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七章番外大團圓(2)
這年紀的男娃娃還沒開始長個子,景明也沒比景姝高大多少,在姬煦面前小矮子似的,偏還要擋在妹妹跟前,小大人一樣道:「外頭風大,陛下和太子快些裡邊請。」
不動聲色一句,既不得罪人,又掐斷了妹妹跟假想敵的獨處。
算起來姬煦已經很久沒有見過顧清婉了,現在見了她有種恍然如夢的感覺。現在的顧清婉眉眼間都是柔情,若說以前的她就像只刺蝟,那麼現在的她就像只慵懶的貓兒,可見陳淵將她呵護的很好。
十年過去了,他對她的感情也已經慢慢放下,他現在已經有妻有子,年少時的愛戀已經被他深藏在心裡,變成他美好的回憶。
景姝沒什麼心事,一手安安分分蜷在阿兄掌心,一手抓著她太子送她的布老虎玩,到了廳堂,先喊阿爹阿娘,再喊顧清昭和姬玉玲「二舅父二舅母」,然後問外祖父外祖母,還有大舅舅和大舅母什麼時候能到。
她話音剛落,府門外突然驚起一陣噼里啪啦的大響,像是辣子炮仗炸開了花,震天動地,響遏行雲。
她被嚇了一跳,短促「啊」了一聲。
姬鴻反應極快,比一邊景明還早捂住她一雙耳朵,等外頭炮仗放完了,才擱下手,低頭安撫道:「景姝不怕,我出去瞧瞧生了什麼事。」
了不得了不得。
景姝受驚,太子親自跑出去看究竟,那滿屋子的人還能閑著嗎?
當然不能了啊。
陳淵和顧清婉對視一眼,顧清昭和姬玉玲對視一眼,景明和景姝對視一眼,嚴福沒人能對視,自己左眼對了一下右眼,然後一群人緊隨其後,跟著姬鴻往外走去。
不料還沒走到呢,就先聽見一個彷彿氣急跳腳般的男聲:「姓伽的,你說,是哪個王八羔子告訴你,漢人過百日宴要放辣子炮仗的?」
一聽這聲音,顧清婉就大概知道是怎麼回事了,跟在姬鴻後邊,遠遠往門前一望,果見是被辣子炮仗炸得灰頭土臉的胞弟不錯。
捂著耳朵躲在他身後的那位也沒好到哪去,一身金燦燦的回鶻裝沾了灰撲撲的粉漬,瞬時變得土裡土氣。
後頭那位便是伽斛公主。
她抹了把臉,恨恨一跺鞋底板,沖顧清軒回嘴:「不就是炮仗點錯了嘛,你凶個什麼!倒是哪個王八羔子告訴你我姓伽?多少年了記不住,我姓『葯羅葛』!」
顧清軒給她吼得耳朵疼,伸手一摁她下巴,順手將上邊一點灰漬給抹去了,然後說:「你沖誰大呼小叫呢!多少年了記不住,你現在是『顧葯羅葛』氏!」
眾人跟在陛下和太子身後戛然止步時,瞧見的就是潑婦潑夫對罵的一幕。
倆人渾然忘我地吵嘴,姬煦沒說話,其餘人也不好開口,倒是景姝被寵慣了,不在她陛下叔叔面前顧忌,喜滋滋叫了他倆一聲:「大舅舅,大舅母!」
倆人一駭,驀然回首,目光一掃一眼瞧清情狀,待見聖人負了手面色不虞的模樣,齊齊一個腿軟往下跌,接著齊齊去攙對方的手,互相借力穩住了。
場面一度非常惶恐。
姬煦卻突然「嗤」一聲笑了出來,說:「顧將軍,是滇南多年無戰事,四域安寧,叫你一身筋骨都鬆散了?」
顧清軒忙擺手說不散不散,然後扯著伽斛來給他行禮。
顧清婉見狀,朝陳淵偷偷抿嘴笑。
說起她胞弟的事情,說來話長。
顧家曾經找了顧清軒十多年一直不曾找到,卻不曾想到竟然在北境與回鶻交界處的一處山頭上找到顧清軒。
那是在六年前,當時回鶻護送他們的公主去盛京和親,不成想被一夥山匪給劫了,陳淵奉命去剿匪,將山匪的老巢給端了,還抓住了他們的頭頭。陳淵眼尖的發現山匪的老大有一塊和顧清婉一模一樣的長命鎖,便想起了顧清婉的胞弟顧清軒就有一塊這樣的長命鎖,他仔細打量那個山匪,發現他與顧清婉有五分相似,了解了那人的身世后更加篤定他就是顧清婉的弟弟顧清軒。
接下來就是姐弟相認,顧清軒之前不知道自己劫的是公主,以為劫到的是富家小姐,本想著換一大筆錢,並沒有傷害到公主。
救下公主后,陳淵親自護送公主去了盛京,顧清婉帶著弟弟也跟著回盛京去見父親和外祖。公主和顧清軒本就互相看不上對方,經常鬥嘴,更是沒想到一路上吵吵鬧鬧的兩人竟然吵出了感情。
等到了盛京之後,了解了事情始末的姬煦甚至親自給兩人賜婚。
顧清軒在外流浪時學了一身本領,便參了軍,在陳淵手底下歷練了幾年,混成了一個將軍。
顧清軒在軍中混出了一個名堂,就迎娶伽斛過門,隨後夫妻倆一道去了滇南姚州,與顧天遠夫妻同住,再一年許,生了個皮膚有點黑的小胖娃。
當時赫連縉當政,對大周虎視眈眈,顧天遠一顆守疆衛國的心不容他鬆懈,所以一家子至今仍留在西南。這次是因了二郎陳景河,才特意來聚上一聚。
不過顧清婉想,照大周如今蒸蒸日上的勢頭,再有兩個年頭,阿爹也該能放手滇南,回來養老了吧。
眾人在門前杵了一晌,跟在陛下身後重新入府。
顧清婉落在後邊與弟弟弟妹敘話,問父親母親怎麼還沒到。
顧清軒解釋說,母親來時,想去廣化寺裡頭給景河求籤條,所以過去看一看。父親想春寒料峭的,不放心她一人,便也同去了。
不多時,顧天遠夫婦果真有說有笑一道回了,一見聖人不由一驚,忙賠罪說不知陛下聖駕光臨,請恕來遲。
瞧滿屋子人都杵著,姬煦有點不高興,說:「朕可不是來掃你們興的,在外頭是君君臣臣分得細緻,到了南安王府上,你們就叫朕少做一天皇帝成不成?」
陳淵笑笑,說就別都僵著個身板了,叫陛下也難得鬆快一日。
於是一家子便其樂融融吃起小景河的百日宴來。起始都還拘謹,後來才當真不把姬煦當大佛貢了,屋子裡活寶一對對,一頓團圓飯也吃得滿堂大笑。
等宴畢,午後日頭暖融,姬鴻提議去院子里玩五木。
眾人作陪,陳淵和顧清婉一邊,顧清昭與姬玉玲一邊,顧清軒與伽斛一邊,配好后,問太子要找誰一邊。
想了想,把本想跑去睡午覺的小景姝揪了過來。
姬煦則站在一邊看他們一起玩兒。
最後還是姬鴻見景姝撐不住眼皮,揮揮手說散了散了,然後跟兄長似的領她去睡午覺。
顧清婉在後頭暗暗盯著,確認小太子沒進到景姝閨房裡頭才放心,回來路上碰上景明捧著本兵法書去找顧天遠,大概是好不容易逮著外祖父,這小子想虛心求教了。
她覺得好。兵法這東西,雖然她和陳淵也能教,到底是沒有阿爹那等身經百戰的水準。他們陳家的孩子,父親退隱歸退隱,自己卻不能身無長物,來日大周再遇風雨,還得靠他們拿肩膀去扛擔子。
剛好顧清婉也想跟父親敘話,便陪了兒子一道去,只是到了顧天遠客居的屋子,剛欲敲門,卻突然聽見裡頭傳來一聲長長的嘆息。
她下意識止住腳步。
景明也是個賊的,一看阿娘這般,立刻緘默,連喘息都不出聲了。
顧清婉是覺得奇怪,這大好日子,團團圓圓的,裡頭怎麼有嘆氣聲,就壓低了身板,悄悄貼耳去聽。
接著,她聽見阿娘說:「今早在廣化寺給景河祈福,我倒又想起那樁事了。當初阿淵和婉兒合了個凶卦,我們一直瞞著婉兒,總覺得心裡有些難受……」
顧清婉呼吸一滯,緊接著聽阿爹道:「當年因了這凶卦,本想延遲婚事,哪知阿淵這般堅持,一心想著求娶婉兒,還能怎麼辦?你也別執著那些了,這麼多年了,瞧阿淵好好的,哪有半點被婉兒克著的模樣?」
顧清婉擱在門邊的手微微一顫,刺出一絲響動,裡頭馬上傳來一聲低斥:「什麼人?」
景明見狀,忙給阿娘打個手勢,示意她快跑。
她點點頭,一臉「交給你了」的表情,迅速溜走。
等顧天遠出來查探,外頭便只剩了景明一人。
顧清婉跑得急,沒留意前邊拐角,腦袋裡嗡嗡嗡的,滿是方才阿爹阿娘的對話,「砰」一下就撞上了那頭來人。
幸好不是別人,正巧是陳淵。
看她老大不小的人了,在他跟前還總活得莽莽撞撞,他及時接住她,扶牢她的肩膀,往她身後瞧瞧,問:「有鬼追你?」
顧清婉張了張嘴卻沒回話,記起方才所聞,瞅著他的目光閃爍起來。
她想她大概清楚了。她那個生辰八字啊,原本的確是克陳淵的,畢竟照上輩子看,他是因她才英年早逝,而這輩子呢,他又為她插了一刀子。
可幸運的是,那個生辰八字作廢了。
從她重生的一刻起,便等於重活了一輩子。她的命數改了,陳淵的命數也就改了。
但哪怕知道自己這回克不著陳淵了,她還是有點想哭。
因為陳淵在堅持娶她的時候,什麼都不知情。
老天給了他一張凶卦,可他逆了天也要娶她。
她突然張臂抱緊了他。
陳淵低頭問她這是怎麼了。
她搖搖頭說沒事,然後把眼淚咽回去,笑著說:「陳淵,我要做你一輩子的福星。」
陳淵莫名其妙的,沒等深想,又聽她道:「我們明天去趟廣化寺吧。」
他問做什麼。
她認真道:「想感謝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