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風波起
承明宮,正殿。
未止坐在主位上,吹了吹新煮的六安瓜片,眼皮都不抬一下,懨懨道:「婕妤娘娘有什麼想說的,就直說吧。」
蘭婕妤一身淺素站在未止面前,許是從半個月來的禁足中體驗到了人心百態,瞧著頗有幾分憔悴。
「本該早些來看妹妹的,只是前些日子櫻兒仙逝,我也大病了一場……」蘭婕妤想要動之以情,言語中儘是誠懇。
未止卻不吃她這一套,冷冷道:「說重點。」
蘭婕妤咬唇,淚眼朦朧,「是淑妃娘娘說,想看櫻兒穿她送的料子,她想藉此拉攏昭世子,我……我出身卑微,又不受寵,淑妃娘娘位高權重,我只是想討好她……我想著就是一件衣服的事情,我……」
說著,蘭婕妤淚如雨下,語無倫次。
未止有些不耐煩了,淡淡道:「所以呢?」
蘭婕妤說的,未止是不全信的。
蕭淑妃必然與此事有聯繫,或許她就是主謀。
如此一來,崇康帝的遮遮掩掩或許就好理解了——他想庇護他心愛的寵妃。
可若是蘭婕妤對蕭淑妃的意圖一無所知,未止一分都不信。
從前蘭婕妤仗著昭文世子妃脾氣好,在她身份已然高於蘭婕妤時仍然惦記著姐妹之情,蘭婕妤這才敢不時拿庶女的出身嘲諷她。
從頭到尾蘭婕妤都看不起昭文世子妃,怎麼可能突然就轉了性,開始做好姐姐了?
蘭婕妤低聲哽咽,「我真的不知道淑妃娘娘想害櫻兒,我自知罪該萬死,可我是櫻兒的親姐姐,妹妹,念在櫻兒從前對你多有照顧的份兒上,放過我吧,你對我動手,櫻兒九泉之下……啊!」
未止直接摔了手中的蓋碗茶,準確地扔在蘭婕妤頭上。
滾燙的茶水澆了蘭婕妤一臉,她張皇失措驚恐萬分捂著臉,「我的臉……嗚嗚嗚……」
未止冷冷道:「婕妤娘娘請回吧,希望下個月還能聽到你好好活著的消息。」
蘭婕妤嚇得連臉上火辣辣的痛都顧不得了,跪下哀求:「不!不要!妹妹,你不能這樣……」
未止冷笑,「誰是你妹妹?我配嗎?嗯,婕妤娘娘?」
「是我不配,是我說錯話了,」蘭婕妤一連磕了好幾個頭,「世子,我還有十四公主要照顧,您不能殺了我……」
未止冷漠道:「宮裡多的是沒孩子的娘娘,郁寧,拖出去。」
她看了就噁心。
「是,」郁寧帶著兩個侍衛把蘭婕妤拖走,連客氣話都不說了。
任憑蘭婕妤哭喊大叫,也沒人理會她。
昱日,蘭婕妤宮中傳出消息。
蘭婕妤暴斃,死於鴆毒。
婕妤位份不低,為此華皇后以蘭婕妤前一天去過承明宮且狼狽而出為由,把未止請到了椒房殿。
崇康帝念在蘭婕妤生育公主的份兒上,也來坐鎮。
未止不慌不忙地來到椒房殿正殿,端莊行禮,「陛下萬安,皇後娘娘萬安,諸位娘娘安。」
崇康帝擺擺手,「小辰兒不必多禮,坐吧。」
未止謝過,坐在長孫貴妃下首。
這位置,原本是寧德妃的。
環視一周,後宮嬪妃來得挺齊全。
蕭淑妃先發制人,質問未止:「昭世子,昨日蘭婕妤去過你宮裡,是也不是?」
未止平靜道:「是。」
未止霎時明白了,今日的事是蕭淑妃挑起來的。
蕭淑妃勾起唇角,「聽說蘭婕妤是被昭世子的人拖出去的?」
未止對視上蕭淑妃,「是。」
「陛下,」淑妃嬌聲對崇康帝道,「事情已經很明顯了,分明就是蘭婕妤惹怒了昭世子,昭世子狠心下了毒手……陛下,您可得為蘭婕妤做主啊。」
未止靜靜看著蕭淑妃撒嬌,不得不說,蕭淑妃確實妍姿艷質,風情萬種,難怪這些年來寵冠後宮。
崇康帝頭疼道:「愛妃啊,此事不能這麼定論,無憑無據如何服眾?」
蕭淑妃道:「陛下,臣妾提議搜查承明宮,倘若發現鴆毒,那便是證據確鑿了……昭世子初來乍到,卻帶著劇毒之物,到時候,可就不只是蘭婕妤之死的事了……」
未止冷冷盯住蕭淑妃。
果真最毒婦人心,若是真如她所說在承明宮發現鴆毒,深究起來恐怕連謀反這種誅九族的罪名都能給她扣上!
崇康帝猶豫了,看向未止。
未止淡漠道:「淑妃娘娘此話可笑,莫說我承明宮沒有鴆毒,即便真的有,憑什麼就此斷定就是臣害了蘭婕妤。」
鴆毒在長安算是比較常見的毒藥,不少貴族世家中都有。
淑妃嬌嬌道:「陛下,咱們這些婦道人家,自是不可能有鴆毒這東西的,可在長安,除了陛下和咱們這些妃嬪皇子,就只有昭世子住在這大辰雲宮裡。」
未止冷冷道:「是嗎?淑妃娘娘就這麼肯定,後宮沒有鴆毒?」
淑妃正要反駁,華皇后坐不住了,陰陽怪氣嘲諷道:「淑妃好大的臉,本宮都還沒開口,什麼時候輪到你一屆妾室先發話了?」
蕭淑妃張揚道:「臣妾都是為了還蘭婕妤一個公道,皇後娘娘問問陛下可會怪罪臣妾?」
華皇后瞪視蕭淑妃。
崇康帝咳了咳,「皇后,淑妃年輕不懂事,你多包容點。」
華皇后氣憤道:「年輕?每每淑妃衝撞臣妾,陛下都拿年輕搪塞臣妾,臣妾今日倒是要好好問問,淑妃到底多年輕!」
崇康帝一時語塞。
華皇后見崇康帝說不出來,咄咄逼人道:「陛下,淑妃越俎代庖,竟慫恿陛下搜承明宮!我朝建國以來,就沒有哪位皇帝會去搜承明宮!」
未止低眉,「皇後娘娘賢明。」
華皇後面色稍緩,「昭世子,你放心,本宮絕對不容小人挑撥你與陛下的君臣之情。」
崇康帝皺眉,「淑妃只是提議,朕也沒打算真的搜承明宮……小辰兒。」
崇康帝看向未止,「你別多心,淑妃和蘭婕妤情同姐妹,一時傷心急切了,沒有針對你的意思。」
未止道:「臣明白。」才怪。
華皇后終究是崇康帝的正妻,母儀天下的皇后。
她拿出身份來壓,蕭淑妃只得暫時作罷。
衛昭儀見淑妃敗陣下來,幽幽開口:「陛下,誠然證據不足,可確實如淑妃娘娘所言,昭世子有較大嫌疑。臣妾以為,若不搜承明宮,難以還昭世子一個清白。」
一直沉默的長孫貴妃道:「清者自清,本宮以為,沒有證據,就是最好的證明。」
華皇後點頭附議:「陛下都說了不會搜查承明宮,昭儀是想讓陛下收回聖命嗎?」
衛昭儀低頭,「臣妾不敢。」
大抵是看不過華皇后仗勢欺人的樣子,崇康帝不悅道:「皇后,你少說兩句吧,吵得朕頭疼。」
華皇後面色一沉,不再說什麼。
「陛下,」未止緩緩道,「臣聽聞,蘭婕妤昨日來見臣之後,還見過淑妃娘娘。」
蕭淑妃冷笑,「昭世子這是四兩撥千斤,懷疑本宮謀害蘭婕妤嫁禍於你?」
未止直視蕭淑妃,「臣不敢。」
蕭淑妃咄咄逼人,「昨日蘭婕妤確實找過本宮,哭哭啼啼說你昭世子想要她的命,原本本宮還安撫她說昭世子不會罔顧人命,結果今日蘭婕妤就沒了,昭世子,你說本宮該不該懷疑你!」
崇康帝聽了半天,愈發覺得撲朔迷離,「這樣,既然淑妃懷疑昭世子,就讓昭世子親自徹查此事,至於婕妤蘭氏,追封修容,葬入妃陵,姍兒……由賢妃撫養。」
李賢妃道:「臣妾遵旨。」
蕭淑妃頗有不甘,問崇康帝:「不知陛下打算給昭世子多久的時間?」
崇康帝看向未止。
未止冷靜道:「三日之內,臣必查清此事。」
崇康帝道:「如此,甚好。」
蕭淑妃鬆了一口氣,也不再多說什麼。
回到承明宮,郁寧一邊為未止研墨,一邊不解問道:「主子還不曾吩咐動手,蘭……修容又是被誰害死的?」
未止氣定神閑提筆,溫聲道:「大概是……淑妃。她知道蘭樂出賣了她,自然容不下她,順便還能用她的死禍水東引,一舉兩得。」
郁寧擔憂道:「淑妃在宮中根基深,主子三天之內,怕是抓不住淑妃的把柄。奴婢想不明白,就算蘭修容真是主子殺的,陛下也不可能因為區區一個無寵嬪妃對主子做什麼。」
蕭淑妃最大的把柄,就是她心有所屬,但這一點未止不可能也絕不會在上面做文章。
未止道:「淑妃想收買宮人嫁禍我私藏鴆毒,可惜她太心急了。」
華皇后是公認的聰慧不足,蠻橫有餘。
蕭淑妃今日搶先華皇后,發作未止,在華皇后看來就是她不把她這個皇後放在眼裡。
更何況,華皇后一心想討好未止,又一向嫉恨寵妃。
華皇后再不得寵,崇康帝看在華家的面子上也不得不處處讓她三分。
華家未倒,蕭淑妃再得勢,也只是淑妃。
郁寧道:「奴婢以為,淑妃一計不成,定會再生事端。」
未止贊同道:「淑妃不會善罷甘休,不過,她低估了承明宮對陛下的重要性。」
兵權,是未止最大的底氣,亦是崇康帝最在乎的權力。
即便蕭淑妃有辦法誣陷她,第一個為她脫罪的,十有八九是崇康帝本人。
換而言之,除非她真的有謀反之心,否則無論發生什麼,她都不會有事。
「主子打算派誰去調查此事?」郁寧關切問道。
未止淺笑,面上柔意融融,「讓容淵去。」
郁寧眼前一亮,「若是讓侯爺去,必能輕鬆完成。」
未止點點頭。
蕭淑妃的好日子,要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