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陳半仙
一想到要去清泉鎮,邑驚塵心中就湧起一股亡命天涯的悲壯。
雖然清泉鎮和小漁村只隔著一條河,但由於水路不通,到那裡還是要費一些周折的。首先得坐一小時的拖拉機到石龍鎮,在石龍車站坐公交車再到清泉鎮。最要命的是,小漁村跑石龍的拖拉機就只有那麼兩輛,而且並不是定時定點,錯過一趟,要等一天。
邑驚塵就要離開小漁村了,走之前,他覺得有必要找陳瞎子談談。就因為他給他起的這個名字,調子定得太高,讓他父母對他期望太大,所以才接受不了今天的自己。
陳瞎子住在鎮西,以算命為生。據說他把一本《易經》已經研究得很透徹了,清泉鎮有個光棍按著他的五行八卦方位要求在家裡擺弄一番,結果不到三天就相親成功了,不到一年生了個大胖小子。一家人敲鑼打鼓給陳瞎子送了面錦旗。從此,陳瞎子名聲大噪,得了個「陳半仙」的稱號。
慕名來找陳半仙算命的人絡繹不絕。
要不然當初他會獅子大開口向邑正軍要五塊錢的取名費嗎?就這價還是看在都是一個鎮上的,打了七折呢!
邑驚塵一腳跨進陳瞎子的破屋子,真是家徒四壁。按理說,他的賺錢能力在小漁村是首屈一指的,結果他家比誰家都窮。
邑驚塵有理由懷疑他就是一個吝嗇鬼,這樣的凋零景象不過是掩人耳目,說不準哪面牆的一塊磚里就藏著機關,一按機關裡面就有一間密室,裡面堆滿了金銀珠寶。陳瞎子在夜半無人的時候,就會進入自己的密室,然後像吝嗇鬼一樣,捧著他的那些珠寶金條,一樣一樣數一遍。說不定,他的失明也是裝的,就為了自己更方便行騙江湖。
想到這,他不覺將身子微微前傾,仔細盯著陳瞎子的眼睛看了看。皺了皺眉頭,這要是裝的,也裝得太像了。
「看什麼呢?」陳瞎子突然說話了。
邑驚塵嚇了一跳,不自覺的摸了摸自己的後腦勺:「你怎麼知道我在看你?你眼睛,看得見啊?」
「廢話,看不見還不能感覺?瞎子雖然看不到,但感覺特別靈敏,你不知道?」
「哦,原來是這樣啊!」邑驚塵在他對面坐下,「半仙,今天怎麼沒人啊?最近生意不好?」
「每天接待五個客人,都已經走了。」
「為什麼呀?人不是越多越好?」
「干我們這一行的是要折陽壽的,泄露的天機越多,折的陽壽越多。我這是在拿命賺錢,不得計算著點?」
邑驚塵看著他白花花的頭髮,心裡替他算著帳。如果算一個命就算泄露了一分天機的話,他得折掉多少陽壽啊!
「半仙,今年六十了吧?」
「五十九。」
邑驚塵感嘆著:「您要不折陽壽,得活到多少歲啊!」
陳瞎子的眼皮不停地眨了眨,這是他生氣的表現:「臭小子,有出息了,罵人都不帶髒字了!」
「不敢,我哪敢罵您啊,您可是半仙,能和神仙說得上話的人物。」
「行了,別啰嗦了,有什麼話就直說吧!」
邑驚塵拖著小板凳坐到了半仙身邊:「我就想問您借樣東西。」
「什麼東西?」
「您的那本《易經》能不能借我看看?」
陳瞎子露出不屑的表情:「你看不懂。」
「那您是怎麼看懂的?」
「我三歲便入私塾,挨過先生多少板子,四書五經全都能背下來,當然能看得懂。」
「你的意思是《易經》上的意思都是你自己琢磨出來的?」
「是啊!」
「萬一你琢磨錯了怎麼辦呢?」
「這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眼前就有一個。」
邑驚塵一下子抓住了陳瞎子的手,把陳瞎子嚇了一跳,叫起來:「你想幹嘛?」
「你不是說你會摸骨算命嗎?你給我摸摸,然後再好好算算,驚塵兩個字按在我身上是不是太大了?你也算飽讀詩書的人,在你的四書五經里隨便挑哪兩個字不好,偏偏選這麼兩字。就因為你這兩個字,我爸覺得我沒有達到他預定的期望,現在看我是哪哪都不順眼。人家賣東西講究個保質保量,你起名字是不是也要有點責任感。如今我既沒有驚才絕艷,也沒有笑傲紅塵,所以那五塊錢你是不是應該還給我?」
陳瞎子一聽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微微一笑,摸著自己的鬍鬚慢條斯理地說:「不大不大,只不過能成就你的那個貴人還沒出現而已。相信我,你命中有一紅粉知己,只有她能引你走上正道,助你成就一番大事業!」
邑驚塵究竟年紀輕,聽陳瞎子這麼一說,頓時覺得有道理。是啊,自己還年輕,未來的路還長著呢,這就給自己的一生下定義未免太早了一些。
「真,真的!」想到陳瞎子的話,他難免激動,紅粉知己引他上正道,豈不是說將來既可成就一番大事業,又可抱得美人歸?如果真能這樣,那人生就圓滿了!
陳瞎子特別篤定地說:「真的。」
邑驚塵決定不要回那五塊錢了:「那我的紅粉知己什麼時候出現呢?」
陳瞎子說:「天機不可泄露。」
邑驚塵明白了:「你是不是為了你這打了折的陽壽,泄露的天機也參了水分啊?」
陳瞎子說:「天機自然不可全部泄露。人生要全都說得明明白白,也就沒意思了。生命的美妙,就在於明天的不可預知,你說對嗎?」
邑驚塵現在相信他真是挨過好多板子,背過好多書的,要不然不可能行騙江湖這麼多年,還安然無事。
他忍不住問:「半仙,你的眼睛到底是怎麼瞎的?」
這勾起了陳瞎子的傷心事,他不願意回憶,搖著手說:「往事不堪回首,不提也罷。」
「不會是算命沒算好,被人弄瞎的吧?」
陳瞎子臉色慘白:「胡說胡說!這樣的玩笑不好開的,不好開的!」
邑驚塵看著他的樣子樂了,他坐在他身旁哈哈大笑。笑完起身:「時候不早了,我也該走了。」
到了門口,他突然轉身,問陳瞎子:「半仙,你給自己算過命嗎?」
陳瞎子微微一怔,不知道他為何有此一問。只得說:「算命的從來不給自己算命的,這是規矩。」
邑驚塵說:「我一直覺得命是算不出來的。如果一個人的命被你個瞎子一眼看穿,豈不可悲?」
陳瞎子一聽,整個人微微一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