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上陣不離夫妻兵(6)
她的話剛說到這裡,只見營地方向突然騰起衝天的火光,伴著濃煙將白茫茫的雪原映成了一片詭異的紅色,火舌吞噬著營帳,看上去極為駭人。
「不好!」
「快回營救火!」
將士們驚呼起來,夏初七亦是驚愕不已。她瞥了一眼趙樽冷峻的背影和獵獵飛舞的披風,雙腿一夾馬肚,「駕」了一聲,心臟緊張得蹦到了喉嚨口。
著火的地方是營中至關重要的輜重糧草。
他們趕到的時候,營中的將士正在奮力鏟雪撲火,整個營房都在動作,穿插其中的人全是大晏將士,根本就沒有敵人,看情形,也不像被北狄人入侵的樣子,怎會突然起火?
「老孟,怎麼回事?」
夏初七跳下馬,衝過去,看著正在救火的老孟。
如今的老孟是紅刺特戰隊的一個分隊長,先前沒有隨軍出戰,而是留守在營房。他愣了一下,搖了搖頭,「我也不知,小齊,快,先救火,糧草燒了,就得出大事。」
他們的大軍如今深入漠北草原,如果糧草燒了,在這樣的大冬天,在錫林郭勒草原上,除去元祐帶走的兵力,趙樽手上還有將近十五萬人,沒有過冬的糧草,十五萬人喝西北風去?
「大家加把勁,快!」
「快快快!兄弟們,快啊!」
為了能夠有效的撲滅大火,免得人員擁堵,將士們分工合作,在趙樽的指揮下,排成一列又一列,傳遞積雪,不停往糧草庫運送。
「先救口糧!」
「對,先救口糧。」
營房中嘈雜一片,說什麼的都有,吼聲陣陣,議論紛紛,可誰也不知道到底為什麼,突然之間就起了大火。
「黑皮呢?」夏初七看見了好些熟面積,包括原來丁字旗的小二和小六,卻偏生沒有見到黑皮,不由有些奇怪。
「不知道。」老孟額頭全是汗水,聲音粗嘎,「火起的時候,就不見他了。」
「啊?」
夏初七蹙了蹙眉頭,有些擔心。
到底人多勢眾,大約半個時辰左右,火勢慢慢控制住了,空氣里只餘下燒焦的味道。這是一次人為縱火,糧草庫里被人噴洒了桐油,所以燒起來才會這樣的快。而且可以肯定,縱火的人,就是大晏軍中的人,只有他們才能有這樣的便利。在火起的時候,糧草庫中的守衛兵士,大多都是被人迷昏,被活活燒死。
「大將軍,這裡還有一個沒死!」
一名兵卒從焦草堆中刨出一個人來,大聲驚呼。
那人痛苦的呻吟著,像一隻蟲子似的不停蜷縮身子,只能依稀看出來是一個人的形狀,四肢縮動著,滿身滿臉焦黑一片,從焦黑的皮膚中溢出來的鮮血,又流淌在焦黑的地面,看上去恐怖之極。
「說,誰放的火?」
趙樽冷冷喝問,那人腦袋突地一轉,朝夏初七伸出手來。那雙流淌著鮮血的眼睛,在忽明忽滅的火光里,看上去驚悚無比。
「小齊,他是黑皮!」
老孟突然大喊一聲,擠了上去。夏初七怔忡一瞬,心裡沉下,也終於認出來了。搶在老孟的前面,她伸手阻止了他想要扶起黑皮的動作,從懷裡掏出瓷瓶,掰開黑皮的嘴餵了一粒,然後在他胸口的中庭穴上狠狠推壓了一把,才厲色問他。
「黑皮,是誰?」
黑皮孱弱地張了張嘴,嘴角只有汩汩流出鮮血來。
「啊……啊……」
他發出來的聲音,已經不像人聲。
「快說,到底是誰?」
黑皮連搖頭的力氣都沒有了,卻顫歪歪地對夏初七露出了一個笑容。
那是一個略帶歉意的笑。
沒錯,是抱歉。
每個人都從這個笑容中看懂了——放火的人是他。
「黑皮,你個混蛋啊!」老孟痛心疾首的看著他,一邊狠狠捶地,一邊兒痛哭流涕,地上的雪被他捶得飛濺而起,但黑皮的「鬼臉」上笑容卻沒有隱去,他慢慢伸出手,在夏初七面前攤開掌心。
「啊……」
一個音符從他喉嚨擠出來,接著他腦袋一偏,人便癱軟下去。
「黑皮!」夏初七飛快地探他脈搏,可他已然氣絕身亡。從頭到尾,他什麼有用的話也沒有說,夏初七又氣又恨,咬牙切齒地低頭看向他手中的東西。
那是一個做工粗糙的荷包,荷包里裝著的是他兒子的胎毛。前些日子他媳婦兒才託人從關內送過來的,他一直隨身帶著,時不時拿出來看一下。如今他連兒子都沒有見上一眼,卻縱火燒了糧草。
夏初七冷冷一笑。
「黑皮,你死了,往後誰為我們唱那樣蹩腳的崑曲?」
「黑皮呀,你個王八蛋,你死了到乾淨,怎麼能幹出這樣的事來?你倒是說話啊,到底誰逼你的啊!你個王八蛋啊!」
誰說男兒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處。
當初在輜重營時,丁字旗統共十個人,都由老孟帶著。如今死的死,斬的斬,黑皮也沒了,只剩下四個人了。老孟是最傷心的,他們曾經親如兄弟,可誰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
「黑皮……」
小二和小六也蹲下來,低低哭著。
哭聲里,是呼呼的北風。
夏初七沒有哭,但心裡的糾結不比他們少。對於整個大晏軍隊來說,這都是毀滅性的打擊。他們如今遠在漠北,遠離中原,十五萬人的口糧,過冬的貯備,一夜之間毀去一半,剩下來的日子要怎樣過?
趙樽以為她傷心,拍了拍她的肩膀上。
「我沒事。」夏初七直起身,沖他搖了搖頭。
他看她一眼,面色冷沉下來。
「陳景,搜!」
陳景點了點頭,什麼話也沒有多說,帶人在廢墟裡面搜索起來。糧草庫都已經被燒得不成樣子,但沒有搜出什麼有價值的東西。最後,卻在挪開黑皮的屍體時,在他身下找到一個被燒得焦黑的哨子。
哨子原本的圖案已然看不太清楚。趙樽接過來,借著火把的光線看了看,慢慢握緊,面色極為難看。
「殿下。」夏初七吸了吸鼻子,走到他身邊,「哨子有問題?」
趙樽黑眸深深,面上是她很少看見的冷意。
「應是聯絡工具,這些人早就潛入了營中。」
是很早。
就夏初七知道的黑皮,也比她早入行伍很多年。
果然,大戰當前,不怕外敵,就怕內奸。尤其讓她不敢接受的是,整日里與他朝夕相處的黑皮,竟然就是一個內奸。
糧草庫死亡的人數點清了,除了原本的守衛之外,還有其他營中的三人死在裡面,一個活口都沒有。他們會出現在糧草庫里,應當也與黑皮一樣,都是來燒糧草的。最讓夏初七氣恨的是,糧草庫那些被迷暈燒死的人,用的迷藥來自於她之手。
「黑皮呀黑皮,你這是陷我於不義啊。」
她又是氣,又是恨,又是抱歉。如果北伐軍的大將軍王不是趙樽,那麼,現在最可疑的人,就變成她夏初七了。低低嘆一口氣,她看向趙樽,語氣滿是歉意。
「如果我手上沒有這樣的東西,黑皮他們要燒掉糧草庫,應當沒有這樣容易。趙十九,我……成了幫凶。」
「不怪你。」趙樽淡淡哼了一聲,「刀能救人,也能殺人。人死了,能怪刀嗎?」
聽他反過來安慰自己,夏初七心裡越發憋悶。
「往後我一定不會輕易相信人了。」
趙樽慢慢調過頭來,嘴角露出一個極為複雜的笑容。
「很多時候,防不勝防。」
「是,可到底是誰?黑皮他們不是北狄人,不可能為了北狄人這樣乾的?」夏初七猜測著,見趙樽不動聲色,只得勉強地笑了笑,「幸而搶救及時,糧草只燒掉一半,應當能熬到朝廷運糧草過來。」
「只怕沒那般容易……」
他的聲音有些低沉,夏初七不解地蹙了蹙眉。可不等她問出疑惑,營房門口一個裹著厚厚皮襖的傢伙就騎著馬飛快地奔了過來。
「大將軍王,不好了!」
「說。」
那人幾乎是從馬背上滾下來的,「大將軍王,朝廷運來的軍糧,在古北口外被漠北十二部的人給劫去了……」
「什麼?」夏初七倒吸了一口氣。
霎時間,聽見這個噩耗的人都獃滯了。世事無情,向來都禍不單行,營中儲備的糧草剛剛被燒,運在路上的就被搶。
趙樽眯了眯眼,冷冷問:「右將軍呢?」
那人聲音嗚咽,像是受不了刺激,突地一屁股坐在冰冷的地上,喘一陣氣,才把話說完整了。
「哈薩爾領了北狄主力軍繞過瀚海草原,攻入山海關,奪了密雲,隨即襲擊了順義,北平府已危在旦夕。山海關守衛謝國源將軍自殺謝罪,北平布政使馬成弘閉城死守,元右將軍隨後趕到,在山海關與哈薩爾的大軍對上,一時脫不了身,漠北十二部趁機劫去了糧草……」
真是好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