第3章 前路吉凶未可知
咚。跌進溪里的劉疾休一點防備都沒有,直接沉了下去。還好,竟然躲過了黑衣人的劈殺。
劉疾休從水裡冒出頭,剛吐了一口水,就見黑衣人又向自己猛刺過來,身子一扭,潛入了水底。
黑衣人似乎不識水性,並沒有入水追趕,只是憑藉輕功撲向水面,胡亂劈幾下,又撤身退回溪邊。
黑衣人知道這樣已經無法擊殺劉疾休了。他回過身,啞叔和於小魚正向他逼來。黑衣人銀劍一揮,插入了鞘中,雙手在後背一抓,手中就多了十幾隻雪花飄。
啞叔和於小魚不由自主地後撤了半步。
黑衣人架著馬步,不屑地掃視了一遍啞叔和於小魚,慢慢轉過頭,還來不及將目光投下水面,就覺一股剛勁的風力直襲自己的後背。他急忙一晃,閃開數步,風力直接撲向前,插進水裡,一隻裸鯉彈跳出來,啪,摔在了岸邊。
黑衣人回過身,見是令狐二,十幾隻雪花飄全部打向了於小魚。令狐二急忙撒出一把石子,叮叮噹噹之後,雪花飄全掉在了地上。
令狐二縱身而起,欲追趕黑衣人,還是稍慢了些。黑衣人趁令狐二保護於小魚之機,已踏著波浪越過水麵,鑽入了對岸的叢林。
「師父,抓住那個黑衣人,他剛才想殺疾休哥哥。」於小魚奔到令狐二身旁,緊張地盯著水面,「疾休哥哥,你在哪裡?快出來呀。」
令狐二凝重的神色又恢復了平靜,胸有成竹地叫道:「疾休,出來吧。」
劉疾休應聲從水裡冒了出來,頭上頂著一株水草。他抹了抹臉,伸伸懶腰,展開雙臂飛出水面,輕飄飄落在令狐二身邊,深深鞠了一躬:「師父,對不起,讓您擔心了。」
於小魚圍著劉疾休急急忙忙轉了一圈,哭兮兮說道:「疾休哥哥,你傷著沒有?那個黑衣人為什麼要害你呀?以前他們不是只試試你武功么?」
劉疾休對於小魚坦然一笑,轉頭看著令狐二。
令狐二見劉疾休毫髮無損,心裡邊才踏實了些。要是劉疾休有個什麼閃失,他怎麼向老友交待?今後更無顏去見主人。令狐二長袖一揮,劉疾休頭上衣上的雜草污漬該飛的飛,該掉的掉,又是一個光彩照人的布衣少年。
令狐二心窩暖烘烘的,臉上的表情卻無變化,向劉疾休問道:「疾休,你看清黑衣人的招數了嗎?」
劉疾休的武功不及啞叔與於小魚,見識卻廣得多。劉疾休皺著眉頭,兩手在胸前試著比了幾下,搖搖頭:「師父,這個黑衣人的路數奇怪得很,與以往的都不一樣。他不但猛攻我的眼鼻耳,還刺我的胸,腹,那裡。」劉疾休說不出口,用手指頭尖兒示意了一下,然後又疑惑地問道:「他用的是劍,但在快傷到我時,又不是刺,而是挑,掏,撕,招招都想取我性命。」
令狐二眼瞼一顫,他知道了黑衣人的來路。黑衣人的真功夫不是用劍,而是爪,他習的是鷹爪功,所以在使劍時,也有鷹爪功的痕迹。
想到鷹爪功,令狐二的心中掠過一絲隱憂。如果真是他,疾休的兇險就更大了。
於小魚拉著令狐二的衣袖,眼淚都快掉下來了。「師父,為什麼有人要殺疾休哥哥?你不是說黑衣人都是來保護疾休哥哥的嗎?您得救救他呀?」她又指著啞叔喝道:「啞叔,您是怎麼照顧疾休哥哥的?疾休哥哥要是有點差錯,我和你沒完!」
啞叔臉漲得通紅,咿咿呀呀比劃了一陣,滿臉的核桃紋更深了。
劉疾休連忙過去勸阻於小魚:「小魚兒,別鬧了。這事兒怎麼能怪啞叔呢?你不是也在旁邊看得清清楚楚的嗎?這只是個意外。再說啦,我不是還好好地站在這裡嗎?」
於小魚焦急地望著劉疾休,稍一低頭,眼淚就會滾下來。
「疾休哥哥,今天要不是師父及時趕到,我和啞叔怎麼對付得了哇。」於小魚含著手背,盡量不讓自己哭出來。
令二狐拍拍於小魚的肩,寬慰道:「小魚兒,別哭別哭,有師父在,誰也動不了你的疾休哥哥。」然後把劉疾休叫道一邊,道:「疾休,你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令狐二便把要劉疾休火速進京的事給他講了。
劉疾休離開上京城已經八年了,他在杜城也生活了八年了。他不喜歡上京,那裡的幼年時光都是苦難的,童年時光都是抑鬱的。他更願意待在杜城,雖然杜城也沒有親人,但還有於叔,啞叔,還有小魚兒,還有師父,無忌無諱師弟。
劉疾休低聲說道:「師父,我可不可以不回上京啊?」
令狐二沒有回答。劉疾休偷偷瞟了一眼,令狐二瞟著天上。
劉疾休又低聲問道:「師父,我到上京去幹什麼啊?」
令狐二又搖搖頭。
劉疾休再問:「師父,我到上京去找誰啊?」
令狐手還是搖頭。
劉疾休一下子覺得這事兒變得有意思了。自己到上京去,見什麼人,做什麼事都不知道,是不是很有挑戰性?但師父說的話,他從來沒有違背過。
令狐二嘆了一口氣,神情莊重地望著劉疾休:「疾休啊,你現在的生活過得很安穩。師父也希望你平平安安,快快樂樂。可是,你與別家的孩子不一樣。你不能這樣碌碌無為過一生。無論是好是壞,你都必須去面對。走吧,先回紫柏崖。」
也許是剛才經歷了一番生死之戰,每個人的心裡都有各自的感慨,都不說話。於小魚既沒像往日那樣唱歌,也沒有蹦蹦跳跳地走路。只有劉疾休,倒像什麼事兒都沒發生一樣,邊走邊還在吹塤,吹的是《逍遙遊》。
聽著劉疾休的塤曲,令狐二的嘴角微微揚了起來。看來,疾休真的是長大了,在生死之後,在兇險之前,還能如此的淡定從容,真是天賦異稟,能堪大任啊。
走到崖邊,就聽見哇嗚哇嗚的哭聲。
劉疾休疾步奔上去。原來是無諱在哭。無忌傻坐在地上,手裡擺弄著一片羽毛。
劉疾休收塤入懷,在無忌和無諱跟前蹲下身子,捏著無諱的鼻頭搖了搖:「無諱,怎麼哭啦?是不是無忌欺負你?我幫你。」
劉疾休拉起無忌的手假意打了幾下:「無忌不乖,欺負弟弟,該打,該打。」
無忌低頭盯著手裡的羽毛,任隨劉疾休責罰,似乎真像做錯了什麼事,眼淚也下來了。
無諱撲過來抓住劉疾休的手,哭得更傷心了:「疾休哥哥,別打哥哥。」
於小魚將劉疾休推到一邊,雙手捧起無諱的臉:「無諱,怎麼啦?快告訴姐姐。」
無諱睜著淚汪汪的大眼睛,結結巴巴地哭道:「小魚兒,姐姐,流雲,流雲,死啦。」說完,撲進於小魚懷中,哭聲更加響亮了。
「流雲死啦?」於小魚回頭看著令狐二。
令狐二昂起頭,藍藍的天空中有鳥的影子閃爍。他告訴大家,流雲被剛才逃跑的那個黑衣人射殺了。
令狐二沒有理會哭泣的兩個小徒,對劉疾休道:「疾休,你跟我來。」徑直向東廂房走去。
劉疾休急忙站起來,跟了進去。
令狐二從牆上的一個暗盒裡取出一本書交給劉疾休,神情異常莊嚴:「疾休,你即刻離開紫柏崖。路上可能會遇到許多阻擾,自己要多加小心。以你現在的武功,可能還難以應對強敵。這是一套點穴手法,也許可以救急。你自己在路上慢慢琢磨吧。」
劉疾休打開書,上面全是畫的人體圖,標註著各個穴位。每幅圖的下面都有註釋,是點穴的口訣。
令狐二繼續道:「你把無忌和無諱也帶上吧。他倆機靈可愛,既可以掩人耳目,還可以給你做個幫手。」
劉疾休道:「師父。我把他們帶走了。您怎麼辦?」
無忌和無諱既是令狐二的關門弟子,又是他的隨從,無論是出門還是在家,都是一直跟著令狐二的。
令狐二道:「你走了以後,我也要外出雲遊。他倆跟著我,不合適。你快快走吧。」
令狐二轉過身,對劉疾休揮揮手。
劉疾休雙膝觸地,給令狐二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
劉疾休領著眾人依依而去。
令狐二微閉著雙目,強壓著心中的恐慌與焦慮,他不知道劉疾休從此是踏上了金光之道,還是血光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