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上行 第5章 返城
王晙此時自然是不知眼前的兩人為何正好也在此處,不過老者躬身拜見也算不失體統,而陸崢見到老者對王晙施禮,也慌忙跟著老者一同拱手。
陸崢聽到那一聲王大將軍,才明白自己見到了整個北疆權勢最重之人,兩人的拱手遲遲未收回來,而王晙卻已露出笑容,說道:「二人免禮吧。」
王晙又細細看著鹿的傷口,幾乎是一箭致命,又看著這位老者背後的弓箭,十分銳利,王晙料定此人應該曾為從軍之人。
而看到陸崢,那本來的華服此時沾了些污垢,不過陸崢滿臉清秀之氣,眉宇之間甚至有英雄氣,倒讓人看得有些不俗。
老者此時看到王晙久久不語,就說道:「王將軍若是鐘意此鹿,我願獻出此鹿,就當做是給將軍們一個薄禮。」
「這就不必了,受人恩惠,不是我們這些將領應該做的。更何況這是你們先獵到的,這樣做有些佔人便宜。」
王晙向前走了幾步,看著老者問道:「你是何人?箭法如此了得。」
「家住雞鹿州,曾為一陣前小兵,不過也未曾立下大功,半生戍邊至如今垂垂老矣,因生活所迫,有時便來此狩獵。」
老者言辭懇切,不過三言兩語間彷彿說盡了人間悲苦,而陸崢此時也道:「我如今與老先生一起,也算個同道中人。」
王晙點了點頭,把箭從鹿身上拔出來,扔到地上,又親自將鹿交到老者手上,說:「老先生年紀大了還要為謀生而辛勞,將這鹿帶回家吧。」
說完,王晙與老者、陸崢並排走著,沿著山間溪水,這林間照進來的光線十分暖和,不過王俊並沒有感到多麼適宜,他想藉此機會了解如今雞鹿州百姓生活現狀。
王晙自上任安北大都護以來,因為政務繁忙,還沒有與多少平民有如此親切的接觸,他是有些愧疚的。王晙也算是舉明經出身,五年前在桂州都督任上時,他與民深交,深得人心,又興修水利,開墾屯田,幾乎使當地治平,百姓和樂。
不過桂州這蠻荒之地人心淳古,除了一些風教不化的蠻族也並無多少禍患,而安北都護府之地古來為疆,民族魚龍混雜,一旦人有異心,則煽動各族,叛逆風起。
此時王晙與老者走在前面,邊走邊說:「老者安居雞鹿州多長時間了?」
「回大人的話,自新皇踐阼,我就在雞鹿州住下來,常於此林中狩獵,這裡一草一木我都十分諳熟。」
老者此時抬頭望過林間稀稀疏疏的枝葉,突然道:「此時日頭已經偏西,不如我們返回雞鹿州吧,也別誤了大人的要事。」
王晙一忖,還是巡查之事為重,畢竟一個大都護不能被人口中言及不務本職的閑言碎語。如今朝堂之上,那些御史或輕或重都對戍邊的重臣加以污衊彈劾,只要抓住實據,自己也岌岌可危。
譬如貞觀之時,與李靖北擊突厥的蘇定方,就因為縱容下屬爭搶俘獲的物資,后二十年來再無升遷,此教訓必深以為鑒。
即使有大功,也要須知深淺。
旁邊的兩位侍衛也都紛紛點頭示意,王晙即刻便登上馬背,老者與陸崢此時對著王晙一番拜別後,目送著他們離開。
陸崢隨後與老者到雞鹿州后,已經是夜闌時分,二人走到冷清的街上,陸崢不禁說道:「那位王大將軍的確是不居高自傲,對下人也能以禮相待,還能言談自若,真是國之楨榦。」
老者先是不言語,而後說:「我大唐從不缺能人,上有明君,下有能吏,即使遭遇變亂,也有能者戡亂止暴,除舊布新。」
老者的話很是剛直,不過陸崢感覺也是這個理,每個時代俱有能人,如今安北大都護王晙與北庭大都護郭虔瓘都是長者,這年紀一大有時就力不從心,然而年輕的將領也是層出不窮。
突然此時前面人影浮動,陸崢與老者不甚清晰地看到,一個從酒樓中走出的軍校喝的有些醉意,且在巷中是大放不當之辭。不過此人腳步不穩,陸崢看去這竟然就是昨夜遇見的那個人,昨夜此人夜闖民宅,說是為了巡查,實際也有他自己的心思。
老者看到陸崢表情僵住,就問道:「這個人你見過?」
陸崢道:「何止見過,此人當日夜闖宅邸,我被此人的氣勢逼得戰戰兢兢,差一點就被抓去,如此陣勢我豈能認錯。」
老者仔細看去,這個醉酒之人的官位應該是游擊將軍,雖然不是很大的官階,不過依然握有一定的許可權。
陸崢與老者就在此人身後走著,突然酒樓中又出來幾個士卒,也都是酩酊大醉,看這情況,就是一群軍士在酒樓中飲酒輒醉。
陸崢嘆道:「王晙將軍手下也會有這樣的將士,絲毫沒有禮節,要是我就定會讓這些人嘗一嘗軍法的滋味。」
「王晙將軍手下士卒大多雖然秋毫無犯,但也不乏這幾個宵小之徒,不過醉酒雖然有違軍令,不過也不是什麼大錯。王將軍治下多年,不會不知這些道理的。」老者附聲道。
這些醉酒地軍卒在雞鹿州已經是紮根多年,大多數人都來自內地,甚至有人來自京兆府,也就是京都長安。京畿之地,那些看不見的刀光劍影數不勝數,別說是一般貴族,就是宰輔親王都有不能安居時候。
這些人中可能就有來自長安的,本來家底挺好,不過家一人犯事,有可能就會被連帶,被發配到這邊城中,幾乎都不可能再盼望著出頭之日。
所以身為將領的王晙也很知道這個問題,所以他對這些人都是給予厚待,一般不會追查太多。只要不傷及軍心,就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這個道理老者是明白的,治軍需要寬嚴兼濟,這樣有時會有意想不到的好處。
老者又仔細看了看前面幾個全身戎裝的士卒,勾肩搭背地走著,而那座酒樓此時依然燈火通明。
等靠近那座酒樓時,陸崢不禁說道:「都知酒後必生事,這些軍士也就是看著王晙許久不來,才敢如此。剛才出城時,戍守城樓的士卒明顯少了幾個,這樣一來,若有敵軍進犯雞鹿州,則勝負如何,也是難定。」
「王晙將軍已經進了城,這些是非自然能斷得清。」
老者辯駁道,話中充滿了對王晙的信服,陸崢能聽出像王晙這種良將在邊關百姓心中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