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0章 上陣不離夫妻兵(11)
等他們再次出現在屋外時,她羞紅了臉,不敢去看李嬌。可終究還是看清了李嬌脖子上的幾個紅痕,她熟悉這種紅痕,一時有些害怕,可李嬌笑著告訴她,是昨夜被蚊子咬的,她想想也是,怎可能發生什麼呢?
那時候,她太幸福。
幸福得沒有注意到她的男人閃爍的眼神兒。
從那日之後,他待她更好,可她發現,他更不喜歡她妹妹了,總是躲著她,但李嬌更愛纏他了,有時候她也會生氣,訓斥李嬌幾句,告訴她,她不是小孩子了,不要這個樣子。但李嬌有一個殺手鐧,只要她一生氣,她就嘟著嘴,眼眶裡盈滿淚水,說起去世的爹娘和韓國公府的親人……
不知走多少個日夜,她們終於快要靠近沙漠的家鄉了。可天不遂人願,大批的大晏追兵趕了上來,他們嘴裡喊著要捉拿北狄皇子……
他們帶著柔弱的李嬌,沒有辦法與大晏兵廝殺,只能邊打邊退,可大晏追兵卻一直窮追不捨。她也是那個時候才知道,原來他不僅是大漠人,還是北狄的皇子。她心裡有很多的疑惑,可當時太過兇險,她來不及追問,他也來不及向她解釋。
他只是叫她,「你帶李嬌先走。」
她不肯,她不願獨退,她說要死也要與他死在一起。
他向來是驍勇善戰的戰將,聽了她的話,他有些生氣了,「你帶她往北走,很快會有人接應。你在這裡,我分心,你是想我死嗎?」
他的聲音很大,她從來沒有見過他那麼凶。
她知道他一個人更容易脫身,一橫心,帶著李嬌調轉了馬頭。
那座山是北狄和大晏的交界,他說他送了信回去,很快他們就安全了。可他一人之勇,也攔不住太多的人。很快,成千上萬的馬蹄聲蓋住了她們的馬蹄聲。他的身影越來越遠,她回過頭去,與他遙遙相對,清楚地看清了夕陽的光線下他英挺的身姿是那般的英武不凡。
她們跑到了山頭,一群北狄兵像潮水一般涌了過來。
她知道是沙漠的人,她們拚命招手。
可後面的大晏追兵也越來越近,他們的旗幡在風中飛舞,馬蹄聲驚得整座山都在震動。大晏兵與北狄兵廝殺在了一起,她且戰且退,帶著李嬌退至一處山崖,想把李嬌的身子藏在岩石后。
可大晏弓箭手的箭矢卻準確地沖她們疾飛了過來……
「姐姐!」李嬌在驚叫。
她沒有猶豫,拿身體攔在了李嬌的身前。
箭身入肉,她知道沒有射中要害。
可在她轉身的剎那,胸口上卻多出了一把匕首。
李嬌握住匕首的手都在顫抖,她目光全是恨意。
「姐,我恨你。」
她瞪大眼睛,百思不得其解,「為什麼?」
李嬌流著眼淚抱緊了她,就像在緊張她的受傷一樣,卻低低在她耳邊說,「你還不知道吧?我已經是姐夫的人了。那天晚上,就是你看見我脖子上吻痕的前一天晚上,他奪了我的身子,我也願意把自己給他。可是有你在,他不敢要我,你就是橫在我們中間的絆腳石。有你在,我們就不能在一起,有你在,我就終身不得幸福。你知道的,他是一個重信諾的男人。」
她整個人都僵住了,渾身都在顫抖,卻不是疼痛。
她想起了那天早上回來時他的吞吞吐吐,她想到他居然先佔了她妹妹的身子,然後又跑回來佔了她,她突然覺得很噁心。她真的吐了,狠狠的吐了,不過,吐出來的全是鮮血。
「姐姐,去死吧!我會替你好好愛他……」
旗幡「呼啦啦」飄在她的眼前,她看見越來越多的北狄兵,看見李嬌放開了手,並在她胸前狠狠一推,她倒了下去,背後不足一丈就是懸崖,與幸福和愛情一線之隔的懸崖。她的身體在迅速的墜落,她聽見崖上的李嬌在失聲痛哭,在大聲喊「救我姐姐」,她聽見沙漠的狂吼聲……
她到底還是沒能去到北狄。
她到底還是沒能與他白頭偕老。
可她命不該絕,被聞訊趕來的慈心師父救了。
師父說,「痴兒,這世間的情愛,本就是騙人的。它就是一個華麗的繭,纏著人,束著人,直到人鮮血淋漓,傷痕遍體,不會笑,也不會哭,也不得解脫。」
她笑著問,「師父,寧邦寺的慧能大師,苦守了你一輩子,你明明知道,不也沒有離開冷月庵,不也執著在紅塵里?不過師父,以前弟子一直不明白,你為何不能原諒他,如今,我懂了。墜入過地獄的身體,再也上不了天堂。」
一個個被痛苦切割出來的畫面,浮現在腦海。
李邈慢慢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那一日的夕陽,騎兵,弓弩,刀劍,鮮血,旗幡一件件都還歷歷在目,可到如今,也實實在在過去了三年之久了。她混跡江湖,他帶著她的妹妹遠走北狄,熬成了手握重兵的北狄太子。
這一天,當她終於再次站在了他的面前,他卻不再是當初穹窿山上的沙哥哥,她的沙哥哥。而是北狄的太子爺……還有一個她不熟悉的名字——哈薩爾。
他們曾經激烈擁抱接吻,曾經有過男女間最親密的事,曾經熱切地盼望大仇得報后的甜美生活,曾經把彼此當成這世上最親的人。可如今,他們彼此注視,往事紛飛,就像這時飄落在頭頂的微雪,還未落在地面,還未腳踏實地,就在眾人的目光中,化成了一灘描不出形狀的水漬。
一剎,又彷彿永遠。
她的思緒終於回到面前,那個滿身鮮血的男人身上,心弦緊繃得像一拉就要斷開。可她仍然沒有動,只俯視著他,也俯視著哭得肝腸寸斷的李嬌,慢慢問他。
「痛嗎?」
「不痛。」他抹了一把流下的鮮血,沖她張開手臂,「邈兒,下來。」
她看見了他眼裡的痛意,突然覺得有些可笑。
「你真不怕我殺了你?」
他痴痴看著她,只是笑,「依你的本事,若是誠心殺我,這一箭,不會射在手臂上。」說到這裡,他喉結動了動,突然又苦笑,「即便你真要我的命,予了你,又有何不可?邈兒,只要你能快活,動手吧!」
他咬牙拔下手臂上的箭,滿身鮮血,卻笑得極為開懷,就像穹窿山上看見她那樣,就好像他們兩個之間從來沒有過嫌隙那樣,恍惚間,竟露出幾顆潔白的牙齒來。
他又慢慢朝李邈走去,北狄兵士都瘋了。
「太子殿下!不可。」
「太子殿下——」
整個街道上,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
空氣變得極為低壓,他一步一步走近,帶著熾烈得讓她不安的情意,嘴裡只是喚著「邈兒,下來」,李邈眸中冷波浮動,聲音仍是冷若冰霜。
「你若再進一步,下一箭就會是你的心臟。」
「隨你。只是邈兒,你當真忘記了我們過去的種種?」
「生死俱忘,何況情愛?人間種種,不過曇花一現。」
「邈兒……」
在他深情的呼吸里,李邈突然低吼。
「一句話,放不放人?我要的人。」
哈薩爾的視線瞬間模糊,只見在漫天飄飛的微雪裡,她丟下了弓弩,刀尖指向的是她自己的脖子,樣子決絕得不給他任何的機會,眸子涼得沒有絲毫的情緒,就連恨他的情緒似乎都沒有。他使勁抬起頭,不讓眼眶裡的濕意落下來,情緒稍稍平穩一下,才無奈的垂下了手。
「放。」
「太子殿下!」北狄兵士再次大喊起來。
哈薩爾沒有回頭,只擺了擺手。
「本宮說,放了他們。」
「不!」李邈阻止了他,淡淡說:「我只認識這兩個小姑娘,和旁的人沒有什麼交情,他們的死活與我無關。我如今只要這兩個姑娘。其餘人,太子殿下自己處理吧。」
「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
哈薩爾停下腳步,吩咐邊上的人,讓開了道路。李邈亦不看她,只低低喊了一聲「雪舞」。很快,只見街道上圍觀的人群里,走出了兩個清秀的年輕男子來。他們腰上佩劍,儼然也是女扮男裝。
「是,大當家的。」
她們接了命令,走過去帶走了趙如娜和綠兒。
屋脊上的李邈仍是沒有動彈,直到看著趙如娜上了馬車,她才冷冷對哈薩爾道:「安排她們出關。」
「好。」哈薩爾看著她漆黑的眼瞳,抑止在喉間的情緒,生生降壓了空氣里的氣壓。
他瘋了,在場的北狄人也都瘋了。
一個號令北狄的男人,他們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竟然就這樣被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給鎮住了,實在讓他們不敢接受。
沒多一會兒,楊雪舞回來了。
她在李邈的耳邊低低說了幾句什麼,大概是說趙如娜安全了之類的話。李邈點點頭,身體慢慢後退,可手上的刀子仍然死死抵著自己的脖子。
「後會無期!」
「邈兒,不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