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8章 孤戰天下(八)
張辰與無住禪師二人,各自散開,稍稍停留之後,又是自原地飛身而起,驀然雙掌齊出,再次各自使出一路掌法,硬拼了一掌,隨後又是各施絕技,拚鬥了起來。
一個是佛門高僧,白眉僧衣,一個神山高弟,青衣少年,在場中央斗得難解難分,如火如荼。
這一戰可說是打得天昏地暗,日月無光,二人自午時起,一直打到冬日偏西,天色將晚,依然是勝負未分。
眾神之山坐落於群山之中,又正當寒冬,忽忽然朔風正急,鉛雲低垂,竟然下起雪來。
只見萬神殿前,鵝毛大雪嘩嘩落下,圍觀的正邪兩家,眾人卻是目不轉睛,看著場上一場曠世之戰,猶如飲下一壺百年佳釀,如痴如醉,對這突如其來的大雪,絲毫未覺。
無住禪師已經是數百年之齡,這一戰更是維護靈山佛寺百年來正道魁首的聲譽,只把一身道行,盡數施展出來,波若金剛掌,迦葉指,拈花指,達摩神拳,慈航普渡,靈山寺種種絕學,層出不窮。
而張辰也是,將神山派四大鎮山絕學,來回施展,玄女劍法,三清神訣,赤焰神掌,龍神決,場中央二人伴隨著雪花飄飄,寒風凜冽,依然是難分軒輊,不相伯仲。
接連三四個時辰比斗下來,縱然是在寒冬臘月,張辰依然是額頭冒出細汗,周身更是騰騰氣霧,這正是他靈力消耗甚巨之兆,不由得心頭暗暗焦急起來。
張辰轉眼一瞧,對面的無住禪師,似乎也是拳掌不如早先那般靈動,也極少向先前那般,與自己硬拼功力了。
張辰暗暗思量:今日一戰,若不把這些人盡數趕下山去,怕是玉兒也會性命難保,戰死在這眾神之山。
想到身後的蘇懷玉,那個肯為自己,舍下性命相救的小妖女,張辰不由得勇氣倍增,反而豪情萬丈,哈哈大笑,朗聲道:「老禿驢,來來來!再接我三掌!」
張辰奮起殘餘功力,在地面上騰空而起,霍地一掌劈出,無住禪師也不避讓,立在原地,雙掌向天齊出,「嘭!」二人又對了一掌。
這一下張辰卻是在半空中倒飛出去,一個盤旋才穩住身形,無住禪師仍巋然不動,看似像是佔了上風,其實是吃了暗虧。
張辰在半空中一個倒飛,卸去殘餘掌力,若無其事,無住禪師立在原地,卻感覺雙腳發麻,幾乎站立不住!
張辰向後盤旋了一下,隨後又是飛身過來,又是一道陰陽掌,照著無住禪師頭頂擊下!
無住禪師難以退讓,只得奮起一掌,再次迎了上來。
「轟!」
二人雄渾無匹的靈力,對碰上了,堪稱是雪花四濺,距離二人數十丈的圍觀眾人,也感受到了殘餘靈力,不由得心頭一顫。
接連兩掌對拼下來,雖然修仙之法能夠淬鍊肉身,無住禪師終究是年邁,他如今已是數百年的高齡,比起張辰師祖白卿相,都高出兩個輩分。
這時候無住禪師已經是心頭暗暗叫苦,當著天下英雄的面,卻也不能墜了靈山寺威風,張辰這時候,也已經是強弩之末,剛才那兩掌,已經是極限了。
「阿彌陀佛!張施主,這一場,我靈山寺認輸了!」
正當張辰積蓄靈力,正想再拼一掌,打敗這靈山寺高僧的時候,忽然只聽得無住禪師背後,又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大師兄!」無住禪師也不回頭,應了一聲,語氣之中,帶著些許不滿。
只見陣陣雪花之中,一個身著大紅袈裟的白眉老僧,緩步出列,與無住禪師並肩而立之後,無住禪師也不難堅持,回到隊列之中。
「本空禪師!」
隨著這白眉老僧緩步出列,正道這邊爆發出雷鳴般的喝彩聲,本空禪師已經數十年不下山一步了,如今能一睹風采,確實是三生有幸了。
張辰也不再理會無住禪師,反而有些好奇,打量了對面一番,只見這人其貌不揚,乾乾瘦瘦,一身大紅袈裟,也顯得有些寬鬆,這麼一位老叟,居然就是名震天下的天下第一神僧?
這本空禪師似乎是也在打量張辰,與張辰的驚訝不同,他的目光中,卻是漸漸有些欣賞。
張辰撇下心頭的驚訝,朗聲道:「老禪師,動手吧!」如今靈力幾乎消耗殆盡之下,孤身面對這位天下第一神僧,張辰也是全無把握,但卻是毫不畏懼。
「阿彌陀佛!張施主,你我二人,當真要比下去嗎?」
「再比下去,我也不會輸!」張辰感受著雪花,落在臉上的冰冷,冷冰冰地說道,忽然揚起手中裁雲寶劍,打定主意,先憑藉神妙萬方的玄女劍法,與這位神僧游斗,真到了萬不得已之時,只有使出那捨身絕學,天魔解體大法!
「可再比下去,你會死。」
「哈哈哈!生亦何歡,死亦何懼?若能為了有些人而死,我張辰,坦然受之!」張辰也不回頭,閉上雙目,幾位紅顏知己的模樣,一個個自腦海中回蕩,不由得嘴角勾起,露出笑意。
「阿彌陀佛!古有佛祖割肉喂鷹,張施主,這一下堪稱是有菩薩心腸!」
「不敢,素來聽聞老禪師,曾經甘願舍卻自身精血,救北方草原於水火,那才是真正的菩薩心腸!」想到這裡,張辰心中一股崇高之意,單掌合十,向這位本空禪師行禮。
在場的不少人,都不約而同,跟著宣了一聲佛號。
念及此處,張辰忽然沉聲問道:「老禪師,你莫非也是來說教與張辰?」
平心而論,張辰對靈山寺印象不壞,尤其是當初見識過那位,豪爽好武,心懷慈悲的本無禪師,眼前這位佛門高僧,可說是半佛之身,肉身成佛的本空禪師,張辰也是心懷敬意,從他稱呼老禪師,就可見一斑。
本空禪師白眉一揚,笑了笑,道:「張施主說笑了,老衲有幾句話,只是說出來,供施主一聽,言教二字,不敢妄稱!」
張辰又單掌合十,恭聲道:「老禪師請說就是!」
只聽得本空禪師又緩緩說道:「老衲年輕之時,曾經為了廣尋佛法,效仿盛唐玄藏法師,徒步西去,求取佛門經文!」
「曾經聽聞過西方一位大師,說得一句存在即合理,老衲參悟多年,一直封為經典!」
張辰也是悟性奇高之輩,聽了這一句「存在即合理」,腦海中靈光閃動,像是明白了些什麼,只是又渺不可尋,細細品味這句話,只覺得回味無窮,簡簡單單五個字,卻是涵蓋萬千,言簡意賅。
張辰沉默思索半晌,忽然又朗聲道:「老禪師的意思,是這敗絮其中的正道,也是合理的?」
本空禪師緩緩說道:「阿彌陀佛!佛門有言,破而後立,不破不立!」
「張施主,你先前所言,正道之中,確實是有不少敗類,只是若是破去了這一會盟,又該用什麼來取代它?」
「天道盟縱有千般不是,萬般冤屈,只是,能夠經過百年考驗,必然是合理的!」
張辰曾經做掌門期間,也曾與薛家家主薛松濤,飲酒暢談,明白這正道大派會盟,確實是結束了修真界紛爭不斷的局面,不少小門派小世家得以維持家名,大派也得以名正言順的,坐鎮一方。
過了半晌,張辰又緩緩開口說道:「只是,老禪師,這魔教之中,也有許多飽受冤屈之人,無辜之輩,他們,是不是也合理?」
本空禪師輕輕一笑,嘆道:「老衲說過,存在即合理!」
「今日魔教,本該覆滅,不復存在,如今卻是天降少年英雄,救魔教與危難之中,也是天不亡它,自然是合理的!」
「更何況,我佛慈悲,芸芸眾生,俱是平等,又何來正邪之分呢?」
張辰不由得肅然起敬,要知正邪之分,勢同水火,就連自己,若不是聽聞魔教諸多往事,怕是也對魔教深痛惡絕,如今這位佛門高僧,卻能直言不諱,對正邪一視同仁。
張辰不由得又恭敬了幾分,雙掌合十,恭恭敬敬,宣了一聲佛號,嘆道:「阿彌陀佛!老禪師見識超凡,這等心境,張辰佩服!」
忽然張辰疑惑地問道:「老禪師既然說正邪都是眾生,不分貴賤高低,只是,為何靈山寺如今,還要主持這次圍攻魔教呢?」
本空禪師自始至終,都是慈悲含笑,娓娓道來,唯獨這次張辰發問,卻是閉目苦笑一聲,並不說話。
張辰向他身後的靈山寺諸僧看了一眼,恍然大悟,嘆道:「哈哈哈,我明白了!」
「老禪師雖然心境非凡,可靈山寺諸僧,卻未必有老禪師這般見識!」
「他們怕是,更心喜無住禪師,這位領袖群倫,帶領靈山寺,穩坐修真界百年正道魁首之位的監寺了!」
張辰也是奇怪,為何本空禪師,身為師兄,一寺主持,這次七大派圍攻魔教,公推靈山寺為盟主勢力,發號施令的,卻是無住禪師,而非本空禪師。
原先張辰還以為,是這位本空禪師閉關久了,不願理會俗世事務,有意讓位於師弟,如今想來,還有這樣一門道理在其中。
想到這裡,張辰不由得搖搖頭,感嘆一聲,道:「黃鐘毀棄,瓦釜雷鳴!」
本空禪師聽完,破顏一笑,看著張辰,道:「小施主真是悟性過人,若是隨老衲前去,怕是數十年後,就能修成得道高僧!」
張辰卻是一陣莞爾,笑道:「老禪師抬愛了,在下塵緣未斷,也放不下!」
雪花紛飛,遠處群山,更是銀裝素裹,如一道道銀線環繞,萬神殿前,眾人注目之下,這一老一少,一僧一俗,倒是相談甚歡。
眾人距離在數十丈開外,也只有修為高深之輩,才能隱隱約約,聽得二人說了些什麼。
過了半晌,本空禪師又道:「小施主,今日一戰,你與魔教有大恩,還盼你以後,對他們的行為舉止,多加約束,也不失為一轉樁功德!」
張辰畢恭畢敬,說道:「在下記住了!」
隨後只見這本空禪師,悄然轉身,也不說其他,徑自回到靈山寺諸僧之中,眾人礙於本空禪師威名,也不敢詢問什麼。
只是如今靈山寺兩大神僧,接連奈何不了張辰,任由這青衣少年,踏足在雪地之上,傲視群雄,正道這邊,卻是無可奈何,再無人能出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