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民女飛上鳳凰枝

第4章 民女飛上鳳凰枝

夕陽的餘暉灑在褐紅的街面上。

一輛牛車緩緩地行進著。

駕車的是位寬袍大袖的老者,留著淺淺的山羊鬍。一手牽著牛鼻繩,一手握著牛鞭,低聲吟頌著《過秦論》。車上盤膝坐著一位灰色官服的胖子,微閉著眼,腦袋斜搭在肩上,眉宇之間,有凜然之氣。

牛車在一座門漆斑駁的小院前停了下來。老者敏捷地跳下車,輕聲喚道:「大人,到了。」

胖子聞聲睜開眼,扶著老者的肩跳下車,左右打量著自己的官服。老者連忙小心翼翼地撣著胖子身上看不見的塵土。胖子也極配合地轉動著身子,挺挺腰,抖抖袖,頭一揚:「譚師爺,我們進去吧。」

胖子右手擺到身後,左腳剛穩健地斜出一步,譚師爺就驚叫道:「大人,小心!」

胖子還來不及反應,一匹快馬已飛奔而來,急馳而去。

譚師爺沖著馬蹄聲喝斥道:「粗鄙之徒,好大的膽子,童縣令在此都不下馬避讓,真是無法無天了。」

「大人,我叫於獄掾速去追拿此人。」譚師爺怒氣沖沖地就欲奪門而入。

胖子正是杜城的縣令童俊鵬。

童俊鵬腆腆肚擺擺手,道:「譚師爺,算了,算了,何必同這等小民計較。莫晦了我的心情。」

譚師爺回過身,還是滿臉怒容:「大人,這種人應該逮進縣衙,送他一頓皮肉,才會長記性。」

童俊鵬依然不急不躁,樂呵呵說道:「師爺呀。若要論錯,也是在我呀。我堂堂杜城縣令,平日疏於教化鄉民,才會發生此等違規反禮之舉。」

「大人既然如此自嘲,學生就無話可說了。大人,請。」

譚師爺不再言語,取下牛車上的禮盒,躬身走到童俊鵬前面,幾步登上台階,舉手輕叩門環。

門環未響,門就開了,探出一個滿臉笑容的黝黑腦殼,響起一串炮竹般的笑聲:「哈哈哈,童大人,譚師爺,早哇,快裡面請,裡面請。黃七,魏六,童大人來了,快快上茶。」

譚師爺急忙側身一旁,將童俊鵬讓到前面,才對開門者拱手道:「於獄掾,恭喜,恭喜。」

於鎮魁垂立另一側,對童俊鵬深施一禮:「童大人請。」

童俊鵬對於鎮魁點點頭,闊步邁進門。

譚師爺也跟著進來了。

於鎮魁隨意看了看街面,一回頭,門楣上竟然插著一支袖箭。於鎮魁探手取下箭,才發現上面還扎著一個紙卷。展開一看,嘴角頓時浮起一絲冷笑,將紙卷藏進了衣袖。

童俊鵬踱進客堂,黃七和魏六笑臉奉上熱氣騰騰的紫陽毛尖,然後又退回灶房忙碌去了。

於鎮魁客氣地接過譚師爺的禮盒,又恭敬地站到童俊鵬身邊:「童大人,卑職寒舍簡陋,又無多餘人手,照顧不周之處,請多多包涵。」

童俊鵬端起茶杯,吹吹茶水,輕輕呷了一口,微微吁了一口氣,環視著簡樸的客堂,緩緩說道:「於老弟見外了,從今往後,你我就是自家兄弟了,還客氣啥。」

於鎮魁嘿嘿笑道:「都是童大人和夫人關照卑職,才得以高攀二位,卑職感激不盡。」

童俊鵬道:「對了。怎麼不見小魚兒呢?」

於鎮魁正在遲疑如何回答,就聽見屋外響起女兒的喊聲:「爹,我回來啦。」

於小魚領著劉疾休一行人湧進客堂,她跑到於鎮魁面前,抓著父親的膀子搖來晃去:「爹,我走的這些天,您有沒有想我呀?」

其實,於小魚離開杜城也才不過七八天。

於鎮魁覺得女兒在縣令面前這樣撒嬌,有些不妥,掙脫女兒的手,佯裝生氣地說道:「小魚兒,又瘋到哪裡去了?快快見過童大人和譚師爺。」

「童大人好,譚師爺好。」劉疾休不卑不亢對童俊鵬和譚師爺施禮問候。他在杜城衙內當獄卒,起碼的禮數還是周全。

童俊鵬和譚師爺默看了劉疾休一眼,算是回答。

於小魚極馬虎地給童俊鵬和譚師爺點點頭:「童大人好,譚師爺好。」然後把無忌和無諱拉到父親跟前:「爹,這是疾休哥哥的兩個師弟,這是無忌,這是無諱。您別看他倆年紀小,武功卻很高喲。」

於鎮魁沖兩個稚童笑笑,眼睛還是在童俊鵬身上。

童俊鵬對於小魚的輕慢並不生氣。他是一個輕意不會生喜、生怒的人。而且,於小魚很快就會成為自己的女兒,成為杜王的妃子,他怎麼會氣惱呢?

童俊鵬直身站起來,走到於小魚身邊,慈愛地望著她:「小魚兒,你帶了一幫朋友回來,正好鬧熱鬧熱。」又回頭對譚師爺道:「師爺,你到灶房去瞧瞧黃七魏六準備得怎麼樣了?」

今天的肉食飯菜,都是童俊鵬掏錢叫黃七魏六買的。

於鎮魁道:「飯菜馬上就好。疾休,去把我藏了十年的西鳳酒抱出來。」

劉疾休應聲去往裡屋,於小魚也跟了進來。

劉疾休邊走邊道:「小魚兒,童大人和譚師爺蒞臨你家,於叔也高興得很,是有什麼喜事嗎?」

於小魚的臉色一下子就陰了下來,道:「喜事?我都愁死啦。」

劉疾休回過身,滿心歡喜地道:「你也有愁的時候?快說說,什麼事?讓我也愁一愁。」

於小魚柳眉一挑,惡狠狠地指著劉疾休,口氣還是軟了下來:「唉,不知道我爹是咋想的,要我給童夫人做乾女兒,然後把我送進杜王的宮中。」

劉疾休一聽,心都涼了一半。他一直很喜歡於小魚,而且夢想有一天能娶她為妻。可是,自己一個孤兒,一個獄卒,於叔又怎麼看得上他呢?

劉疾休極誇張地笑笑,兩眼放光地盯著於小魚:「哇,真是天大的喜事啊。等下一次見面,我就得稱呼你杜王妃了。參見杜王妃娘娘。」劉疾休極恭敬地一揖到地。

於小魚氣得跺腳,恨不得將劉疾休踩進地底去:「我都愁死啦,你還有心情開玩笑。哼,我才不希罕給童夫人當什麼乾女兒。不就是我娘死得早,小時候不懂事,叫過她幾回娘么?杜王是瘸子還是駝子我都不知道,就是天天給我羊肉泡饃吃,我也不願侍候他!」

聽了於小魚的表白,劉疾休甚是感動。與於小魚相處已經八年,他知道她是個什麼樣的人兒。有一次,有個差役結婚,也請了於鎮魁和劉疾休,於小魚也跟著去了,指著火紅的花轎道:「疾休哥哥,等我長大了,你也要抬著大花轎來娶我。」

明天,劉疾休就要去京城了,就會與於小魚分離了,娶她為妻,只有等到來生了。

想到這裡,劉疾休又失落起來。他滿臉真誠對望著於小魚:「小魚兒,你嫁與杜王,就可以過上錦衣玉食的日子,於叔也可以飛黃騰達。這是兩全其美的好事。我……」

未等劉疾休說完,於小魚就堵住了他的嘴:「呸呸呸,疾休哥哥,你再胡言亂語。我就不理你了。」

她牽住劉疾休的耳朵,劉疾休只得矮下身子。她附在劉疾休的耳邊道:「今晚,趁童大人和我爹高興,我們把他倆灌醉,然後我們就連夜去京城。」

劉疾休沒想到於小魚會有如此計策,真是又驚又喜。可他又覺得如果真這樣一走了之,於叔如何向童大人交待,童大人又如何向杜王交待?會連累很多人的。

他在杜城的時日,一直承蒙於鎮魁的關照,童俊鵬也從沒為難過自己。如果小魚兒跟著自己跑了,顯得有些薄情寡義呀。

於小魚從柜子底下抱出一個陶罐塞給劉疾休:「好啦,好啦,你別再胡思亂想啦。我自己的事,我說了算,誰也管不著。快,把酒拿出去,我兩個爹今晚要一醉方休。」

劉疾休擠出一絲笑容,接過酒罐。心道,既然小魚兒都決意要跟我去京城,自己還顧慮什麼?如果小魚兒真進了王宮,也未必就能幸福。至少那個妃嬪成群的什麼杜王,肯定沒有自己對小魚兒那麼好。到了京城,憑自己的能力,謀個差事應該不是難事。小魚兒又聰明又勤勞,兩人在一起,一定是衣豐食足的。

這樣一想,劉疾休就釋然了,道:「小魚兒,我去哪裡,就把你帶到哪裡。」

「謝謝疾休哥哥。」於小魚推著劉疾休,兩人滿心歡喜地回到客堂,就聽見於鎮魁驚呼道:「糟糕,童大人,屬下真是該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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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魚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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