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四 塞北並不安寧
自古以來外交人員就沒幾個省油的燈,往前倒騰幾萬年就會發現,因為外交不成功扭頭把對方老大給懟死的硬核外交選手比比皆是。
外交這個行業到底多神奇?這麼說吧,不懂點天文地理,不能抬手開山裂石的都不配被稱為外交人員。
最早的帶隊刺殺是外交人員乾的,因為外交不成功,一氣之下帶著兵馬把人家城池給掀了也是外交人員乾的。
什麼萬軍之中取敵將首級,什麼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什麼吃頓飯功夫就把人家女王給泡走,這些都是這群外交人員的基本功。
而且他們業內競爭也相當激烈,外交人員偶遇敵對方外交人員的第一反應不是談判,也不是互罵兩句呈口舌之快,他們的第一反應永遠都是抽刀子先把對方砍翻,就連久經戰場的戰將們都不一定有他們反應快。
總之外交就是一個神奇的行業,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外交風格,但不可否認的是,好的外交人員絕對是一群語言能力爆表,且動手能力還要凌駕於語言能力的神奇選手。
老院長在面對陳淵時就有一種回到幾萬年前的感覺,區別就在於,幾萬年前的外交大佬們分分鐘抽刀子砍人,而現在的外交大佬則是站在原地一臉無辜相的氣人……
氣歸氣,老院長總不能直接在眾人面前捶陳淵一頓,告訴大家什麼叫小樹不修不直溜。
算了算了,弟弟是個蠢貨的現實又不是不能接受,習慣了就好了……
就這樣,老院長一邊寬慰著自己,一邊把眾人帶到西區的秘境入口,他現在就想以最快的速度解決所有事情,然後再跟自己多年未見的可愛弟弟好好聯絡一下感情!
……
空氣因酷暑而扭曲,大地因乾涸而龜裂,一路行來只能看見幾株強扎在岩石陰影後面、在極端環境中苦尋生路的艾草,還有幾具被塵沙埋沒的獸骨。
塞北荒涼,乾旱與高溫是這裡的常客,在這片不毛之地上,最珍貴的除了水源之外就只有渴望而不可及的清風。
裹住全身的白色披風和遮陽的斗笠是在塞北生活的必需品,無論男女老少,無論旅人還是居民,只要想在塞北的土地上前行,那就必須需要這樣一身樸素且實用的裝束。
這片土地上有太多的殘酷發生,它的老朋友們只能在這片大地上苦苦掙扎,而敢於抱怨它暴行的也只有它的新朋友。
「所以我就覺得我哪裡虧了,要是早知道塞北今年是這幅情景,那給我多少錢我都不能跑這一趟唉。」鄭紫煙坐在自己剛開闢出來的陰涼山洞中,眼睛直直的盯著面前用兩根粗木叉架著的簡易煮鍋,再次發出了這一路上不知第多少次的嘆息。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畢竟學院里找不出比咱倆還靠譜的人。」花十娘一邊用筷子攪拌著鍋底,一邊又用這一路上說過無數次的話再次去安慰一肚子怨念的師姐。
鄭紫煙像看傻子似的同情的看了眼花十娘,繼續無力嘆息道:「所以我更想不明白的就是你這股迷之優越感到底是從哪裡來的……」
「這不是優越感,這是事實。」花十娘嚴肅解釋道:「除了咱倆以外師伯不信任何人,所以這次只能咱倆過來。」
鄭紫煙只是一句簡單的吐槽,沒想到竟然還會引來花十娘的認真解釋,鄭紫煙頓時覺得自己的內心更加疲憊了。
身為老院長的親傳弟子,鄭紫煙對事物的敏感程度可要超出花十娘許多,她很明白,如果單純只是送信一個任務,那師父完全可以隨便派個人跑腿,反正就送個請帖,又不是什麼見不得光的事。
所以送請帖只是一個幌子,是一個為她和花十娘順理成章離開學院的完美理由而已,而她們真正的任務是在送信之後才剛剛開始。
無聊的旅程,奇怪的任務,還有愛較真的師妹說著枯燥的話,世上難道還會有比這還讓人惆悵的事嗎?大概沒有了吧……
鄭紫煙在心中無力的吐槽,同時有在思考幾個困擾她許久的問題。
塞北與學院這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地方到底有什麼交情?明明是要自己來接人,可為什麼師父連對方的信息都提供不出來,自己什麼都不知道拿什麼去接人,這又不是談戀愛,哪能那麼隨緣。
最後則是最重要的問題——自己回去應不應該要精神損失費,到底要多少才合適呢……
鄭紫煙思考的東西一向很多,表面看起來古靈精怪的她實際要比花十娘成熟,最現實的比喻就是,她在考慮任務,而花十娘考慮的只有眼前的飯鍋……
到底是做湯麵還是下火鍋?這是花十娘糾結的問題,不得不說,能在這片被乾旱所關照的土地上糾結午餐的選擇也是一種幸福,一種獨屬於初來者的幸福。
在塞北的烈陽之下不存在任何能被評為風涼的場所,能找到一塊遮陰的風化巨石都可以被稱為幸運,至於吃喝……隨便吧,只要吃不死喝不死就可以了。
混著泥沙的污濁淡水,堅硬的乾麵餅,還有去年曬出的菜乾與零星的幾粒大米煮成的菜粥是少女與侍衛的午餐。
這不是一位大小姐該吃的食物,或者說,這都稱不上食物,甚至就連家畜都會對這種東西嗤之以鼻。
但這是塞北,在這裡只有能吃與不能吃,沒有想吃與不想吃,因為這片土地上的生靈早已被天災剝奪了選擇食物的權利。
侍衛把粥鍋最上面、一層帶有灰塵的濁水撈進自己碗里,又把中間比較乾淨厚實的菜粥盛給了少女,最後他又把鍋底的泥沙與米粒的混合物留給了自己。
少女默默接過飯碗,輕聲道謝。
雖然她從未吃過這種食物,雖然她半個多月前還是露城的大小姐、城主的親妹妹,但現在一切都不同了。
因為她的兄長背上了大罪,一個足以讓塞北所有人族城池對露城刀兵相向的大罪。
「我哥不是那種人,絕對不是!」這是柳祁念被侍衛強行帶出露城時所發出的憤怒咆哮。
當時侍衛是這樣回答的她:「我也堅信大人不會做這種事,但您必須要離開露城,因為在這裡您會成為大人的累贅。」
藏希的回答很無情,也很真實,他接到的任務是帶著柳祁念離開露城,投靠一切都是未知的玄通學院,至於柳祁念的感受……這並不在他的考慮範圍之內。
事實證明他是對的,因為僅僅出行不到兩天時間,他們便發現了第一批尾隨的殺手,雖然那些人都蒙著面,但藏希還是能從他們的氣息中判斷出他們的種族——妖修。
殺手們是從哪來的藏希並不知道,但他能確定的是——自家城主的確是被陷害的,而陷害城主的就是那群早想引發戰事的同族。
這個消息讓帶著柳祁念逃離露城的藏希精神振奮,這代表著他已不必再單純的為了堅信而堅信,因為他已找到了能讓自己堅定想法的證明。
想想那群殺手口口聲聲說的『為了塞北安寧絞殺叛逆』藏希就想笑,原來那個一直憧憬和平的城主大人已被安排上了『叛逆』之名,而自己這個侍衛只能帶著小姐東躲西藏。
有趣,真是有趣極了啊……
「小姐慢用,我來料理他們。」
藏希放下手中的飯碗,背對著烈日慢慢走向那群再次追蹤而來的妖修殺手。
「我曾幻想過我走出塞北的那一天,那一天城主親自為我助酒送行,那一天城中的朋友為我不舍流涕……」
呢喃聲被靈力激蕩起的塵沙所掩埋,藏希在風塵的漩渦中前行,手中多出的淡金蛇矛是他多年未曾動用過的武器,而矛尖上的斑斕血跡則是先前幾批殺手見過他的證明。
「我還曾想過我在塞北娶妻生子,那個姑娘很愛我,我們也有了孩子,是個男孩,他比我有出息,我只是名侍衛,而他則立志成為一位庇佑蒼生的城主……」
風沙聲越來越近,覆蓋範圍也越來越廣,殺手們駭然的停下腳步,他們接到的任務是捉拿柳祁念,可誰也沒提過柳祁念身邊還有能牽動天象的強者。
這特么不是坑人嗎?打不過就不會跑回來報個信?殺手們陰沉著臉在心中抱怨著早已化為路邊枯骨的前隊友們。
不得不說,這還真是巧,因為他們的前隊友們在面對藏希時也是這麼想的……
藏希的呢喃聲越來越大,嗓音也逐漸變得沙啞,猶如沉眠中的亘古巨獸被吵醒,即將要在無知之人身上發泄出它的憤怒。
「我曾幻想過未來的一切,但我唯獨沒想到的是!偌大的塞北,千萬里赤土!如今竟無我藏希一絲容身之處!」
沙暴在低吼聲中散盡,露出巨獸的真容,藏希還是藏希,只不過身上多了一套金黑色的靈力護鎧,還有一雙隱藏在面甲之下、不為外人所見的血色豎瞳。
「行了,別的我也不想多問。」藏希神披黑甲,手握金矛,帶著壓倒性的氣勢一步一步向殺手們走去:「我只問你們一句,在追上我之前你們考慮好自己的死法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