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終曲篇 第二十章 星垂平野闊
淡藍的天空上懶懶地飄著朵白雲,幾隻禿鷹在遠處盤旋飛翔著。漫山遍野的碧草象是一望無垠的波浪,隨風擺盪。
懷遠懶懶地躺在草地上。長長的睫毛覆住了狹長的眼睛,頑皮的日光在他挺直的鼻樑上投射出淡淡的陰影。雪青色的長袍微微起了些褶皺,敞著領口,一片陽光照著他的胸膛,古銅色的肌膚閃著耀眼的光澤。兩條修長結實的腿張狂地隨意交疊著,腳上的靴子沾了些少的泥土,顯得野性十足。微風過處,一片落葉輕輕地掉在他毫不設防的睡容上。
我靜靜地凝視著他,唇邊漾著一縷笑,手指無意識在劃過他的臉寵,心底有著一絲淡淡的暖意漫湧上來,慢慢在我心裡糾結,漸漸裝載不下,溢出了心房……
這段日子,我們攜手相伴紅塵,一起去西湖泛舟湖面賞過十里荷花;也曾乘興夜登廬山觀了雲海日出;去大漠看千里戈壁走過萬里黃沙……看著懷遠的笑容日漸開朗,臉上的線條也日漸軟化。我知道,他已打開心結,走出了傷痛,走出了過往帶給他的陰影……
手被人握住,我低眸,看見懷遠墨黑的雙瞳,閃著溫暖的笑容。他微一用力,我滑下身子,柔順地躺到他的臂彎里,仰望著藍天白雲——在這一刻,突然好感謝劍風。若不是他的偏激衝動,只怕懷遠時至今日仍被埋在那堆繁雜的庄中瑣事當中,永遠也不可能有這份沉澱自我,理清思緒的閑情吧?
瞧,有時當個閑人,是個多快樂的事情?而快樂又是一件多麼簡單的事情?!
懷遠柔軟的髮絲拂到我的臉上,微微的熱度透過薄薄的衣衫傳到我緊貼住他的手臂,他溫熱的氣息吹到我的臉上,將我的一顆心熨得暖洋洋的。
「來了!」懷遠興奮低叫,彷彿怕驚嚇到那遠遠的美麗的生物。我不禁莞爾——他臉上喜悅的神情象個得到了糖果的孩子。
「嗚,不要又給我開空頭支票哦?!」我斜著眼睛淡笑著揶揄著他——為了那個傢伙,一連十天我們都帶著帳篷在草原上流浪,尋訪著它的足跡——雖然我是無所謂,這種天為被,地當床的日子其實也很愜意啦。可懷遠卻下定了決心跟它卯上了。呵呵。
「哼!」懷遠輕哼一聲,白了我一眼,自地上一躍而起,迅速地向那頭美麗的生物靠了過去。他的離去,使我驟失溫度,一絲小小的失落悄然滑過——搖搖頭,搖掉心底那絲莫名的傷感,我翻身坐起,含笑支頤,看他如何制服那個悠閑漫步的生靈?!
懷遠的身形快得如一枝疾馳的利箭,迅速在逼近了它。它很警覺,在懷遠離它還有二十米時便豎起了雙耳,一雙純凈明澈的大眼睛警惕地瞧著懷遠。彷彿察覺到了危險,它揚起四蹄,宛若一道紅色的閃電在一片碧綠中狂野地飛奔。
懷遠左手一抖,套馬索甩出個漂亮的弧度,精準地套住了它優美的脖頸。他雙足輕點,有如一縷輕煙掠到了它的身上。馬兒受驚,開始狂奔,努力地跳躍著試圖把懷遠從它身上甩下來。可是不管它怎麼竄動騰躍,懷遠始終都好似粘住了一樣毫不動搖。於是,馬兒發怒了,帶著懷遠跳過溪澗,向茫茫的草原深入馳去,那道紅色閃電突然就消失在我的視線之外。
我淡笑著期待著,誰料居然許久都不見他出現,我一怔,心弦在一剎那被牽扯住,下意識從地上跳了起來。遠處,各種不知名的野花開得爛漫而放肆,猶如一匹巨大華麗的碧綠地毯上綉著的各色花紋。風吹,草低,卻不見那一人一騎的蹤跡。
「懷遠!」我心一慌,忍不住大聲呼喊起來。沖入那幾乎及腰深的亂草之中,心慌意亂之下,腳底一拌,跌倒在地。空曠的草原將我的聲音吞噬得乾乾淨淨。
莫名的懼意襲卷而來——懷遠會不會就此消失不見?
「晴兒!瞧我給你帶來了什麼?」懷遠的聲音從突然在耳邊響起。
我掉轉頭——金烏西沉,彩霞滿天。落日的餘暉淡淡地灑在懷遠的身上,給他鍍上了一層淺淺的金色。他意氣風發地騎在那匹血紅的汗血寶馬身上,宛若一個天神屹立在那裡,笑得神清氣爽歪著頭得意洋洋地瞧著我——象個沒有長大的孩子。
「我決定了,它的名字叫逐日!」懷遠輕輕跳下馬背,飄到我的身邊。他輕柔地愛撫著馬兒亮麗如緞子的火紅鬃毛,明亮的眼睛緊緊地盯視著我,黑瞳里閃著別有深意的光芒。
「懷遠。」我低叫,來不及思索他的語意,只顧著沖入他的懷抱,緊緊摟住他勁瘦的腰身:「答應我,以後再也不要丟下我一個人!」
「怎麼了?」懷遠這才察覺到我的異樣,他抬起我的下巴,見到我眼中的淚霧,吃驚地低嚷——我不語,只是往他懷裡鑽,突然覺得好冷——剛才那一瞬間,真的有一種他拋下我,棄我而去的錯覺!
「不會是遇到狼了吧?不會啊,我查探過了,附近應該沒有狼出沒才對啊!難道是……蛇?!」懷遠也被我感染了緊張,抓住我的手,急急地打量著我。
「我以為……你丟下我了!」我貼住他的胸膛,從那平穩的心跳里找回安心的感覺。這才有些不好意思,訥訥地低語——是我,太敏感了,是吧?!
「傻瓜!」懷遠低嘆一聲,輕吻上我的臉頰:「你是我的妻,我怎麼會拋下你?!」——我紅了臉,為他語氣中的寵溺。
「晴兒……」懷遠低喃,眸光開始變得炙熱,心跳變得急促,大手從衣衫底下爬上我的肌膚,在我身上點燃一簇簇火苗。我緊緊攀住他滾燙的身子,感受著他熱情的愛撫。他吞沒了我的呼吸,灼傷著我的肌膚,我全身軟弱無力,不由自主地輕顫。明明成親已半年,每一天都跟他同榻而眠,可是為什麼每一次的纏綿都叫我心跳臉紅,如飲醇酒,暈暈然,恍恍然……
夜幕悄悄的降臨,月亮害羞地躲進雲層,只有滿天的星星眨著無邪的大眼睛,猶如無數顆璀燦的明珠,點綴著夏末的夜空。
「你知道嗎,懷遠?有人說,天上每一顆星星都代表著一段愛情。」我枕著懷遠的臂膀,抬頭凝望著天上燦亮的星星,帶著夢幻般地神情低低向他訴說。
「是嗎?那代表我們的一定是那最亮的一顆。」懷遠溫柔地接過我的話語,摟住我,輕揚著嘴角,臉上掛著愉悅的笑容——彷彿,只要能抱著我,如此仰望星空,他就真的很滿足了!
「哦?那最亮的那顆到底是哪顆星呢?是屬於你的獅子座,還是我的雙子座?」我忍不住想捉弄懷遠——嘻嘻,看起來無所不能的懷遠,對於星星卻完全沒轍。不論我怎麼教,他都是一臉的茫然,啊,好爽!
「壞丫頭!」懷遠伸手過來呵我的癢——好陰險哦?講不贏就動手……!
逐日成了懷遠的最愛,他不準除我之外的任何人接近它。親自為它打點一切——喂草,梳理毛髮,清洗皮膚……全都不假手於人。他甚至從來也不把它關在馬廄里,讓它自由來去,說是不想束縛了它的天性!我幾乎懷疑懷遠把它當成了情人在養!那美麗的小東西,有著一雙清澈的眼睛;修長的四肢;狂野如火焰的鬃毛;優雅的舉止;高貴的血統;驕傲得象個公主!
我瘋狂地愛上了這種日出而作,日落而息,逐水草而居的生活。白天,懷遠帶著我騎著逐日在草原上賓士,盡情享受著馭風而行的感覺。夜晚,我們躺在屬於我們的小小帳篷里,我依偎在他的懷裡,給他一點一點講我的過去,我的學校,我的同學;講未來的世界,講火車,講飛機,講奧運;高興時講金庸、古龍、韋小寶、東邪西毒;生氣了就講夏天海濱浴場的裸男,嘻,氣得他直咬牙!
慢慢的,懷遠也會跟我講他的過去,他小時候的趣事,也講到了他娘親這個剛烈的女子,原來是在練功時因心神紊亂而導致走火入魔不治而亡;他的爹爹卻是自斷筋脈死在愛妻的病榻前……懷遠講時,口吻一派平淡,我卻心疼那份淡然下面掩藏著的心酸和痛楚。這段混亂的感情傷害的已不是五個大人,也間接毀掉了劍風、如眉、如蘭,差點還加上懷遠!
懷遠說,正因為童年有這樣的慘痛經歷,所以他從來也沒有過娶妾的念頭,他甚至對婚姻產生了懷疑。直到,直到他遇到了我,我在他面前大聲宣告「要找尋生命中的唯一,此生不渝的感情」的那一刻,他深深地被震憾了,覺得身體里有什麼東西在復甦,在蠢蠢欲動……
「什麼蠢蠢欲動?說得那麼難聽!死要面子!明明就是對我很動心了,好不好?!」我嘟著嘴掐他,雙眼閃閃發光:「你那個時候就愛上我了吧?對吧?!」
「哼!」懷遠摟緊我,卻不肯回答這個問題——呵呵,害羞了!
「哎!好想小白!」我蜷縮著身子,把冰冷的腳不客氣地擱到他的肚子上取暖:「那時在巫山,多虧了小白幫我暖腳。」——從那回病好以後,我就落下了個四肢畏冷的毛病了,哎!宗望大哥害人不淺啊!
「哼!夠了哦?我難道還比不上小白?」懷遠生氣地擰緊眉毛,低聲嘀咕了一句:「我應該早點讓它死!」
「喂!什麼意思?難不成你是故意讓小白死的?!你,好可惡!」我差點跳起來,被他緊緊抱住,只得改用手指用力去戳他的胸膛——他臉上浮起可疑的紅色——天,難不成是真的?!
「晴兒……」懷遠用力堵住我的唇,把我的聲音吞吃入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