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嘮嘮叨叨

吳紅英回家的時候，都已經是下午五點半了，葉薇已經做好了飯，還有菜還沒來得及炒。

葉薇從廚房裡走出來，對她媽媽說道：「老媽，剛才老爸打電話來，說他今天晚上不回來吃了。」

吳紅英一聽這話，臉就拉得老長。這已經不是一次兩次了，葉東帆經常這樣，動不動就出去和別人喝酒，還回回都吹牛說是別人請他。吳紅英就手裡提著的白菜往桌子上一扔，說道：「他不回來，我也懶得做了。想到他天天在外頭玩兒，我就煩。」

因為只有她們兩個人吃飯，所以就只做了兩個菜，怕吃不完。就這兩個菜，都有一大盤子，還是吃不完，明天吃剩的。

葉薇盛了滿滿一碗飯，就坐下來，一口一口地吃。

吳紅英夾了一筷子菜，說道：「你爸爸從來就只管自己，一人吃飽，全家不餓，喝西北風他都不問一句。只要是喝酒，跑得比誰都快。」

葉薇沒有說話，她知道媽媽說的是實話。

吳紅英又往嘴裡塞了一口飯，接著說道：「你小時候啊，他就經常出去喝酒。那個時候，就我一個人工作，他在家照顧你，結果呢，動不動就跑出去喝酒，還帶著你。那個什麼小毛子、張瘸子，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出事兒的時候，也沒見幫過什麼忙啊。」

葉薇剛咽下一口飯，說道：「他一直就這樣，還能怎麼辦呢？」

吳紅英越想越來氣，說道：「看看別人，這麼多年，都攢了多少錢了？再看看咱們家，要什麼沒什麼，連房子都沒有裝修，住了這麼多年，錢全都讓他用光了。」

葉薇嘆口氣，這些話，她這麼多年，都不知道聽了多少遍了。不僅是她媽媽，就連葉薇有時候也覺得她爸爸實在是沒有必要這樣在外面大方，但是她也管不著啊。她說話要是管用，也不會有現在這樣的情況。

吳紅英還在繼續說道：「人家哪個不比你爸爸有錢？人家都是咱這給自己用，他倒好，手上就不能有錢，有一點兒錢就出去亂花，好像他很有錢一樣。沒本事賺大錢，倒是挺有本事瞎用錢的。我跟了他這麼多年，我的一點兒錢，全補貼到他身上了，我忘家裡拿，他就會往外面拿。家裡不管不顧，就顧著自己在外頭瀟洒。裝什麼大款啊，窮的叮噹響。」

葉薇實在是不想聽這些，雖然她知道，媽媽說的情況都是真的，但是，老師這樣在她面前嘮叨，也起不到任何作用。她媽媽沒法官，葉薇自己就更沒辦法了。爸爸一向說話都是不怎麼聽勸的，真要講起狠來，自己和媽媽也拗不過他。

吳紅英說著說著，就說到了葉薇身上了。她對著葉薇，說道：「你趕緊出去找個工作，老在家裡玩兒，也接觸不到人，等我們死了，你可怎麼辦？」

葉薇非常不願意聽父母說道自己的事情，自己已經二十四歲了，是一個成年人了，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可父母總是把自己當成一個小孩子。葉薇在家裡並不是像他們所說的那樣，自己也在很努力地做事兒，很努力地賺錢，而且她相信自己一定會成為一個非常好的插畫師。

吳紅英還在不停地說：「看看你，二十幾歲的人了，動不動還像個小孩子一樣，不說出去多找點兒工作。還什麼自由職業，就是天天在家裡玩兒。就你能掙幾個錢？看看別人的孩子，那個不是一個月拿五六千，甚至上萬的？」

葉薇只得再次耐心地解釋道：「媽，我沒有在家玩兒，我給別人畫插畫，那也是有報酬的。還有，不要再說誰誰誰一個月多少錢，那都不是一個行業，做生意賺的更多呢，一天幾十萬上億的都有，這樣怎麼比？」

吳紅英才不想聽這些，說道：「還是你沒本事賺這麼多錢，你爸以前一直沒工作，在家待著，你都上學了才出去做事。你可好，上了這麼多年學，花了這麼多錢，跟他一樣在家裡混。」

葉薇不想再說什麼了，她匆匆地扒了兩口飯，把飯碗往前一推，說道：「我吃飽了。」

房間里安靜得能聽到時鐘的滴答聲，一聲，兩聲，單調地重複著，裹挾著時光流過，既匆忙，又悠然，讓人難以察覺，待到猛然回首之際，才發現，原來自己已經失去了這麼多，想撿也撿不回來。

葉薇打起精神來，想起自己的那幅插畫還沒有完成。反正這樣的話，她已經聽了很多次了，早就有了免疫力，雖然免不了心裡難過，但是，只要不再想這件事情，分散注意力，過會兒就沒事兒了。不然，再這樣下去，自己的抑鬱症又該發作了。她本來就是一個很容易傷感的人，沒有什麼事情觸發還好，一旦有什麼事情，讓她覺得難受了，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情，有時候就連自己也控制不了。葉薇趁只還能控制的時候，趕緊給自己找點兒事兒做，什麼都不想是最好的。

葉薇在電腦前坐下來，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鎮定下來，不然，媽肯定又要以為她是在發瘋了。這時，葉薇才發現，自己的又想里有一封未讀來信。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大概又是退稿的吧，她已經習慣了。出乎毅力啊的是，那封信打開之後，竟然是過稿的通知。她半個月前投給一家雜誌社的插畫，被選取了，雖然價格偏低，但是，這已經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情了。葉薇剛剛不好的心情，此刻完全煙消雲散了，她決定，明天去買一支口紅來犒勞一下自己。

葉薇其實已經有二十幾隻口紅了，根本就不缺，但是，她和其他所有的女孩子一樣，對口紅完全沒有免疫力，看見合適的，就非要買回來不可。她的口紅，沒有一個是大牌，都是一些比較便宜的，只要是正牌的東西，她都願意試一試。她覺得，有些小牌子的口紅用起來也不錯。

葉薇也想買大牌的口紅，但是手上沒錢，準確地來說，是她不敢去買大牌的東西。她買了這麼多口紅，早就超過了買一支大牌口紅的錢了，但是，她從小養成的習慣，不允許自己一次買這麼貴的東西。即使自己買得起，也要斟酌再三，然後同一種東西，也要選便宜的買。

這個時候，吳紅英突然打開了房門，看到葉薇在擺弄她的那些口紅，開口就說道：「看看你，整天不幹正事兒，還跟小孩子擺玩具一樣。」說著便走出去，「哐」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葉薇頓時興趣全無，默默地收拾了那些口紅，繼續研究她的那幅沒畫完的插畫。既然自己的插畫能被選中，那就說明，自己還是有機會成為插畫師的。只要自己再認真打磨一下技巧，應該是沒有問題的。葉薇在信心滿滿的時候，做事情特別有動力，受到打擊之後，就開始懷疑自己的能力。如此周而復始，再加上她長期鬱結於心，情緒上就很容易受到波動，只是從來不在別人表現出來罷了，就連父母都不清楚她患上抑鬱症的事情。

抑鬱症？葉薇笑了，有時候，連她自己也覺得好笑。矯情嗎？也許吧。如果真的什麼都不在乎了，那就對這個世界沒有任何留戀了。葉薇已經覺得自己在某些方面已經覺得無所謂了，賺多少錢無所謂，能不能穿漂亮衣服無所謂，能不能住好房子也無所謂。

真正可怕的不是頹廢，而是無所謂。當一切都覺得無所謂的時候，那才叫真正的絕望。當你感到痛苦的時候，說明你還有在乎的東西，當一切都已經變得麻木，沒有任何感覺的時候，也就離死亡不遠了。

死，葉薇曾經不止一次地想到死，在剛剛畢業的那段時間裡，甚至天天都能想好幾遍，能活到現在，真是個奇迹。每當自己相死的時候，腦海里總有一個聲音在回蕩：「不要做傻事，不要死，不要就這麼離開。」

幾年前，葉薇在最無助的守候，曾經寫下過一封遺書，算是有個交代，可是，幾年之後，如果她再想死，就連遺書都懶得寫了。就這樣悄悄地來，就這樣悄悄地走，不驚擾任何人，帶著沒有實現的願望，去到另一個世界。所幸的是，熬過了那段最艱難的時光，自己活到了現在。雖然自己長期飽受抑鬱症的折磨，但是，只要還有一絲希望，她也不會就這樣輕易撒手人寰。

即使希望微茫，只要未來還有多種可能，葉薇就不會輕易放棄。沒錯，過去的，就讓那些事情通通都過去，不要再來折磨現在的自己。既然哭著要走下去，笑著也是要走下去，那麼，為什麼不能讓自己高興一點兒呢？明天，明天也許就會有新的轉機，一定會的。

葉薇打起精神來，看了一眼時鐘，現在還早呢，今天晚上，就應該能把這幅插畫給處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