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寂寥
接下來,在溫皇后眸光微動中,她將幼年的遭遇訴說了一遍,又將自己是如何進宮一事都明明白白的向溫皇后吐了底。
末了,她有些悲傷道:「母后想必早就認定我是假的,所以才會請小玉作證,欲置我死地吧。」
溫皇后神情微動,也並不否認自己當初的所為:「薛紀年巧言如簧,你當初,確是逃過一劫。」
溫皇后的從容讓花淺眼底微紅,她終於忍不住問出心底一直的疑問:「可父皇親自指認了我,母后心裡就沒有一點愧疚嗎?」
「愧疚?為何要愧疚?他認了你,本宮可從來沒認過你。」
花淺猛的起身,不可思議的瞪著溫皇后,撐著桌面的手臂微抖,幾乎哽咽。
她想調頭就走,她想遠走高飛,她就不該奢求從眼前的女人身上得到一點點安慰!
她早該習慣自己孤兒的身份!
良久,她放棄似的又坐回原位,再抬頭時,眼底的淚光已悄悄隱去:「不管你認與不認,我倆的身份都不會改變。若是可以選擇,我希望我的母親沒有榮冠天下的身份,生於市井長於鄉野,興許我能承歡膝下母慈子孝……」
她吸了口氣,又說:「不管母後接不接受,兒臣都會想辦法替母后洗涮冤屈,救母后出來。既然母后不肯相告,那兒臣就自己去查。兒臣先告退。」
說著,不待溫皇后再啟口,花淺向她速速行了禮,立刻退出房外。
她怕自己再呆下去,真會哭出來。
望著花淺離去的背影,溫皇后久久的靜默,直到茯苓再次進來。
「茯苓,你都聽見了。」
「嗯。」
「這孩子是個好的,只可惜……」溫皇后沒再說下去,只是怔愣的看著自己的雙手,當初,就是這雙手,從那個農婦手中抱過甫一出生的女嬰。
茯苓趕緊跪地:「娘娘,你不用自責,當初也是情非得已。」
溫皇后苦笑:「情非得已?卻是害了她。」
這女娃若是養在她膝下,她自問還會那般待她苛責嗎?
看長樂,便知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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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子府,薛紀年正俯案揮墨。
薛柒安靜的站在他身後,看著他一張張的臨摹字貼。
當今聖上寫得一手好字,書法造詣頗深。殿下初明正身,此舉不妨是件討得聖心的好事。
「她近來如何?」
薛紀年頭也未抬,但薛柒知曉他問的是誰。
「回殿下,長寧公主昨日易容進了玉坤宮,據聞,是去向皇後娘娘了解內情,以期助她脫離困境。」
聞言,薛紀年微微一頓,臨摹的筆懸在空中,一滴墨汁滴了下來,端端臨好的貼子頓時作廢。
薛紀年將筆往端硯里一丟,皺了皺眉:「處理乾淨。」
「是。」薛柒馬上召人進來打掃,又端了水進來給薛紀年凈手。
稍頃,待一盞清茶落定,薛柒才又試探的問道:「殿下,長寧公主這般胡鬧,我們……」
薛紀年抬了抬手,止了他的話:「隨她心意。」
他並非栽臟,溫皇后自身不正,查得越深,她越脫不了干係。
他一手撫在瓷盞上,拇指無意識的輕撫:「沈夜……算了。」
「沈夜前些日子告假,說是舊傷複發,至今尚在府里休養,未曾踏足過飛闕宮半步。」薛柒端正的回道。
薛紀年睨了他一眼,沒作聲。
見自家殿下似乎不太想搭理他,薛柒想了想,又道:「殿下,紀同託人帶了口信,想與殿下一見,殿下可要前往?」
「何時之事?」
「就在昨日。不過屬下見殿下正忙,便擅自作主將消息壓了壓。殿下要去嗎?」
薛紀年沉吟片刻:「不去!」
室內一時又安靜了下來,虎腿獸面鎏銀熏爐里的香繚繚升起,襯得雅室愈加寂寥。
寂寥,是薛紀年的感想。
不知從什麼時候,他開始領悟到這個詞,不管是在熱鬧喧囂的街頭還是紛爭不斷的朝堂,他冷眼旁觀眾生萬相,心裡平靜的沒有一絲漣漪。
有時,他覺得自己好像走進了黃沙萬里的大漠,踽踽獨行,渺無人煙,透過飄渺的海市蜃樓,彷彿看見前世的自己零落的結局。
以及,那枚豁口的玉佩貼上眼睫時冰涼的觸感。
心頭又起抽痛,薛紀年豁然起身往外走。
「殿下?」
薛紀年頭也沒回:「不用跟來,我就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