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安頓
正院大廳,老太太已端正在坐。
顧元重一進門便跪在了張氏膝下,狠狠磕了三個響頭,嗚咽起來:「兒子不孝,不能長守母親身邊,給母親磕頭了。」
雲舒目瞪口呆,對她這位爹爹佩服不已,演戲演得拿奧斯卡都可以了,古人的智慧真不能小看,明明心中厭惡不已,竟然還能哭得出來。
「快起來,快起來,給我好好看看。」張氏說著,眼淚唰的就流了下來:「你也是個狠心的,這麼多年竟不知回來看看,老爺在世時最疼愛就是你,他這一去,你竟然八年都不回家,讓我這個做母親的拿什麼顏面去見他。」
雲舒身子抖了抖,沒想到老太太也是個高手,以前咋沒發現呢,看這戲演的,一個比一個厲害。
「母親這不是折煞孩兒嗎?讓兒子怎麼當得起。」顧元重痛哭流涕,又磕了幾個響頭,張氏這話說的,明著聽沒什麼,實際卻字字誅心,責罵他不講孝道,老侯爺才剛去世,他就離家出走八年不返,擺明了不敬嫡母,不重長輩,這要是被參上一本,十張嘴巴都辯不清了。
「母親,三弟回來是喜事,您這麼傷心,不是誠心惹他難過嗎?」二爺顧元禮在旁懶洋洋插了一句,張氏這才感嘆一聲,讓小輩們行禮。
二爺又和二太太不同,對顧元重有種同命相連之感,侯府明明是他襲爵,可老太太硬是繞過他和三弟,落到老四頭上,無論怎樣他都不服,所以連對著三房態度也好了不少。
二爺長得其實也不錯,從幾個子女的樣貌就可以看出,只是腳步略顯虛浮,眼神有些渾濁,一看就知道是縱慾過度之相,二太太平時雖然潑辣,可當著二爺的面兒卻不敢放肆,這顧元禮,名字雖是守禮,實際卻是個渾人,發起脾氣來天王老子也不管,所以老太太才不讓他掌家,就怕他什麼時候犯起渾來,連她這個母親也管不了,也因為此,顧元禮行為做事越發放蕩了起來,連請安都經常不見人影兒,也算是破罐子破摔了。
「給老太太請安。」王氏帶著雲清、雲舒先行完禮,靜寧、端寧才傾身向前。
「孫女顧靜寧給老太太請安。」
「孫兒顧端寧給老太太請安。」
「好,好,起起,賞!」張氏轉眼就笑得合不攏嘴,旁邊的丫鬟香蘭端上來一托盤,裡面是張氏早就預備好的禮物,連雲清、雲舒也跟著沾光得了一串上好的檀香珠子。
「怎的不見柏哥兒?這都病了好些天了,還沒好嗎?要不要換個大夫試試?」張氏四下掃了一眼,皺了皺眉頭問道,神色略顯擔憂。
「回老太太話,今兒柏哥兒身體已經大好了,只是前幾天沒去學里,怕跟不上課程,這才剛能起身就急急忙忙就吵著要上學呢。」王氏滿臉恭敬,笑著說。
「嗯,那就好,肯上進就是個好孩子,你也要多照看著,柏哥兒打小就體弱,也不能因為讀書就把身體弄壞了。」
王氏含笑點頭:「老太太說的是。」
顧元重這才恍然大悟,臉色頗為尷尬,當父親的竟忘了兒子的存在,難怪王氏對他態度不好,雖說禮數周全挑不出錯,可總覺得有些不對勁,原來問題出在這裡。
「哈哈哈哈,三弟回來就好,我看柏哥兒是個有福氣的,你們也不用擔心。」顧元禮笑哈哈地上前打招呼。
「承蒙二哥吉言。」顧元重趕忙回禮,然後又和大太太,二太太作了一揖:「大嫂、二嫂。」
大太太、二太太同時側了側身,只受了他半禮。然後微微福了福算是還禮。
「三弟路上辛苦了。」大太太笑著說,
「不辛苦,謝大嫂關心。」
二太太瞟了王氏一眼,笑道:「三弟終於回來了,你二哥經常叨念你呢,七丫頭走時才那麼點大,現在都這麼水靈了,三弟真是好福氣。」
王氏臉色不變,就跟沒聽到似的,雲清則輕輕皺了皺眉。
「哪裡,哪裡,多謝二嫂誇獎,我看三丫頭也不錯,聽說明年就要出嫁,我這個做叔叔的一定會送一份厚禮。」顧元重笑道,謙虛了幾句。
顧元禮倒是挺開心的,三娘也羞紅了臉,二太太臉色就不怎麼好看了。
「見過三哥。」四太太上前行禮,然後略帶歉意地說道:四爺今兒衙門裡有事,還請三哥別見怪。」
顧元重微微一笑:「怎麼會,當然是差事重要。」
接著是小輩們行禮,顧元重早備好禮物,除了長房嫡孫,二房五哥兒略為重點,多了一套文房四寶,一套珍藏書籍,其餘皆一視同仁。男孩送的是上好的徽州硯台,以及一套狼毫,女孩則是一個金鎖,一套頭面。
「三弟何時去官府述職,你這些年沒回京城,改明兒二哥帶你好好逛逛。」顧元禮一副哥倆好的模樣笑著說道。
「謝謝二哥,只是弟弟剛回來,還有好些事情沒有理順,明兒還要去衙門備案,估計任職公文過幾日就下來了,到時更有得忙。」顧元重婉拒,開玩笑,誰不知顧元禮貪花好色,和他出去逛逛,還不知逛去哪裡,准沒好事。
顧元禮悻悻地撇撇嘴也不勉強,只是面上就帶了些許不滿:「那就下次再說。」
顧元重趕忙點頭稱是,他臉色才好了起來。又寒暄了幾句就起身向老太太告辭了,說是明天在為他接風洗塵。
顧元禮一走,二太太也就借口管家離開了。
張氏擺了擺手,笑看著顧元重,說:「你這一路舟車勞頓也累了,先回去好生休息休息,你媳婦和你多年不見想必也有很多話要說,等明日從衙門回來后,在為你們兄弟幾個擺酒敘舊。」
顧元重當即起身,又行了一個重重的禮,這才攜著王氏告辭。
回到西側小院,大青石鋪成的地面乾淨整潔,曾經長滿青苔的牆角種上了一株株蔓藤攀爬在院牆之上,每個屋檐下都掛上了一串手工製造的風鈴,隨著微風拂過發出一陣陣悅耳的聲響,有些掉色的牆壁上則畫上了一幅幅山水墨畫,明明有些陰暗狹小的院子,看起來硬是有一種清新雅緻的感覺。
顧元重看著周圍一切,深深嘆了口氣,似感概,似內疚,又似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這些年辛苦夫人了。」
王氏眼眶一紅,又忍了回去,語調平靜無波:「老爺說的哪裡話,老太太讓我留下,難道還能不依嗎?」只是他當年一句話也沒說,走後也一封信沒有,讓他們母子幾人艱難度日而已。
「老爺,您回來了。」周姨娘迎了出來,人未到聲先到,面色有些委屈,眉眼含情還帶著幾分濕潤,長長的睫毛一閃一閃。
王氏一笑置之,只當沒看到,當年就因為不服周姨娘勾引老爺才出言教訓,可最後結果呢,她在這院子呆了八年,周姨娘風光了八年,如果不是分隔兩地,怕是要寵妾滅妻了,以後他愛寵誰寵誰,只要她不犯錯,正室地位穩固,沒人越得過雲舒、雲柏去就行了,什麼情啊,愛啊,夫妻感情啊,早在這八年之間就消磨光了。
王氏轉過頭,看都不看他們一眼,只吩咐丫鬟帶著兩位姨娘、靜寧、端寧先去住所。
林姨娘臉色有些不好看,路姨娘面上不顯,反正走的是一步三回頭。
「撲哧。」雲舒笑了起來,趕忙又捂住嘴。
雲清好奇的看過來,雲舒沖他擠擠眼,悄聲說:「這位姨娘眼睛有毛病嗎,怎麼一眨一眨的。」
丫頭們都漲紅了臉,雲舒聲音雖小,可所有人絕對都能聽見。
「嗤。」雲清也笑了出聲,回想剛才情況,還真像那麼回事。
王氏瞪了雲舒一眼,儘管板著臉,卻明顯能看出忍住的笑意,微微向顧元重福了福身:「老爺你們先聊,妾身先帶著孩子們回房了。」大意就是老爺你們繼續,孩子們少兒不宜,我先帶他們走了,得注意影響。
雲清、雲舒都帶著笑意,娘這話說的可經典。看他們還好不好意思含情脈脈。
「沒規矩。」顧元重喝了一聲,心中有些惱怒,瞪了周姨娘一眼:「沒看見太太也在嗎?」說完就拂袖而去。
周姨娘緊跟著上前,待到正堂才粉面含淚,期期艾艾蹲了蹲身給王氏行禮:「給太太請安。」
「行了,起,以後好生教導七娘,規矩就不必立了,想吃什麼,用什麼,自己吩咐丫頭,月利按時發放,府里的規矩你都懂,平時就多照看著點林姨娘和路姨娘。」王氏一系列話說完,才看向顧元重,接著道:「老爺這幾日也先將就下,雲舒、柏哥兒還沒分院,老太太說等你們回來再說,七娘也到分院的時候了,正好一起搬了。」
「爹爹,我不要住在這裡,我要回蘇州。」
王氏剛說完,端寧就鬧了起來,徑直從屋內跑出來撲到顧元重懷裡,抱著他的大退不放。
王氏表情淡淡的,也不說話,只等著三爺示下。
「胡鬧。」顧元重皺著眉,拍了一下端寧腦袋:「不住這裡你要住哪兒,還不跟你母親賠不是。」
「可是這裡房子真的好小嘛,沒有蘇州的漂亮,沒有青紗帳,沒有文鼎白玉香爐,沒有紅珊瑚,沒有青竹,我不喜歡。」胖嘟嘟的小臉皺著眉,似乎有些糾結,奶聲奶氣好不可愛,但說出來的話就不可愛了。
雲舒暗嘆,三年清知府十萬雪花銀,這位爹爹在外當官當得還真不錯,難怪八年都不願回京了。
「放肆。」顧元重板下了臉,端寧這才有些怕了,低著腦袋不敢出聲,眼眶微微泛紅,癟著小嘴別提多委屈。
顧元重心疼了,把他抱了起來:「乖,聽話,等行禮整理好了,我在把紅珊瑚,青紗帳給你裝上。」
端寧委委屈屈點了點頭:「謝謝爹爹。」
雲清、雲舒目不斜視,只當沒看到這父慈子孝的一面。
王氏這才說道:「稍間雲舒和柏哥兒居住,次間是書房和佛堂,接到你們要回來的消息,我就把給佛堂撤了先讓靜寧住,姨娘安置在正房后的裡間,我看端哥兒年紀小,把他安排在和林姨娘一起,你看還有什麼要補充嗎?」
「夫人做主就好,端哥兒年紀小,不懂事,你別在意。」顧元重趕忙說道,輕描淡寫的語氣,隻字不提讓端哥兒道歉的事。
王氏笑了笑沒說話,早就習慣了不是嗎?老爺總拿她和李氏比,活人永遠比不過死人,再加上李氏是老侯爺做主進門的,而她,卻是老太太做主續娶,只這一條,就足以讓顧元重對她厭惡三分,還有什麼好說的呢。
瞥了一眼旁邊低眉順目梨花帶雨的周姨娘,更何況,還有她進門後天天耳面提名說李氏的好處,想讓人不拿她們對比恐怕都難。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