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白色迷霧
每一個知道秘密的人,都不會保留太久。
當你的生死被別人拿捏在手中時,活著與否其實都與你自己無關了。在潭立銘對外界還抱有一絲幻想時,白琳決然的辭掉了為他理療的護工,自己開始事無巨細的成為他的貼身陪護。並且解僱了家裡的阿姨,只招了每周來家裡固定打掃衛生的鐘點工。從此這個將近四百平的房子里,真正的成為了潭立銘和白琳婚姻的「墳墓」!
而潭立銘知道,總有一天自己真的會死在這個女人手裡。而這個時間會很漫長,並且這將會是一個無比痛苦的歷程,每一個清晨睜眼的時間,都是自己與那個死亡的時間擦身而過的時間。等待,等待白琳覺得累了,等待她心裡那股奔涌的恨,在他身上燃燒殆盡了,就是他真正從這人間歸於死亡的時候了!
而這個精緻的女人,有時會素裝淡顏,怨氣深重的像個市井鄉間的怨婦。坐在潭立銘的床邊痛哭流涕的痛罵他,細數他曾經的罪行。有時又像是一個高貴典雅去赴宴的貴婦,盛裝打扮后,優雅的在潭立銘的床前走來走去。高跟鞋的滴答聲像凌晨敲打在窗戶的風雨聲,讓人心顫。
甚至她會變態的在凌晨一絲不掛,安靜的就如雕塑一般的銅像,在漆黑屋子裡。背對著他,久久的站在陽台上,一根一根抽著香煙,一言不發。而潭立銘只會閉著眼睛,洋裝熟睡。
有時,她會突然心情大好,給潭立銘講述丫丫在電話里的錄音。會打開大銀幕,躺在他身邊看一部電影,閒情逸緻的跟他討論劇情里的男女主人公的狗血劇情。當然她也會偶爾發揮一下她笨拙的廚藝,端上來一些,潭立銘也看不懂的食物來說,這是她新學的一道菜。並且難為情的看著自己那盤,讓人覺得不明所以的菜,哭笑不得說不好意思又做砸了。
是的,她會哭會鬧,會突然理智不再抱怨。只是這些情緒都是不定的,潭立銘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會突然來了興緻就會「舊事重提」細數他。或者她會拿出那些之前找站姐女和小姐錄的視頻,一一放映給他看,並且告訴他,那個在身上蠕動的女人們是她從那裡找來的。當然潭立銘也看到那個「男人」!並且也「觀看」了白琳和那個男人在一起的!
那些的畫面,撞擊著潭立銘腦海里稀疏的記憶。他知道白琳在他身上都做了什麼,可是當他親眼目睹那些醜陋無比的女人在自己身上做的事情時,他還是崩潰的!
這個僅用呼吸來維持生命的男人,他真的沒有想到白琳會對他如此恨之入深。更不會想到這個原本是治病救人的白衣天使,卻是如此的邪惡歹毒。他用盡里生命里的所有想象都沒有想到一個女人會壞到如此讓人髮指的地步,更不能把自己記憶里那個以前端莊美麗的白琳聯繫到一起。黑暗,他的整個生命都是黑暗的。
這個女人的殘忍讓他沒有一絲生的念想。他不在幻想能見到夏惠茜,甚至他會單純的慶幸,白琳不在他跟前提及到夏惠茜的種種和有關,才是安全的。可惜他的每一步想象,都被白琳掐指在了計劃里,逃都逃不掉。
聽天由命,他只能任由這個女人擺布泄憤,不再垂死掙扎,不在幻想生命的生機。
終究這個昔日里風流倜儻的男人,還是毀在了他的結髮妻子手心裡了。
也許是臨近要過年了,潭立銘他媽想著趁著元旦的借口,跟老爺子兩人順勢就住了過來了。白琳壓根沒想到老兩口突然確定要直接住了下來。潭立銘他媽可不是一般的女人,不是你隨意就能矇混過去的主。當然什麼樣的婆婆就能遇上什麼樣的媳婦,在一起日子久了,見樣學樣也都耳暈目染了。
原本老太太一直沒在意蘇媽的話,可是自從回去后。心裡越琢磨越覺得蘇媽的話略有蹊蹺,心裡一直放不下那久未起色的兒子。正好借著元旦過來吃飯呢她上樓看了潭立銘那蒼白瘦枯的臉和身軀,心裡不是滋味。再看這屋裡如今冷冷清清的樣子,又想起以前丫丫在屋裡嬉笑的樣子,心裡就更難過了。
於是拉著白琳的手,啪啦著眼淚說,也沒關白琳那應付眼神。
琳琳啊,這兩年真的是苦了你了!一邊說著,一邊眼淚連著串的就落淚出來,作出一副老母親的良苦用心來。她這樣,你一心一意的照顧立銘。連工作都辭了,在家安心照顧他!說實話我跟你爸都覺得這樣難為你了。前段時間你爸腳崴了,我只能在家看著他,現在好不容易好了。我想正好也快過年了,我倆就過來幫幫你。
白琳聽了半天,摘掉老太太先頭鋪墊的那些。她明白老太太這是要安寨紮營掉意思了,看這滿頭白髮的老婦人痛哭流涕的,她也不好說什麼。只能順著說:那就住過來吧。反正現在這裡也就我一個人,你們住著屋裡還熱鬧些。她心裡在琢磨老兩口住下后,怎麼掩飾好潭立銘蘇醒過來這件事,而不被他父母知道了。
嘴上周到的說,要不我把阿姨在叫過來吧,要不每個做飯的人。我這手藝也就是自己糊個口罷了,真上不了檯面。
之前就電話里就聽白琳說把家裡阿姨護工都辭掉了,換成了鐘點工。她還納悶呢,心想你也不是個能進得了廚房的女人,阿姨走了,怎麼吃飯呢。於是她直接說,你怎麼把家裡阿姨都辭了呢?我這還納悶你這一天怎麼吃飯的一個人!
我沒事,自己沒事在家嚇琢磨呢,反正也吃不了多少飯。阿姨也就是收拾個屋子什麼的,吃飯你我吃的還多呢。我心想算了反正在家也沒事,不如我自己學著做做,就當打發時間,反正就一個半人的飯。
老太太聽她這樣說,心想我說怎麼我兒子怎麼瘦成那樣了呢。是你不好好給弄吃的啊。
算了,直接讓劉媽過來就行了。我們在這住,她在家也沒事。不如也跟著過來,你也不用再找阿姨了。都用慣了的,口味習慣都熟悉。
白琳聽著老太太胸有成竹的打算,心想還真是拖家帶口的過來的,這是要打算長住的架勢了。她也不好拒絕,只能先陪著笑臉了。
這婆媳兩人嘴上各自應承,心裡呢也都各自打算著。
白琳本來心裡就有數,所以她聽老太太張口說要住過來時,就痛快點答應了。還忙著去把樓下的客房收拾收拾讓老兩口舒舒服服的住了進來。她心裡明白,老太太幾年來都沒說要住過來看著潭立銘,這樣突然的提出來,肯定是起了什麼心思了。既然老太太有想法,那她就只好將計就計了。
有什麼樣的婆婆,就會調教出什麼樣的媳婦來。潭立銘他媽原本就不是個一般的女流之輩,婆媳兩人之間總有異曲同工之處的。
一直到過年,老譚家的日子也算都過的清凈。即便是一個屋檐下,白琳愣沒讓這老兩口發現他們唯一的兒子其實早已蘇醒這件事。當然潭立銘他媽也沒看出來如蘇媽提醒的,覺得白琳有什麼不妥之處來。照常是端莊知性言辭得當的好兒媳,對他們老兩口也是周到妥善。
在這寒冷的臘月里,白琳難得的覺得這個家裡好像有點煙火氣了。自從老兩口合夥住進來后,家裡的氣氛也比之前熱鬧了些。有時看到老爺子趁著陽光正好,躺在陽台的椅子上低頭看書時。她就有種恍惚的感覺,心想如果丫丫也在的話,這真的是一個看上去其樂融融的一家。
這是這些只是轉瞬,終究是回不去了的,那些。
只是讓老兩口沒有想到的是,白琳一直和潭立銘睡在一張床上,還是夫妻的形式照顧著他。這是讓他們覺得感動的地方,說實話,這種病。大家每個人心裡都清楚,是不可能好的了。所以即便是白琳選擇離婚也是情理之中的。沒人會責怪她,所以老兩口搬過來住的意思,也是有這方面的考慮。自己的孩子還是自己照顧吧。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
他們沒有想著白琳能這樣照顧他們的兒子一輩子。都是有些修養的人,也不想以這種方式拖著她。在白琳執意選擇把丫丫和她父母送到國外時,老兩口就有過這方面的想法。想著有一天白琳肯定也會選擇離開的,所以老太太經過再三的思量。和潭立銘他爸兩人商量了一下,等到過完年後。老太太藉機說讓白琳去國外看看父母和孩子,家裡這邊有他們照顧呢。正好她也放鬆一下,一個人這幾年在家盡看一個昏睡的人了。
如果說老兩口剛說要住過來時,白琳沒有弄明白他們的意思。那現在老太太這番話就已經是再也明白不過了!或許他們是為了她考慮,不想讓她拖在這麼一個沒有指望的植物人身上。是的,她還有很多選擇,人生也還有機會。應該讓她選擇自己的路,所以老太太還是跟白琳直接挑明了這層紙。讓她大膽的走自己的路,我們理解呢,畢竟你還年輕呢。老太太是見過大世面的人,她明白作為一個女人為難和艱難。尤其說是是放了白琳,不如說是各自成全。
真的,白琳聽完老太太曲直委婉的一番話后,她心裡真的是五味雜陳。也很感激老太太是個體面的女人,也明白她的良苦用心。只是自己已經沒有歸路了,她只能引刃而上向滅亡走去。只是負了父母們的那片愛心,她不能走,也走不了!
她哭了,止不住的眼淚在老太太面前,泣不成聲的哭了出來。她悔恨自己的倔強和不屈,在一場失敗的婚姻中丟了自己。那個她自以為放不下的尊嚴是這麼不堪一擊。赤裸裸的在別人眼裡成為了一個笑話。還有那些恨,憤怒都這麼的激烈,摧毀了她的家,也淹沒她自己。
她是在為自己愚蠢而哭,為潭立銘父母的良苦用心而哭。她並不是被恨沖昏了頭腦,只是她放不下這些恨。沒有選擇了,她早已。只能順著這個黑洞,徑直走下去,走到自己的死亡。
有城府的人,總是能從別人的話語里感受到自己的危機來。讓白琳覺得不解的是,老太太為什麼這麼幾年以來,突然會有了這種搬過來跟他們一起住,和勸她離婚的想法的!想必肯定是深思已久的想法了。而老兩口的這些想法,讓她不由得警覺起來。
這兩個月以來,最痛苦的人莫過於被白琳每日夜裡打針的人了。安定早晚打了兩個多月了,苦的是他不能反抗。白琳只是用一句話就堵住了他的嘴。你可以叫出聲,讓你爸媽來救你。但是如果你覺得你有這樣的機會的話,或者說你不以你父母性命為考慮的話。
白琳在說這些話的時候,是靠在床頭上,手裡拿著本書語氣平緩扭頭對他說。把我逼急了,我會連他們也不會手軟的。你自己考慮。收完她扔下手裡書,躺下關了燈后側過身又繼續說道,所以最好還是相安無事的好。你已經是一個死人了在所有人的眼裡。
是的,沒有什麼比死亡更沉默的了。
日子是水,從每個人的身上流淌過了。從一月到三月,是潭立銘覺得最漫長的一段時間了。他甚至都不再計較時間這種東西,因為與他無關。
一年,一年,又一年。當你覺得時間飛快的時候,那就證明你已經開始老了。有一天白琳在鏡子前,看到自己的眼角不再舒展,鼻翼兩邊也低洼的入魚塘邊的溝渠時。她就知道時間這種東西,對於女人來說,是多麼的可貴。無論你用什麼昂貴的化妝品也抹不掉的丟失。遺憾是我們發現自己不管怎麼拯救都只能眼睜睜看著自己老去,這種事情真的很殘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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