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雲行雨

第四十五章:雲行雨

老者便是五賊,所謂觀天之道,執天之行。是故,天有五賊,這就是五賊得名的由來。

聽到拂清風的話,不由得倒茶的手微止,睇眼道:「行雨?」

你為他而來?這……

拂清風頷首:「然也。」

五賊壓下詫異,道:「敢問先生,何事找他?」

難不成,為過往之事?

「無甚,只是向他打聽些許事。大師且寬心,吾沒有惡意。」一眼洞穿其意,對自己來意是故懶得隱瞞。

聞言,五賊倏的鬆了口氣。

他這徒弟,從前雖是滿手殺戮,卻不失真性情。如不是其髮妻遭人迫害至死,原也不至如此。

遂道:「他在六道堂做早課,先生如不嫌麻煩,就隨我來吧。」

「多謝大師成全。」拂清風起身,二人走出房舍。

行行間,步入一片竹林。五賊撥開眼前的竹枝,與之談笑道:「哪裡的話,先生與休門有再生之德。

當年若無先生暗中護佑,世間哪裡還有休門?

只是我那小徒弟,亦是個苦命人。還望先生往後,守口如瓶。」

否則,身是風波人,魂是風波塵……

拂清風亦是緩隨其側,笑道:「這是自然。」

又走了半盞茶功夫,來到竹林深處:「到了,前面就是了。」

五賊話音剛落,竹林陡然易其貌。

澹澹流水,澄澄波。

徑入目,是一片湖泊。只在剎那,隨風拂起,蕩蕩漣漪散千頃。

實在是,令人心曠神怡不已。

「請。」

「大師這是要考教吾?」

拂清風眉梢微挑,亦欣然接受。

「哈哈哈,這都是門人無事折騰出來的,叫你試一試,他們才知曉什麼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五賊大笑,聲若洪鐘,氣蓋雲霄。

謙則謙已,然心中的自豪卻是如何也掩不住的。

拂清風來了興緻,遂道:「得罪了。」

一語落,一步踏出。

霎時,周天風雲頓變。

湖面轉出六道身影,乃是水聚的人身。持水棍,布帝釋羅剎陣。將拂清風,團團困在其中。

當先一人出手,其棍進可擊劍劈身,退可燭龍噬野,偷步一棍,竟有碎山裂河之勢。

「好棍法。」拂清風贊道,抬手擘畫,手納澄澄碧波為練,纏其棍,鎖其勢,使之不得寸近。

忽耳聞罡風颯颯,回身踅(xué)其棍與足下。又有長棍側面二來,兩兩夾之。

拂清風一個後仰,手中白練掣住前者擊散其夾殺。不待起身,又兩人持棍蓋頂而至。

登時腰身急轉,足尖微抬側踢棍,借其力破其勢。

三人登時蹭蹭退去,墜入水中融與湖水。復波瀾再起,銜殺再逼。

這一陣攻勢,遠勝之前。一進一出,交錯出招間配合的天衣無縫。

即便是拂清風,亦暫時被絆的脫不開身。

其棍法進左推根,往右劈身,迎靠回身再轉刺,招招式式盡顯降龍伏虎之威。

尋常仙者若進,不死也得殘。

但拂清風亦不是尋常者,登時手納沛然真元,震退眾人。

霎時,幾聲水花飛斂,周遭

倏回平靜。

五賊踏波而至,笑道:「如何,我這些個小輩可還成器?」

拂清風收了真元,亦頷首低笑:「多承貴派弟子手下留情。」

「你呀,當老夫不知你根底,那還不是你讓著他們。」五賊笑罵道。

剛才那一陣,這廝根本未盡全力,說三分,都嫌多。

還花花帽子竟往他頭上戴,真當他老眼昏花看不出來……

正說著,水面再起波瀾。

一人自水中踏出,觀其貌,髮髻歪斜,粗衣短衫,生的黝黑壯實,外看全無一絲真元波動。

走到五賊跟前,稽首頓拜:「徒兒見過師父。」

看了眼拂清風:「這位是?」

五賊拂袖將人托起,道:「起來,此是為師好友,你風前輩。」

「見過風前輩。」雲行雨稽首再拜。

拂清風掌風暗推,不讓其拜下:「免禮。」

「風前輩?」雲行雨心中驚疑,暗道自己莫非是哪裡做的不對。

「不要多想,吾來此,是有事想與你單獨一談。」拂清風單刀直入,選擇開門見山。

聞言,雲行雨身上氣勢陡然一變。凜凜殺機霎時透體而出,戒備的看向拂清風。

「前輩要問什麼?」

五賊看著自家徒弟,登時嘆道:「行雨,你風前輩不是外人,不需如此。」

這麼多年過去了,他還是放不下啊……

雲行雨看了自家師父,又看著拂清風,問道:「是嗎?」

拂清風頷首,反問:「吾若有心,你覺得自己擋得住嗎?」

「……前輩要

知道什麼?」沉默片刻,雲行雨身上的殺機漸漸消弭。

「大師,可否借一處靜室密談?」拂清風轉身道。

「隨我來。」

說罷,三人出了六道堂,至於六道堂下究竟藏什麼,為何要在此做早課,那就不得而知。

回到住所,進入卧房。五賊手起法印,口誦密咒,登時牆上出現一道石門。

按下旁邊的按鈕,石門緩緩打開,露出青石階梯,隨即拂清風與雲行雨同入其中。

外頭的五賊立馬將門關上,一切復歸平靜。

兩人行了片刻,來到密室之中。

常年不滅的油燈,耀著昏暗的燈芒。室內陳設極為簡單,四方桌子四條凳,一壺清茶兩隻杯。

唯有面前青色的幔帳后,不知供的是誰?隱隱綽綽,像道家的老祖,又像是沒落已久的佛門大能。

雲行雨目光一斜:「前輩不好奇嗎?」

拂清風淡然道:「吾之目的,不在它。」

「很好,那我們可以開始談了。說罷,您想知道什麼?」

「離生剎土。」

「我不知道。」雲行雨二話沒說,轉身拒絕。緊握的拳頭,嘎吱作響。

「是因為她嗎?」

「你……」

「逝者已逝,當年的事件中,對方家小盡絕汝手。吾並非要為誰主持公義,只是你手上沾著多少人命,你當心裡有數。」而這些人,並非當年的直接施害者。

「你究竟知道什麼?」提及當年,雲行雨雙眼登時充血。

他忘不了,死為忘不了,她是怎麼死在自

己面前的……

「不多不少,你知道的,吾都知道。除了,離生剎土的下落。」

雲行雨忽的抬眸,死死盯著拂清風:「你究竟什麼人?為何會知道這些?」

拂清風撣了撣衣袖,提著衣擺坐下再放好:「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吾不是你的敵人。」

雲行雨不語,拂清風也不催,由他慢慢思考。

過了良久,血色自其眼中褪去,登時撐著桌子頹然坐下。

低頭道:「她死的時候,離生剎土就消失了。而那之後,我便再也沒有見過……」

如果不是離生剎土,她不會引來那些豺狼的覬覦。

她也不會受盡凌.辱.而死,等他回來的時候就只看見那些畜牲,連她的屍體都不肯放過。

當著他面,玷污她……

於是他發了狂,殺了人。殺了那些害死她的人,也殺了他們的妻兒老小。

那一次,他殺了三天三夜,千里奔襲。只為,斬草除根。

到後來,他那把銀雪刃,也變成了赤刃……

拂清風嘆了口氣,道:「尊夫人身為離生剎土最後一任擁有者,想必你也應該知道它的特性?」

雲行雨悲涼凄愴的笑道:「離生剎土,離死轉生,轉生離死。

到最後,她死了……您說,這是為什麼?」

說罷,猛然抬頭看著拂清風。

「萬般造化皆有命,非己莫強求。」

「住口,你這是說她該死是嗎?」雲行雨拳砸木桌,霎時桌毀壺碎,茶水淌了一地。

「緣法萬千,但不一定都是

善緣。這點,離生剎土在尊夫人身邊時,你應該有體會。」不是一點貪嗔,怎會釀出後面的潑天禍事。

雲行雨呆怔了片刻,隨後一個踉蹌,險些立不穩,扶著凳子蹲在地上嗚咽不停。

是他的錯,在發現離生剎土想離開時,並沒有勸她放手,反而拗不過她的央求幫她留下離生剎土。

她說離生剎土靈識初生,不知世道險惡。萬一遇到壞人,豈不是害了它?

就這樣,每次離生剎土要離開,他都幫著留下。

直至,他有一次外出離開。然後,然後……

沒想到,一點善心竟是焚身惡火。

記憶的走馬燈,卻是他……害了她。這一刻,雲行雨追悔莫及。

拂清風起身,走到幔帳前,道:「一飲一啄,都是前定,悔之無用。

你可知,離生剎土當初是往什麼方向飛去的?」

「我回來時,聽到有人喊往東去了。」

「如此,盡夠。多謝!」拂清風拱手道別,獨留雲行雨在內。

當他出來時,五賊即刻迎上前,並張望道:「如何?行雨呢?」

「無礙,他只需冷靜片刻便好,討擾多時,吾也該離開了。」

恰在這時,無岸端著幾樣素菜米飯過來:「師叔,我把飯菜放外面了。

有事,您再喚我。」

「好,你下去吧。」

「是。」

五賊看向拂清風,道:「不用完膳再走嗎?」

拂清風看眼窗外的天色,幾番推卻不掉后,索性留了飯再走。

直到午後才由無岸送出休門

,自此休門仍是過著不問世事的日子。

只有五賊回到房內,忽的長嘆,隨後.進入密室。

他這徒弟啊,終歸還是塵緣未了……

而拂清風自出了休門,迎面風雪加身,渾似不覺。

當年雲行雨和其妻子是在婆羅天出的事,往東而去,豈不應在四苦天?

慾海天是下九重天的第一天,共由五大天組成,即慾海天、婆羅天、四苦天、三凈天以及位於中央的中禪天。

五大天相互接連,固有通道。但通過者不多,是以各天之間鮮少有走動。只少數仙者互有往來,長久之下各得自在。

但,如果離生剎土去的是四苦天,那他便少不得要往四苦天一行。

如此他不在的時間,即便素鶴有什麼事,他也難以插手幫忙。

去的話,素鶴這邊步步危機。不去的話,他要救人非此物不可。

稍作猶疑后,拂清風倏的消失在風雪中。

茫茫天地,唯有雪色無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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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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