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有錢不要你傻呀
天邊泛起了魚肚白。四野的村落依然很寧靜,偶爾響起公雞高亢的啼鳴,但尾音還是帶著春眠的倦意。
官道上人影綽綽。不管是因為夢想還是承諾,生活離不開忙忙碌碌。
在清晨中行進的人,一般都是沉默不語的,於小魚卻一直說個不停。她不說話,感覺眼皮就會像嘴皮一樣關閉。她想停下來歇息,劉疾休不同意,說要麼走,要麼回去。為什麼不可以有第三個選擇呢?比如,找個地方,睡一覺。
於小魚真的撐不住了,再次向劉疾休提出申請:「疾休哥哥,能不能歇一會兒?你看無忌和無諱都在夢遊啦。」
劉疾休的腰上系著一根繩子,拖著於小魚在走。他也很困,也想舒展四肢睡個大覺。但他總覺得於鎮魁還會追來。
劉疾休背著雙手抓著繩子,希望盡量給於小魚省點力氣。他鼓勵於小魚道:「再堅持一會兒,走到鎮上,我就給你找一家上好的客棧,讓你泡泡腳,接連做十二個美夢。」
於小魚拖聲拖氣地道:「這前不挨村,后不著店,哪有集鎮啊?你就把自己當床,讓我躺一會兒吧。啊,可憐可憐我這已經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人兒吧。」
劉疾休回頭道:「裝的吧,這麼困了還有心情開玩笑。」他倒要看看於小魚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是個什麼模樣。
他剛轉身,咚,於小魚一下子跌在了地上,瞌睡也醒了,揉著腦袋嚷道:「劉疾休,你想摔死我呀。我死了你是不是就可以回杜城找那個童千金了?你背得動嗎?」
劉疾休轉身,繩子就鬆了,盲人一般跟著他恍恍惚惚地走的於小魚,就摔倒了。他急忙把於小魚扶起來。於小魚就像八爪魚一樣纏住了他,要他背著走。劉疾休道:「這樣不好吧,無忌和無諱會笑話你的。」
無忌和無諱也沒有精力來看於小魚耍賴了,兩個小傢伙拽著啞叔的左右衣襟,不知是餓了,還是困了,都在流口水啦。
於小魚已癱在了劉疾休的背上,凌亂的頭髮覆住了她的臉。她心滿意足地道:「我現在什麼也聽不見,什麼也看不見,也不知身在何處,我只有三個願望,睡覺,睡覺,睡覺。」
劉疾休只好背著於小魚走。
於小魚已經很久沒有讓劉疾休背過了,感覺他的背更寬闊,更厚實了。她將臉貼在他的頸窩處,輕輕地摩挲著,弄得劉疾休痒痒的,人也清醒了些。
於小魚真想美美地睡一覺,希望一覺醒來,就到了上京。
京城會是個什麼樣子呢?比杜城的城牆更高,馬路更寬,行人更多吧?也更好玩吧。疾休哥哥要去辦正事,可自己去幹什麼呢?爹爹不在,會不會有人欺負我?
「疾休哥哥,你說我爹還會追來嗎?」於小魚有些想父親了。
「於叔追不上我們了。」劉疾休心道,說不準這會兒於叔還在挨童大人罵呢。都怪自己連累了他,
於小魚有些擔心地問道:「疾休哥哥,你說童大人會不會處罰我爹呀?我走了,他們沒人向杜王交差呀。也不知道杜王是個什麼樣的人,是專橫霸道呢,還是仁德賢明呢?唉,就把玉瑤小姐送給杜王吧,但願他能笑納。誒,疾休哥哥,你說是誰綁架了玉瑤小姐她們呀?我爹好像知道的樣子。」
劉疾休安慰道:「童大人不會處罰於叔,杜王更不會為難他,你放心吧。至於綁架玉瑤小姐她們的人呢,只有他知道,我知道。」
「你什麼意思呀?」於小魚換了一面臉貼在劉疾休背上,興許是被風吹涼了,貼到溫熱的背上,感覺特別的舒服,便也貼得特別的緊。
「我猜是杜王吧,難道不對嗎?」
劉疾休抬頭看了看前方,行走的人越來越多了。與他擦肩而過的人,都用異樣的眼光打量著他。他還衝別人友善的笑笑,又扭頭回道:「小魚兒,你真聰明。他們也猜的是杜王,那個字條上就落了一個杜字。其實,綁架童夫人的,另有其人。」
「另有其人?會是誰?」
這個秘密只有劉疾休知道,現在講出來,也沒關係了。他頗為神秘地道:「告訴你吧,這個人,就是童大人。」
「童大人,不會吧?」於小魚的睡意全無,「他為什麼要綁架自己的夫人和女兒呢?」
「這就是他高明之處。他以為沒有人會懷疑到他身上。」劉疾休將於小魚的身子往上提了提,接著道,「但他忽略了一個很重要的問題,那就是綁架者的動機。你想想,誰會綁架縣令的家人呢?不管是打家劫舍的強盜,還是佔山為王的土匪,都不會傻到去找官府的麻煩。除非那人與縣令有血海深仇,但近年杜城好像沒什麼冤案吧。」
於小魚覺得劉疾休分析得很有道理,便沒出聲,繼續聽他講:「再說杜王,他為何要綁架童大人的家人呢?是要挾嗎?他堂堂一個君王,會要挾一個小小的縣令?杜王要挾的目的又是什麼?為了你的話,他不如直接就把你搶了。」
於小魚捶了劉疾休一拳:「我還要把你買了呢。亂說。」
劉疾休覺得委屈:「我是在推理,推理,你懂不懂?當今杜城最大的事情,有兩件,縣令收乾女兒,杜王納新王妃,都與一個人有關,就是你。如果成了,最大的受益者是縣令;如果不成,最大的失意者也是縣令。所以,他才設計了這樣一出苦肉計。現在懂了吧?」
「哦。」於小魚迷迷糊糊睡著了。
劉疾休還沉浸在自己精彩的推斷中,一個集鎮已出現在眼前,進街口就有一家客棧:雲上居。
劉疾休搖了搖背上的於小魚:「小魚兒,下來吧。」
於小魚緊緊地圈著他的脖子,睡得正香呢。
劉疾休想想,就讓她睡吧,說不定今晚還得趕路呢。
劉疾休跨進客棧,沖櫃檯里的一位頗為儒雅的中年人喊道:「掌柜,我們住店,要四個房間。」
掌柜雙手籠在袖袍里,頭也不抬:「客官,今天小店不營業,你去下家吧。」
劉疾休「哦」了一聲,走了兩步又退回來:「請問掌柜,下家在哪裡?」
掌柜道:「不遠,往前走十里地的麻柳場。」
還有十里地?劉疾休瞧瞧無忌和無諱,這兩個小傢伙已經趴到凳子上睡了。他又堆著笑對掌柜道:「掌柜,你就讓我們住吧。我們實在是太困了。」
掌柜道:「我說你這位客官真不懂規矩,哪有大清早就住店的?我說了,今天不營業。你沒見大傢伙都忙著嗎?」
劉疾休這才注意到店裡的夥計都在搬桌子擺酒席,牆上門上還貼著「喜」字。他道:「掌柜今天家中有喜呀,恭喜恭喜。就讓我們住下吧,也沾沾喜氣。」
「走,走,走。」掌柜從櫃檯里轉出來推劉疾休,「你就別來添什麼亂了。」
劉疾休臉皮薄,再不好堅持,示意啞叔把無忌和無諱牽起來走。
「等一下。」樓梯間響起一個甜潤的聲音。劉疾休回頭一看,扶梯上靠著一個著粉紅服飾的中年女子,體態嫵媚而豐腴,懶洋洋地對掌柜道:「定諤,給他四間房,八八折。」
掌柜往櫃檯里走,還是不樂意:「魚姐,今天還做什麼生意嘛?」
魚姐扭著腰肢款步下樓,聲音柔柔的,卻不中聽:「有錢不要你傻呀?」
掌柜道:「那你還要打折?雲上居開業至今,是從不打折的。」
魚姐搖到劉疾休面前,繞著他看了一圈,眼神既不溫柔也不友善,嘴角浮起一絲笑容:「人家客官都說要沾喜氣,魚姐我為何不可以大方一次?你說呢,這位小哥。」
劉疾休避開魚姐火辣辣的目光,聲音比頭還低:「謝謝魚姐。」
「哈哈哈,小哥的嘴還蠻甜呀,一定很會討女孩子喜歡啊。」魚姐的笑聲明亮開放,聽得劉疾休每個毛孔都痒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