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章
好久沒有見到顧清婉這樣的笑顏,不帶有任何的外在成分,純發自心底的歡愉似的,在金粉般陽光的映襯下更是光彩照人……陳淵餘光一掃室內,愉快的笑容頓時滯殆,在走進營內一瞬間,臉上的表情隱去,拍拍身上的灰塵,遺露出一身雅貴之氣,悠然道:「看來,此次又多虧了世子。」
聽到了聲音,姬晗回過頭,沒有驚訝,正色答道:「侯爺客氣了。」
「我又欠你一個人情。」背著光的臉上忽明忽暗,喜怒難測。
慢步踱到床邊,從盤中挑起一塊精緻的糕點,放到唇邊輕咬一口,似有回味,輕諷道:「原來世子這裡的糕點都如此美味嗎?」
聞言,姬晗臉色有些不自然,難以開口解釋這些糕點是為顧清婉特意準備著。
「姬將軍準備周到,是我麻煩將軍了。」發現姬晗似乎有些拘謹,顧清婉不自覺地開口打破沉悶。
不與置評,陳淵唇邊勾起似笑非笑的弧度,幽深的眼眸轉而凝視顧清婉,其中複雜的眸光中微微泄露出柔情,伸手輕撫上顧清婉的臉頰,觸摸到那細膩地能把手吸住似的的肌膚,神情變得充滿愛憐,輕呢道:「瘦了。」
那絲絲心疼在空氣中化開,連陽光都有些醉了,黯淡了三分。
感到渾身不自然的緊繃,姬晗忽略心頭逐漸泛開的酸澀,豁然站起身,動作簡潔帶有種力量感:「侯爺遠道而來,我不打擾了。」
「將軍。」被那清揚的聲音停住身形,姬晗回頭,看到顧清婉盈盈笑容,還有一聲誠心的「謝謝你。」
冷竣的本質掩不住那一瞬間的鬆動,姬晗露出複雜的眼神,一閃而逝,點了點頭,掀起營簾離去。
營外的陽光依然非常的燦爛,姬晗卻無法感受到此刻的明朗,轉身之際,看到林染衣站在不遠處,走上前,冷淡的表情中浮現出柔和:「師姐。」
「阿晗,」林染衣一臉的正經,甚至帶著難得一見的嚴肅,輕輕道,「我要和你談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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營帳里因為姬晗的離去,突然出現一種沉寂狀態,許久沒有見面,顧清婉心中有千言萬語,此刻單獨相對,卻無法開口,微啟的唇划起絕美弧度,淡笑不語。
陳淵的手在顧清婉的頰邊流連不已,往下滑到白皙帶著透明的脖頸處,感覺血管里血液輕輕流過的觸動,輕輕一嘆,用上些力道,勾住顧清婉的脖子前傾,同時低頭,吻上那思念已久的紅唇。
顧清婉還未有任何反應,被頸部力量所牽,抬頭已經對上了那雙深邃,幽沉,複雜難解的眼眸,裡面似乎還氤氳著層層迷霧,縷縷柔情……錯愕間,溫濕柔軟的感覺已經在嘴裡融開。唇齒相戲,勾纏輾轉,與陳淵冷峻的外表不符,他的吻里熱情似火,帶著一絲不容拒絕的霸道。
在快要窒息時才被鬆開,顧清婉輕啟唇,想呼吸一口新鮮空氣,一聲輕吐,陳淵又追上來,親昵地再次唇碰唇,霸道不失溫柔,糾纏不清似的吸吮,把顧清婉的呼吸輕嘆一盡吞噬。
「你好美……」許久才鬆開顧清婉,貪婪地凝視著她酡紅的臉蛋,輕言讚歎,似乎第一次看到她似的,不肯輕易放過任何一個細節,要把她烙印在心中,聲音卻因為深吻之後沒有平復,略帶沙啞,透出濃濃情慾。
沒有酒,空氣中卻帶著讓人沉醉的甜膩感,顧清婉深深呼吸,熱氣似乎全都集中到了臉部,回視著陳淵專註的眼神,不禁露出迷茫之色,深刻感受到對方的態度變化。
「婉婉,」清清沙啞的喉嚨,陳淵的眼神漸復清明,「不要再離開我了。」
身子輕輕一震,顧清婉望著他,眼神柔和,「這次我是迫於無奈,我從來都沒有想過要離開你,阿淵。」
手指抬起她的下巴,逼著她不能移開眼光,低沉地道:「下次我不會再丟下你一個人的,這樣的事我絕對不會讓它發生第二次。」
「我不會問你和突厥王子之間的糾葛,也不會追究這件事的起因,只要你把這件事忘了,一切都由我來處理。」
他似乎越來越不喜歡別人把眼光停留在顧清婉身上,那種不屬於他的專註,讓他不安,讓他厭惡,極力想抹殺那種存在,他的妻子,絕不許任何的意圖染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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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再過去,前方就是玉硤關了,已經是大周境內,我們還是撤退吧。」一個探子打扮的士兵疾步跑來彙報。
陰沉著臉色,冷然不語地注視前方,雖然看到的是茫茫原野,他卻清楚的知道前方就是被稱為「鐵壁」的玉硤關,心裡沉沉的,手緊緊握著刀柄,有些舉棋不定。
「王子……不可以再前進了,據說那陳淵已經趕到邊關,鎮守在前方,這次我們帶的兵也不多,還是退回去慢做打算吧。」苦言像勸這固執的王子,士兵顯得苦口婆心,前幾日王子的暴怒樣子還在腦海中留下深刻影響,偶爾想起就覺得膽寒。
心裡一遍遍地掙扎,赫連縉手裡更用上了勁,手背處青筋暴起。追了兩天,還是沒有追上她,難以表達的不甘從胸口泛開,堵得他極不舒服。本來的計劃全給打亂,交換也無法繼續進行,而她……也離開了,狠狠一咬牙,赫連縉喝道:「立刻傳書給父王,告訴他,我們在玉硤關外三十里駐營休息,隨時待命。」
士兵驀然一驚,這分明是打仗的前奏,連他都知道此刻不宜開戰,為何王子會下達這個命令?還想再開口相勸,卻看到赫連縉鐵青的臉上滿是陰騖,流露出的殺氣,靠得近些都會被傷到,想了又想,終於閉上嘴,前去傳達命令。
不一會兒,在玉硤關外三十里處,突厥軍營已經搭成,一望之下,遍布了半個荒野。
戰事即起的消息很快傳到了玉硤關。
玉硤關內的軍營,已經是炎炎夏日,由於此處是靠近北方,酷暑似乎並沒有在此處留下痕迹。帳營外,站著兩個俊昂男子,白羽鎧甲的年少將軍伸手把手中軍報遞給那淡笑如風的陳淵。
輕瞥過軍報上的內容,陳淵顯得漫不經心,一身青紋錦衣,配上他清俊雅彥的面容,倒似一個在軍營閑逛的貴公子。
「這就是緊急軍情?」譏諷的笑出口。
姬晗拿回軍報,平靜的語氣沒有起伏:「看來突厥似乎打算開戰。」
陳淵笑了,頗為張狂的笑意中隱帶森冷:「想必那突厥王子失去冷靜了……」
「此次他們兵力並不強大,這一仗勝敗已是定數。」想起顧清婉狼狽從突厥逃回,隱約可以猜到其中的玄機。
沉默不語,陳淵似在細細思考,冷峻沉穩的臉上露出一抹笑意,這樣的笑容里卻帶著危險無比的氣息和不帶感情的冷然:「完全沒有必要和他們開戰。還是讓他們知難而退吧。」
不知他為何突然改變主意,姬晗皺起眉,陳述道:「這是擊潰他們的好時機。」
「我自有辦法讓他退兵,總有一日,再做個了斷。」
「何必要再等待時機?此刻不就是最好時機?」實在是不解,姬晗忍不住問。
「雖然現在突厥的兵力不濟,但是我國也正處修養國力的非常時刻,沒有必要和他們多做周旋。」陳淵笑意更濃,看看天色,已是顧清婉進食時刻,舉步向著主營帳走去,和姬晗擦肩而過的一瞬,開口道,「何況今日開仗,頂多將突厥打敗,終有一日,我會親手滅了突厥。」
天載二年夏,玉硤關內急函發往夏都,大周破虜侯的親筆書信遞於突厥王,突厥王看后良久,立刻傳書召二子赫連縉回都,可惜當時赫連縉王子一意孤行,不肯撤兵,突厥王大怒,親赴玉硤關外突厥軍營帳,和王子赫連縉吵了起來,當時在營帳外目睹之人親口傳述,史學家照實如下記載:
突厥王怒極,一掌揮於王子臉,大喝:「天下無美至此耶?為一女子,妄動干戈,我突厥世基業置於何處?」
赫連縉王子怔然,苦笑作答:「天下有美,與我何干?吾唯想月神一人耳,如若得之,天下之美盡棄。」
突厥王啞然,沉默片晌,正顏道:「非至強,焉得月神,非至尊,焉守月神?爾欲得月神,則必先得天下。」
赫連縉聞言,茫然不語,半日之後,兵退夏都。
玉硤關外突厥兵盡退,曾有人將突厥王營帳外之話傳於破虜侯,戲言相問:「天下之美多矣,何故執於一人?」
陳淵淡笑,如是答曰:「天下之美多如草,惟吾妻顧清婉,天下獨一人爾。」
惟顧清婉,天下獨一人爾。
後人把此句刻在碑上,而突厥的月神廟在同年秋季,雕刻起月神石像,月神的樣子竟然與突厥時代相傳的樣子有所不同,五官精緻秀美,如同中原女子。而二王子赫連縉專心國政軍事,心無旁殆。
此事記載為「玉硤暑變」,為之後的「玉督之戰」埋下了導火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