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夏獲（一）

據說，那鬼盤繞在寺廟裡已有多年。

每個路過歇腳的過客或樵夫都會驚恐，哭著喊著，連滾帶爬地沖回家，在土廟前磕上幾個頭，痛哭流涕地求著惡鬼娘娘莫要追究打擾尊身休息的罪過。

那老師父的小徒弟來到此處時，眼神水靈，明眸皓齒，單純地如同天上瑤池。

廟裡的土地神像雖眉目慈善，頗有幾分雍容富貴之態，在這破敗的小廟裡卻無處不體現著幾分詭異之色，曾有過客哭訴說，那神像的眼睛跟著他們移動，那嘴角似笑非笑，看久了還能聽到勾人魂魄的哭聲。

這窮鄉僻壤的小地方村民遇到此事也不知如何是好，直到不知哪來的謠言，說是只要祭一個孩子給那惡鬼，便可保地域寧息。

這謠言越傳越邪乎，可卻沒有一個婦人和家庭願意將自己辛辛苦苦生下的孩兒拿出去作了祭奠，就算是個女孩，那肚皮也是有用的。

那幾年的冬日極冷，幾家男人出門打獵的時候傷了腿，還凍死了幾個孩子。

人人都說，那是破廟惡鬼的詛咒。

後來還是村長開了口，把村裡孩子最多的那戶人家的幺女送給了那座破廟裡。

那家的婦女哭鬧了幾天，在村長面前哭得稀里嘩啦，最後還是被自己的男人一巴掌打了回去。

說來也奇怪，村民們把孩子放到破廟裡，第二天壯著膽子去看的時候，破廟裡空無一人，唯有那尊神像似笑非笑，破舊的維布在風中飄來飄去，像要勾了魂似的。

在那之後，村裡的每家每戶都看緊了自家的孩子，越來越早地把自己的孩子趕下地幹活，都是家裡有用的孩子，村長也不好意思把他們拿去當作祭品。

日子久了，村裡的孩子漸漸地變少，便有人起了鬼心思。

第一個人跋山涉水，走到鄰村，見到一個孩子，攔腰抱起，跑回村裡，把孩子扔到了破廟裡。

村長把這個從鄰村拐孩子的男人罵了一頓，卻沒有阻止。

那一年，村裡沒有失去一個孩子，保了一年的平安。

後來，那個小村莊再也沒有丟過孩子，而給破廟的祭品卻從來沒斷過。

過了很多年，一切平安。

直到一對師徒的到來。

那師父已經白髮蒼蒼，他的小徒弟還耷拉著鼻涕，眼神懵懂，皮膚紅潤像能掐出水來一般。

師父姓有窮，小徒弟叫阿一，萬物歸一的一。

他們經過此處，本來並沒有要留宿的意思。可是那些看上去淳樸善良的村民熱情似火，婦女眼中滿是疼愛，說和阿一也是有緣，無論怎樣都要讓阿一留下來休息休息。

布衣的熱情在此，有窮師父也不好意思拒絕，帶著阿一暫時留了下來。

有窮師父從不知道，那些落在他背後的眼神，如狼似虎，像是要把他的皮給剝了一般。

阿一和師父在村長家睡下了。

半夜，阿一被一陣冷風吹醒。

他迷迷糊糊睜開眼，叫了幾聲。

「師父？」

無人應答。

阿一覺得很冷，冷風鑽進他的衣服里，他一下就清醒了過來。

四周都是殘垣破壁，正對著他的，是一尊面容已經模糊不清的神像。

阿一覺得很奇怪，卻完全沒有害怕的意思。

他想找師父，從地上爬了起來。

阿一又叫了幾聲。

叫聲在這個小破廟裡回蕩。

依舊空無一人。

神像前擺著幾根血紅的蠟燭，蠟淚滴撒在燈台上，在夜色里顯得格外幽靜。

阿一覺得很冷，搓了搓手。

他突然感覺到一點異樣。

回過頭的時候，只看見燭光悠然閃動，搖曳多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