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5、鬧場
張氏輕輕揮了揮手,語調淡淡地說:「三媳婦也是個好的,她身子弱,還要照顧柏哥兒,你們做妯娌的要多體量。」
「瞧您說的,我們哪裡就不體量她了,只是看不慣她從來都不來正院請安罷了,沒的讓人說閑話,三爺又不在家,知道會說她身體不好,不知道的,還以為老太太不慈呢。」二太太一臉惶然,急切道。
張氏臉上仍掛著笑,眼眸卻是一冷:「行了,你們知道怎麼回事就好,柏哥兒也是個可憐的,生下來才貓點兒大,三媳婦要照顧他也情有可原。」
二太太唇角扯出一抹冷笑:「可不是,聽說柏哥兒最近去家學了,三弟妹真會照顧人,當初我們還道那孩子活不長呢,可憐了我的嵐哥兒,生下來也是體弱,怎的就沒有柏哥兒這麼福氣呢。」二太太說著,說著,就紅了眼眶。雲嵐是她的親生兒子,排行二,長的玉雪可愛,活潑聰明,就是身子骨弱了點,三歲不到就去了,此時二太太的傷心,應該是真的。
大太太也拿帕子抹了抹眼角,應是想起了大哥兒,雲墨是侯府嫡長子,什麼都好,就是命不好,明明身體強健,卻沒曾想到一場風寒就要了他的命。當時大太太只覺得天都塌了,大爺死了,兒子又死了,真是恨不得跟著兒子去了才好,但女兒還沒嫁人,孫子又才兩歲,只能咬著牙硬生生撐過那喪子之痛,此時聽二太太提起,難免會想到自身傷感一番。
張氏吁吁嘆了口氣,惋惜道:「唉,都是沒福氣的孩子。你們那,也別傷心了,大媳婦還有孫子,二媳婦也還有一大家子要照顧,雖說三丫頭,四丫頭不是你親生的,但怎麼也喊你一聲母親,可別給我薄待了去,更何況,你還有澤哥兒。」
「老太太教訓的是。」二太太趕忙應道,提起澤哥兒,她臉上就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大太太頷首不語,沒坐多久便起身告辭了,張氏也沒挽留,知道她是因為兒子傷心呢,走了也好,免得晦氣。
三娘跟著在張氏身邊湊趣,四娘則在二太太身邊侍奉,五娘乖巧的坐在四太太身側,很有幾分大家閨秀的淡然恬靜,乍眼看來這一屋子的人,還真是一團和氣。
鄭媽媽眼觀鼻鼻觀心,見張氏有些累了,才上前去伺候。二太太、四太太也相繼告辭。
眨眼,原本喧鬧的屋裡,除了幾個張氏貼身伺候的丫頭,就只剩下了鄭媽媽。
張氏臉色沉了下來,此時再看,哪還有一絲疲倦。
「三房那邊情況怎樣?怎的聽說柏哥兒去了家學?」張氏吹著滾燙的熱茶,漫不經心的問。
鄭媽媽心中一緊,很快,又放鬆下來。
「回老太太話。」鄭媽媽跪了下來,膝行著靠近老太太,語調平平地道:「三太太的確病得不輕,滿屋子都是藥味,柏哥兒養得嬌慣了些,說是去家學,也是三天打魚兩天晒網,經常不見人影,我看那姐兒倒是個孝順的,只是不知品性如何,現在年紀都還小。」
張氏眉頭挑了起來:「柏哥兒身子可還好?」
鄭媽媽心裡一驚,她跟了張氏足有二十多年了,曉得張氏的性子,趕緊把頭底下,低眉順目回答道:「看起來有些弱,但不礙事,調養個幾年就好。」
「怪了。」張氏喃喃地說著,目光透過亮晶晶的玻璃窗望向窗外。
鄭媽媽眉目下垂,大氣都不敢出,心中也不敢妄加猜測,只等著張氏問話。
張氏目光一轉,果然問道:「三媳婦給了你什麼好處。」
鄭媽媽鬆了口氣,就把碧玉簪拿出來給張氏看。
「這可是三媳婦的陪嫁了。」張氏笑著說:「她還挺大方的。」
鄭媽媽趕忙接道:「她是想著三爺要回來了,希望正院多照看著點。」
張氏笑了一下,放過這茬不提,鄭媽媽知道老太太這是默許了,便不再多話。
「你說那丫頭不錯,今年也十歲了。」張氏沉吟了片刻:「柏哥兒好像也八歲了。」
鄭媽媽低頭不語。
「三房院子里的丫頭可還夠用?晚點兒你叫張保家的撥幾個人過去,七丫頭和柏哥兒也到了分院的時候了,待老三回來再。」
短短的幾句話,三房西側小院的生活改善了。
鄭媽媽伺候張氏歇下,才擦了擦額角冷汗退出正房,心中嘆了口氣,儘管張氏沒說,但她也看得出老太太對三房的不滿,暗道三太太是沒指望了,看來,以後還是要遠著點兒。
下午時分,張保家的就領著幾個小丫鬟一路上揮揮洒洒向西側小院走去,路上看見的奴僕們都只道三房要翻身了,暗地說起閑話來。
「聽說三爺升了京官,三房這下要翻身了。」
「別胡說,這是老太太仁慈,京官算什麼,還能大得過侯爺去。」
「就是,聽說老太太外孫女還是王妃呢,三爺不就是升了京官嗎,弄得這麼大張旗鼓好像生怕別人不知道似的。」
「沒辦法,都說三太太小家子氣,芝麻大點小事也要弄得人盡皆知。」
「難怪三爺上任都不帶上她了。」
張保家的沉下了臉,路過西景苑,正要進入迴廊,就看見幾個穿著淡青色棉襖的小丫頭,背對著她,靠著牆角花圃間閑言碎語。
「沒規矩,主子的事,也是你們說得的?」張保家的在迴廊邊站定,擰起眉頭對著牆角冷斥。
幾個丫頭片子嚇了一跳,一陣紛亂過後,爭先恐後一溜煙散了個乾淨。紛紛鑽進牆角邊的紅漆木門裡,大氣都不敢出,直到透過門縫看著張保家的帶著那幾個丫頭走得老遠,才鬆了口氣,又開始互相議論:「老太太不是上午才發話嗎?李媽媽這麼快就準備好人了。」
李媽媽也就是張保家的,她原姓李,是張氏的陪嫁丫鬟,由張氏做主嫁給了她的陪房管事,也就是張保,老一輩的人都喜歡喊她張保家的,年輕的丫頭片子就尊稱她一聲李媽媽,和鄭媽媽一樣是張氏的左膀右臂,鄭媽媽管銀錢,李媽媽就和張保一起管人事,雖說二太太當家,但老太太的人,她還是不敢插手的,張保家的這些年在侯府也算是很有些體面。
「你懂什麼,看那幾個丫頭看樣子就知道不是個機靈的,聰明的誰願意去三房做事。」
「說的也對,三太太和八少爺整天都病怏怏的,還不定哪天會出個什麼事呢。」
「你不要命了,這話也能說。」
「我這不是只跟你們說說而已嗎?」
幾個小丫頭又東家長,西家短的聊了一會才散去。
張保家的領著人來到西側小院門口便皺起了眉頭,吩咐丫頭們在外等著,掀開帘子徑直走到屋內。
王氏吃過葯,剛剛躺下,聽見外面的動靜又坐了起來:「是誰來了。」
紅鸞趕緊迎了出去,張保家的走到屋內,臉色不怎麼好,隨意福了福身:「給三太太請安,老太太吩咐我送幾個丫鬟到您院子里來,六娘、柏哥兒也長大了,需要多幾個人伺候。」
「幫我謝老太太了。」王氏笑了一下。
張保家的四下掃了一眼,皺著眉頭便道:「怎麼不見哥兒和姐兒?外頭院子里也沒人守著,你們這院里的丫頭們也該好好管教管教了,大白天的,一個個都不知去了哪裡,雖說你們三房的人少了點兒,可也不能沒了規矩。」
王氏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哥兒在書房呢,姐兒也看書去了,紅鸞剛剛正伺候我吃藥,碧玉在廚房忙著,李媽媽就別責怪她們了。」
張保家的臉色有些難看:「姐兒怎麼也在看書?女孩子還是多綉繡花的好,三娘子現在的一手綉活,就連王妃都讚不絕口,來年就要嫁給大理寺卿的二公子,為了姐兒的將來,你還是多教教她三從四德和女戒,沒的讓人笑話咱侯府沒規矩。」
雲舒板著臉,掀開帘子:「我倒是不知看書也成沒規矩了,李媽媽給我解說解說可好。」
「哪的話,女子無才便是德,咱這樣的人家也不需要出個才女,沒的看閑書帶壞風氣。」張保家的打心眼裡看不起三太太這一房,說話自然也就帶著些尖酸刻毒。
雲舒眼眶一紅,撲到王氏懷裡哭起來:「娘啊,我不活了,我在房裡看秋風賦,竟被這婆子說帶壞風氣,這讓我以後怎麼做人那,我找老太太評理去。」
雲舒說著,就要往院外衝去,兩個小丫頭趕忙攔住,張保家的一愣,她不過說了幾句而已,沒想到姐兒竟這樣性烈,說鬧就鬧開了。
雲舒當然不是真的想找老太太評理,只是看不慣那婆子的嘴臉,人善被人欺,三房雖不怎麼樣,但也輪不到個婆子欺到頭上去。
張保家的冷笑,果真是上不了檯面的東西,跟她娘一樣沒規矩,鄭媽媽還說是個好的,也不知眼睛長哪去了,就算鬧到老太太那,老太太還能向著她不成,讀書本就不是女孩子該學的東西。這樣想著,張保家的心也就定了,滿眼嘲諷看著雲舒,她就不信這丫頭還真能拿她怎麼樣。
王氏見雲舒哭得厲害,緊跟著又咳嗽起來,柏哥聽到正房的聲響也跑了過來,聽明原委之後,不可置信地大聲嚷嚷道:「什麼,惠賢元皇后所作的秋風賦竟成了帶壞風氣的東西。」
「可不是嘛。」雲舒一邊抹著眼淚,一邊抽噎著說:「惠賢元皇后是我國女性典範,她做的文章,哪家不爭相傳誦,如今我看著,竟成了帶壞風氣的東西,如果傳了出去,這讓我以後怎麼活。」
張保家的不淡定了,傻眼了,這次她是真的是急了,她本就大字不識幾個,哪知道什麼秋風賦,東風賦的,只聽明白了皇后所作這幾個字,剛才她說的話要是傳了出去,那可是大不敬,就算是老太太,恐怕也保不住她。
「瞧姐兒說的。」張保家的心中一急,自打了一個嘴巴子,陪著笑說:「是我嘴賤,原不知姐兒看著什麼書,只道女孩子還是做女紅好,容易找婆家,才混說了幾句,您可別跟我一般見識,老奴正帶了丫頭來給你們挑選呢,這可是老太太的恩典。」
雲舒也接坡下驢,擦了擦眼淚:「李媽媽能來,我們原是該謝謝的,可那幾個丫頭我看著都不怎麼好。」
張保家的頓了頓,強笑著說「我看著這幾個挺勤快的,才給你們帶來,如果姐兒不滿意,我在換幾個就是。」
王氏瞪了雲舒一眼,哪能不知道她的心意,鬧一場也就夠了,李媽媽怎麼說也是老太太身邊兒的人,不能把她得罪狠了。
「哪能煩勞李媽媽再跑一趟,把人帶進來。」王氏斜靠在炕上微微笑著說道,紅鸞拿了個軟枕給她墊上。
雲舒張了張嘴,沒有說話,垂著腦袋暗自懊惱,看向王氏的目光,簡直有點恨鐵不成鋼。牛bb小說閱讀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