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八六 萬死不辭
柳祁念與老者相距不過十幾米,含怒而擲的飛劍眨眼間便跨越了這段距離,直衝向老者隱藏在斗笠下的太陽穴。
但老者還是一動不動,柳祁念先前的提醒和此刻即將到來的飛劍好像都無法打擾他等待烏雲的興趣。
天無一縷清風,地上卻狂沙亂舞,乾涸的大地不知何時化成一片沙海,未來得及埋葬風化的殺手屍體消失無用。
由柳祁念和兩位鎮城將軍支撐起的戰場瞬間化成荒漠,此刻場上的寂靜又正如死亡前一刻的安寧。
飛馳的利劍在觸碰到老者的前一刻便悄然落在了地上,未驚起一絲波瀾,也未引得老者過多關注,一切彷彿都是那麼自然,一切又都彷彿理所應當。
老者還是靜靜地站在原地一動未動,他與柳祁念和兩位鎮城將軍依然還是呈鼎立之勢,區別只在於是黃土變為金沙,飛劍落於沙海,僅此而已。
柳祁念見自己扔出的飛劍沒有傷到老者,不由的送了口氣,躬身賠禮道:「晚輩不是故意冒犯,還請前輩見諒。」
鎮南將軍則悄悄咽了口口水,臉色難看的和身旁的鎮北將軍對視一眼,並從口中艱難的吐出八個字:「赦世永封,求道真人。」
如果說度過五道雷劫的尊者修士屬於修士界的上層人物,那度過九道雷劫的天尊修士便是修士界的頂尖人物,但這並不是已知修士境界的盡頭。
因為在這之上還有一個被世人所熟知的修行境界,那就是成功度過五雷轟頂之劫、修成萬丈法身、壽命幾近於無限、號稱赦世永封,萬古不滅的真人境界,或者又可以稱呼為——求道真人。
真人境界的修士已不再止步於依賴天地靈氣戰鬥,他們雖未超脫自然,但也無限接近於自然,他們可在自己擅長的領域憑空造物,化虛幻為真實,又可化真實為虛幻。
如果說十位戰鬥經驗豐富的高階尊者可與初階天尊一戰,那想要戰勝一名剛步入真人境界的修士則起碼需要百名以上的高階天尊,而且還必須是達到半步真人境界的天尊修士,否則就連傷到一位初階真人都做不到。
真人與真人之間的戰鬥完全可以用兩個詞來形容,第一個是曠日持久,因為想要徹底擊殺一位真人,即使雙方在境界上有所差距也無法輕易辦到,第二個則是毀天滅地,要知道,憑空造物只是真人境界的標識之一,這又不代表他們失去了足以引發天災的破壞力。
還好,這種恐怖的存在在修士世界中並不常見,或者說稀有也不為過。
據號稱消息最靈通的聆音門所統計,億萬名修士中成功步入真人境界的僅有五十幾位,而且他們都有各自的修行場所,幾乎不會有大打出手的情況發生。
感謝修士世界的地大物博,能讓這群可以毀天滅地的怪物找到安心修行的場所,避免了他們因為搶房子而毀滅世界的可能性。
五十幾位真人境界的修士,不敢說每一位都讓人耳熟能詳,但也能讓大多數人對他們有些淺淡的印象,比如說姓名、長相、性格和所擅長的領域,這些又不是什麼很難打聽的事,他們也沒有藏著掖著的必要。
只是……已知真人當中好像沒有哪位有能力把土地瞬間化為金沙能力吧?所以說,這老者極有可能是位偶然路過的新晉真人?
可這也說不通啊,就算老者是偶然路過,可他為什麼偏偏要站在戰局中央搗亂?還有那一身與塞北天氣嚴重不符的雨具,讓人怎麼看都覺得怪異。
鎮南將軍還在猜測老者的身份與來意,卻不想老者竟然自己開口了。
老者依然保持著仰望天空的動作,沙啞且含糊不清的發音與其說是對話,倒不如說是在獨自感嘆:「大人在兩日前與老朽說,塞北今年不該蒙受如此災情,故命老朽前來祈雨,以解萬千生靈苦難。」
大人!?修為已達到真人境界了竟還要受命於人?那這位『大人』的實力究竟要多恐怖?
更關鍵的是,老者口中說的是祈雨,而不是降雨,這便說明老者是想要為塞北招來一場真正的大雨,而不是用連解燃眉之急都費勁的降雨類術法糊弄人。
可能有人搞不清楚自然界的雨水與術法所形成的雨水有什麼區別,其實這很好分辨,術法所構成的雨水都屬於後天靈力產物,換句話說就是偽劣品,想要解渴都費勁,更別說想要達到滋潤大地的效果。
當然,這也跟環境因素有關,如果修士在濕氣濃重的地方施展降雨術的話,那靈力形成的雨水便會大幅度向自然雨水接近,供給飲食完全沒有問題。
可如果把施術場地換成極度乾旱的塞北,那得到的結果只能讓人失望,因為在這裡即使喝上一整天降雨術招來的雨水,都未必能抵得上半口真正的水解渴。
祈雨則不同於降雨類術法,祈雨是向自然發出祈求,也是上古生靈們對自然敬畏的一種表現,祈雨不需要修為,也不需要靈力,因為這本就不是術法,而是生靈對天地的祭祀。
可祈雨真的管用嗎?是天地欠生靈那兩頭豬還是龍王貪嘴就愛吃豬肉?如果這玩意真的管用,那塞北人什麼也不用干,各個都悶在家跪天跪地跪空氣多好,怎麼想都比靠一個露城供水實在吧?
鎮南將軍心中詫異,他還真沒想到這個不知哪蹦躂出來的老頭還挺封建迷信,還祈雨,還專門穿一身雨具,弄得跟真的一樣,你說你咋不上天呢?
哦,不對,差點忘了這老頭還是個真人,他是真的能上天……
雖然鎮南將軍心中在嘲笑老者的無知,但表面上卻露出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擲地有聲的保證道:「前輩造福蒼生之大義令晚輩甚是欽佩,若是前輩在祈雨途中有用得著晚輩的地方還請前輩開口,晚輩絕不推辭!」
別看鎮南將軍口口聲聲說什麼『用得著的地方絕不推辭』,實際全都是虛的,老者既然奉命前來祈雨就不可能不做萬全的準備,哪還能用外人幫忙。
鎮南將軍想得明白,然而出乎預料之外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呵呵呵……老朽確實需要一些幫助,小友願意助我那真是再好不過。」黃褐色的眼珠僵硬的轉向鎮南將軍,沙啞生澀的笑聲從老者口中發出,彷彿來自地獄的陰風持續環繞在每個人的心頭。
眾人不禁裹緊自己的防沙披風,在聽到老者笑聲的這一刻,他們只有一個感覺——陰寒,絕對的陰寒!即使天頂還懸挂著熾熱的烈陽,可依然無法讓人感受到任何溫暖。
鎮南將軍的感受尤為強烈,他在老者轉頭看向自己的那一刻甚至還出現了幻覺,他在老者身後看到了一隻模糊的巨蜥虛影,瞪著黃褐色的眼珠饒有興趣的打量著自己,正如看待一頭不小心踏入獵殺範圍的獵物。
鎮南將軍打了個寒顫,眨眼再看過去時,場中又哪有什麼巨蜥虛影,有的只不過是一個身披雨具的老者靜靜等待著自己的答覆罷了。
好可怕的氣勢,僅投來一道目光便讓人承受不住,真不愧是真人境界修士,鎮南將軍如此想著。
在抑制住轉身逃跑的衝動后,鎮南將軍隨手把半死不活的藏希扔在地上,擦了擦額角的冷汗對老者恭恭敬敬的抱拳行禮道:「前輩有用得著晚輩的地方還請明示,只要能為塞北生靈造福,晚輩萬死不辭!」
「小友能答應老夫甚是欣慰,放心吧,沒有萬死那麼嚴重的……」老者欣慰的點點頭,一邊從左手上的玉石扳指中摸出供桌、香燭、蒲團等祭祀物品,一邊對鎮南將軍道:「祭天祈雨要用現宰的牲口,老朽來的匆忙,沒時間準備那麼許多……」
鎮南將軍懂了,連忙搶著問道:「不知前輩要用哪種牲口祭天,要多少頭?晚輩這就去最近的城池幫前輩購買。」
「不用那麼麻煩……」老者憑空引燃供桌上擺放的香燭,又摘下罩在腦袋上的斗笠放在地上,解放出隱藏在其下的霜白長發。
老者按照太陽方位稍微調整了一下供桌,然後雙膝跪在蒲團上,強行扯著臉上僵硬的肌肉對鎮南將軍露出一個死板笑容:「老朽這裡缺一條黑水蛇和一頭雷隼,老朽看兩位小友正好合適,不如現在就入了這祈雨祭壇為蒼生造福吧。」
鎮南將軍妖體為黑水蛇,鎮北將軍妖體為雷隼,至於老者怎麼能看出他們的妖體他們並不知道,現在也沒功夫去關心,因為他們已經知道老者要用什麼來祭天了。
兩位鎮城將軍聞言瞬間變臉,豆大的汗珠不受控制的從頭頂開始滑落,他們想要逃離,可不知何時他們的腳已陷入金沙之中無法掙脫,而且這金沙中還帶著強悍的封印之力,不但限制了他們對靈力的掌控,甚至還讓他們無法恢復成妖體。
鎮南將軍想要撿起地上的藏希做人質,在他看來,不管這人質對老者有沒有用,起碼自己也能在往生路上多一人陪伴。
然而就在他準備彎腰的時候,他卻駭然的發現藏希已不知何時躺在了柳祁念腳下,不用想也知道,場上能有這般能力的只有那個口口聲聲說著祈雨的老怪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