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太阿
太阿,是個人名,亦是個劍名。
池太阿。
身材中等,樣貌亦算中等,沉默寡言,生平所愛,惟讀書爾。
儒氏、仙氏、釋氏,三氏之學問,皆有涉獵。
居於家鄉小縣,亦無半友,平日渾噩,浪蕩其間,因無心之故,雖為家鄉,亦未熟識。
熙攘夏日,夜色初臨,蟬鳴暫歇,涼風初現。
「只算得個行屍走肉,無業游民,三十度春秋,只當白活了罷!」池太阿嘆一聲,行於小道。
雖覺暗淡,卻走慣了,亦不覺難。
悠悠晃晃,神思難屬,不覺徑至公園,突回個神,亦有聲樂入耳。
「廣場舞的快樂,不在於舞蹈快樂,只因快樂了,想跳個舞,若不快樂,怎有心跳這個舞?!」池太阿嘆一聲,卻覺隔膜重重,觀瞧半晌,復嘆一聲,「與我無關!」徑入園間小徑而去。
一路行來,樂聲不絕,那舞隊一叢叢,將那園間空處霸了,滿登登立不住腳。
「嗯?」池太阿汗毛倒豎,驚了一驚,卻見對面行來兩個白衣女鬼。
神晃晃,意搖搖,頓住腳步細瞧,卻不覺鬆一口氣,竟是兩個著漢衣之女子。
「看看,嚇著了,這麼大個子,竟然這麼膽小!」
「別瞎說,這麼凶,讓他打你!」
兩女子耳鬢廝磨,竊竊喃語,俄爾瞟他眼,亦如看個惡漢般,盡皆警醒。
池太阿神思敏銳,五感精靈,反而聽了個真真切切,心下苦笑。
錯身而過,二女嬌語漸遠,池太阿卻覺心頭生個靈性,行走之間,亦覺輕快些許,不覺夜色已深。
「該回家了!」園中人漸散,已至歸家時,池太阿嘆一聲,原路回返。
「為何徑至此境?」一路上,池太阿止管問心。
「未知!」思慮良久,亦未見性,卻見家門不遠,止將那疑慮暫且拋了,徑歸家歇息。
待至洗漱罷,徑入房中歇息。
房中極仄,止容個床,幸是雙人的,可容些許書籍,床板極硬,汗氣熏人,池太阿卻不覺,只因他心未在此。
「為何徑至此境?」池太阿復問。
心思念起,二女復入心田。
「虛度三十載,上學時止管學個學問,實是學個技藝,卻將技藝當個學問學了,外物入心,心上便覺重了,心上愈重,愈難為繼,實是害人的學問,亦難怪儒家斥之為奇技淫巧,難登大雅之堂!」池太阿嘆一聲,「若此代代相承,行如永例,天下危矣……嗤,如我此般傾頹狼藉之輩,亦心念家國之事,誠可笑也!」
思慮漸深,漢衣難捨。
「不愧華夏衣冠,確是極美!」池太阿思慮良久,終究難掩心頭執念,翻開手機淘寶,搜索漢服。
此時之漢衣,雖為小眾,卻亦不乏愛之若狂的,止管一搜,卻見滿篇華麗。
「這麼多漢服,男裝倒是極少,看來,女人的錢確實極好賺!」池太阿翻了半晌,嘆一聲,「我這般大年紀,若選那繡花的,恐為人笑死,明圓領極好,道袍亦是極好,選哪個?」
左右為難之際,已將那入眼的加了購物車。
「加起來也不貴,要不都要了?」池太阿心念電轉,止將兩套下了單。
「心緒難平呀!」池太阿嘆一聲,已入夢鄉。
恍惚之間,池太阿止覺身上沉重,爬起身來,行至穿衣鏡前,細細一看,不由一驚,卻見鏡中之人,頭戴烏紗,身著紅袍,胸前禽鳥補子,狀極威嚴。
「太阿太阿!」卻聽外間傳來呼喝。
池太阿心一定,側耳聽。
「快出來,快出來!」外間呼喝之聲不絕,如一人,亦如百人、千人、萬人。
「誰!」池太阿心下悚然。
「同歸天宮耍子!」呼喝聲如雷霆,如細雨,入耳嗡鳴。
「天宮……」心志已迷,池太阿恍恍惚惚,徑至外間,卻見空中立無數身影,皆如他般裝扮,止那補子或禽或獸,文武分明。
「快上來,快上來!」諸文武呼喚。
「人怎能飛?」池太阿仰望諸人,駭然失色。
「輕身不老神仙,太阿太阿,快上來!」
「原是心有污濁,卻賭他飛不得。」
「竟是那心不靜的,真真羞與此獠為伍!」
諸人換了面色,或焦急呼喊,或冷笑吟吟,或嗤笑鄙夷,眾生百態盡現,人心鬼蜮皆全。
「我怎飛不得?我怎飛不得?」池太阿愈發焦躁。
「已陷紅塵,腐於泥濘,實要不得了,我等速速回天宮去也!」
「太阿太阿!」
「羞羞羞!」
諸人腳下生雲,徑往那天上去,止余嘆息嗤笑之聲不絕於耳。
「輕身不老神仙,輕身不老神仙,輕身不老神仙……」池太阿望那諸人愈飛愈高,心下愈發焦躁,止一機靈。
「呼!」池太阿睜開雙眼,竟是個夢。
外間尚覺暗淡,卻已透見一絲光明,恰是凌晨時候,拭去額上虛汗,坐起身來。
「輕身不老神仙,身怎見輕?身輕原是心清,心清者,實盡復良知本體也!」池太阿嘆一聲,「說來簡易,實則難行!」覷一眼身畔書籍,心下卻覺厭惡,「盡信書不如無書,盡皆讀了個遍,亦未見個大道理,反亂了心志!」
心念間,將那平日視若珍寶般的,盡皆掃入床底。
「自此不看書,止管做個問心無愧的!」池太阿立志。
「亦該做個營生,如今漢衣,皆以大袖為美,止管個美字,實是極不便的,若我做個漢衣,當以簡易為本,不若做個漢衣商家罷,然則,本錢如何?!」池太阿思慮道。
不覺天色已明。
一家三口,池氏夫婦,其子太阿。
早食。
桌前靜坐。
「媽,我想做漢服商家。」池太阿道。
「漢服?」池母覷一眼兒子。
「就是漢民族傳統服飾。」池太阿道。
「就是古裝片里那個吧?那玩意兒有人穿么?不倫不類的,穿出去還不讓人笑話死?只有神經病才穿那個!」池母道。
「嗯!」池太阿並未多言,靜靜吃飯。
「漢服就別想了,正常人誰干那個?你要是想幹個事兒,就跟你爸爸去干古玩商,這才是個正經事兒!」池母嘮叨。
「你甭管了!」池太阿。
聽聞如今微言大義很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