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換親(曲姐)
曲姐餅乾盒裡的現金並不多,都是些零碎的散錢,用來找零的,她大部分的收入還是藏在手機里,好在王志一天天只知道喝酒,並不了解這些東西,才能給曲姐留下大部分的錢。
任勇將東西收拾好準備離開,臨走之前他還是問了一下正坐在攤位凳子上已經恢復成往常樣子的曲姐:「姐,那人會不會等下再過來找你麻煩?」
曲姐搖頭,疲累道:「他拿了錢去買馬尿,估計喝得醉醺醺不知道死哪裡去了,哪裡還能想得起我。」
「要不我送你回去?在路上碰著了他也會收著一點。」
「沒事,他還指著我給他錢呢,不敢打死我。」
任勇只能跟幾人告辭,騎著車回去。
偌大個夜市街安靜下來,只留有大排檔和烤冷麵的攤位。
周賀也已經回去,林姨看了一下還剩下的一桌客人,是四個正當壯年的男人,正在喝酒,一時半會也不需要她,她便與徐叔說了一聲,將圍裙脫掉向曲姐走來。
曲姐怔怔地看著前方也不知道在想什麼,直到林姨擋在攤子面前才晃過神來,她還以為是客人,忙站起來掛上笑容:「不好意思賣完了……」等發現是林姨時才又變成苦笑。
林姨隨意掃了一眼,雞蛋等常備的東西還有,香菜冷麵沒有了。
她問:「小曲,你別怪我多管閑事,你那男人……」
「那可不是個東西!」曲姐啐了兩口憤恨道:「有時候我真想著他死了就好了,我就解脫了,可他命賤就是死不了!」
林姨也不知道怎麼勸,想了半天才又道:「你有孩子嗎?是在老家?」
一提起孩子,曲姐臉上才浮現出一個真正的笑容,驕傲道:「有,兩個,大的是女兒,小的是兒子,可聽話了,讀書也好,家裡的土牆上全都是他們的獎狀,老師說,他們以後是要上大學見大世面的!」
「欸欸,讀書好,能讀書是好事,等他們有出息了你就好了。他們多大了?」
「大的那個十七了,考上了我們縣裡最好的高中,雖然是住校,可她從小就懂事,我倒是不怎麼擔心,小的十五,讀初二,從來都是年級第一名。」
說起自己的兩個孩子,曲姐臉上是越來越光亮,眼睛里都是笑容。
「看不出來你孩子都那麼大了,我家徐舒寧,三十歲了孩子還沒影,每次說他吧,就說還年輕,養不起孩子什麼的,我就覺得奇怪啊,我跟他爸都不要他養活,一個孩子能有多大的負擔?」
曲姐見林姨站著,忙把塑料凳推到她腳下:「你和徐叔都是好人,徐小哥肯定也不差,別著急。」
林姨忙了一天也有些累,當即不客氣坐下后才詢問道:「今天傷著了沒有?」
曲姐摸了摸隱隱作痛的腰桿,苦笑著道:「被打了那麼多次,早就習慣了。」
「習慣了不能說就這麼算了!你沒聽常來巡邏的警察說嘛,說什麼那個『打人是要坐牢』還是什麼,嗨,我年紀大了記不清,反正就打人是不對的,你是他老婆,更不能打。」
「我們沒有結婚。」
「這……沒有結婚也不能打啊,剛才彭警官巡邏的時候我就想跟他說,到底怕你不自在才閉了嘴,我們現在是法制社會,不能讓他這樣囂張下去!這樣,我陪你去報警,再去醫院看一下,不然明天怕是起不來床了。」
曲姐苦笑一下道:「我以前也報過警,可是沒用,都說是家務事,說兩句就把他放出來了。」
「那你們那裡的婦聯呢?還有你們父母,總有能管的住他的吧?」
曲姐搖頭,蹲下去捂著臉痛苦道:「我跟他是換親的,我大嫂是他妹妹,我媽還說,男人就是這樣,她們一輩一輩都是這麼過下來的,我又有孩子,還能怎麼樣。」
她的聲音透過手臂傳出來,嗚嗚咽咽像是在哭。
「那,那,你爸,也打你媽?」
「我們那裡窮,娶個老婆能把全家的家底掏空,要不然就跟我一樣換親,女人娶進門不得做牛做馬好把那些錢找回來?」
林姨一時間不知道說什麼,她這個年齡的人也是從小苦過來的,可再苦再累,她父母以及她與老徐的夫妻關係都很和睦,不說打架,吵吵都很少,至於換親更是聞所未聞。
好半天,林姨才找到聲音:「你現在在外面能自己掙錢,好好的把兩個孩子養好,等孩子長大成人,你的日子就好過多了。」
曲姐偷偷將眼淚蹭掉,抬起頭笑中帶淚道:「他們都重男輕女,我女兒剛出生的時候差點被扔掉,好在被我搶了回家,還沒斷奶就又懷了我兒子,就是因為窮,他們拖了好幾年才讀書,我們那邊的人讀書都晚,為了給自己找一條出路我才跑出來打工,不識字又沒見識,走了多少彎路吃了多少苦頭,那些我都不怕,我就怕孩子被耽誤,一輩子像我這樣就全完了!」
曲姐說到最後已經嗚嗚哀哀哭泣說不下去。
林姨蹲下.身抱著她,柔聲安慰道:「他們有你這樣的媽,以後肯定會很好的,你看你現在掙得也不少,苦是苦了點,我也是從那個時候走過來的,你也可以。」
曲姐把臉上眼淚擦乾,神色堅毅道:「為了他們倆,再苦再累我也要堅持下去,那個挨千刀的不就是喜歡喝酒嗎,喝死了就一了百了了!」
林姨將她扶起來,又仔細給她整理好衣服,「時間不早了,該回去休息,明天太陽升起的時候就又是一天,你放心,有我在這裡,他敢再打?」
曲姐婉拒道:「他除了好吃懶做是個酒澇鬼之外還是個無賴,一天天沒事做就去搞別人,以前也有旁人幫我說話,可最後也被他弄得不敢再管了,林姨你和徐叔都是好人,王志那樣,入了我的嘴我都覺得噁心,不要跟他牽扯上!」
林姨只能嘆息著又寬慰了她幾句,目送著她離開。
夜已深,昏黃的燈光下,只有曲姐弓著背吃力地踩三輪車的聲音。
吱吱呀呀,漸漸遠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