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清明

「清明時節雨紛紛，路上行人慾斷魂」，清明祭祖，寄託對親人的哀思。

晨曦中，天空微微露出魚肚白。一輛吉普車從城中出發，駛向城北郊區的公募。吉普車離開市內，上了高速路面。大概走了十幾分鐘，吉普車下高速，拐入一條並不寬闊的國道。

這時候，太陽從東邊騰空而出，陽光如霞傾斜而下。車窗兩旁的樹木，刷刷地往後退，路邊的小草，嫩綠嫩綠的，迎風招展，搖曳生姿。

幾處斷牆破壁間的空地上蔓草叢生。高高低低的山坡上有幾隻小鳥，站在枝頭「嘎嘎」地叫了幾聲，又迅速地飛走，消失在遠處遼廓的天空中。

江小虞一聲不吭，靜靜地坐在副駕駛位子上。距離公墓越來越近了，這是她第一次以兒女身份來給媽媽掃墓。

小時候，奶奶帶她過來，說是給姑姑掃墓。她不知道為什麼，奶奶要她給姑姑跪拜磕頭。她心裡不情願的，但奶奶非要堅持這樣，她也只能照著做了。奶奶過世后，她幾乎都沒有來過這裡。

媽媽這墓地，很普通很窄。如果沒有標識，幾乎都認不得了。墓碑上的字跡很小，不仔細瞅都看不到。碑文上，照片輪廓很模糊，幾乎看不清楚媽媽的長相。

「媽媽，你在那邊好嗎？我來看看你，給你上香！」

江小虞默默念叨著，默默拿出祭品和香燭。她給媽媽上了香磕了頭，她輕輕揚起臉，說：「媽媽，以後每年，您的祭日，女兒小虞都會過來。」

媽媽生下她，不久就離去，還沒等到女人的反哺，沒看到女兒的成長和成功，這人世的清歡也沒看透。

江小虞悲從心來，又是唏噓不已。

「小虞，你要節哀！」劉東在她身後輕輕說，「過一會兒，杜凌風夫婦倆該到這裡了。」

「嗯，我知道。你放心，我不會對他們怎麼樣的。」江小虞轉過身，她的眸子亮晶晶的，顯然剛剛流過淚。「他們主動提出來，要為媽媽掃墓上香，我沒有拒絕的理由。」

杜凌風夫婦跟小虞約好，今天會過來公募給媽媽掃墓，並代表他母親來道歉的。

江小虞接受了凌風的提議。這麼多年，除了她和奶奶，還沒有外人，對媽媽的表示過什麼。需要有人來這麼做，以安慰逝去的靈魂。

「這個時間，他們兩口子也該到了，」江小虞慢慢站了起來，她在想，他們是不是找不到這裡，或許，他們正在來的路上，找不到這塊墓地，迷路了？

是不是該去迎迎他們？江小虞想。

「小虞，我們來啦。」她身後傳來熟悉的聲音，是杜凌風的聲音。他們到了，還挺準時的。

江小虞快速轉過身。她看到杜凌風面色凝重，徐沐語手裡拿了一束鮮花；再往後看，還有一個人！

江小虞一愣，這不是潘麗華嗎？

她怎麼會來？

江小虞無聲地望著劉東，劉東也是一臉茫然，兩個人用眼神交流，表示互相都不知道！

「劉總，小虞，」杜凌風急忙說，「我媽媽，……她知道我們要來給雨眉阿姨掃墓，非得和我們一起過來。這個，……，沒關係吧。」

江小虞沒有說話。她不知道該怎麼說，來做什麼呢？是來示威的嗎？

江小虞面無表情，冷冷地望著她。

她可不想在這裡，看到這女人發飆……

「小虞姑娘，請原諒我不請自來。我今天早上才知道，凌風和沐語要過來。作為雨眉的老朋友，我和她真的太久沒有見了。我今天來，只是想跟她說說話；你不要太多心，說完話我就走的，……」

潘麗華說得在情在理，江小虞沒法拒絕她。

潘麗華慢慢走著，她把鮮花放在墓地前，就拿了一束香點燃。在嘴裡念念有詞，對著雨眉的神位拜拜，把香插在煙灰里。

「我們好久好久不見了。這麼多年，我刻意想忘了那些事。但，不知道為什麼，年齡越來越大，越會想得到以前的美好的事情。」潘麗華慢慢地訴說著。

「我知道，我有些事做得很過分。對你，對你女兒，我都很不近人情。是我的心胸太狹隘了，我想跟你說聲：對不起！如果可以重來，我絕不要這麼過一生，伴著這樣一個男人，他的心永遠不在你的身上。這種生活，生不如死。而我只能把這種怨恨，撒在你身上，撒到你女兒身上。是我做錯了！我不知道自己還能活多久，但是，我的罪孽，我必須要自己承擔；我不能再把我的罪孽，轉嫁給我的兒孫。雨眉，如果你聽到了，你原諒我了，你就告訴我，託夢給我；不原諒，你直接找我吧。」

潘麗華的聲音很緩慢，一字一句很清晰。

江小虞和周圍幾人都聽見了，大家都鴉雀無聲，也不好胡亂插話。

潘麗華，她是真的心有感悟了，才說出來這樣的肺腑之言吧。

江小虞靜靜站著，她第一次聽到這女人，這麼沉靜內斂，這麼和顏悅色。

人啊，可能真要到懺悔的這一日，才知道自己，哪些做得對？哪些做的不對？

江小虞嘆息：看來，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哎，人活著，都不容易，……

杜凌風和徐沐語上前先獻了鮮花和祭品，再給雨眉阿姨上香、敬茶和酒，有很深的敬意。

「小虞，我知道，你和沐虞，還有凌風，是很要好的朋友。我不應該，去阻撓你們的正常友誼，……」潘麗華說到這，掃視了一眼沐語，又說，「作為一位母親，我希望沐語和凌風，有你這樣的好朋友。我對你媽媽和你，做得也很過分，希望你不要太恨阿姨了，好不好？」

江小虞冷不丁被她表白，思維還沒完全轉換過來。她需要時間來思考。

也沒等江小虞回答，潘麗華轉過身來，扭頭就朝來的方向走去。

杜凌風和徐沐語夫妻倆望望小虞，又看看遠去的母親，互相對視一眼，緊跟著潘麗華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