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念成執
大玄朝,兆元三十四年,春,正寒料峭,枝頭瘦,颯風不止。
昭昌侯府北院祠堂,暗夜裡陰冷異常,蘭九天纖瘦的身形癱坐在巨大的黑暗裡,靈位前一點點燈火,模模糊糊映照出她憔悴的面容,髮絲凌亂不堪,乾裂的嘴唇滲出絲絲血跡,眼睛哭的腫成一條縫。
祠堂闊大昏沉,暗影處陰風陣陣,似一個個無底黑洞又似張著大口的怪獸,隨時準備將她吞噬。她一邊止不住乾嚎,一邊哆哆嗦嗦抱緊自己,像風雨中跌落巢穴的雛雀,驚懼到了極點!
大門閉的好緊,都兩天兩夜了,怎麼一點動靜都沒有?嗚嗚……娘親,嬸嬸,你們在哪裡?快救我出去啊,旦王哥哥,你知道我被關起來了么?要是你能來看看我,該多好……嗚嗚……哭聲嘶啞,淚穴已干。
她們說旦王哥哥不會要我了,這怎麼可能,旦王哥哥還誇我長得美呢,他是喜歡我的。他那麼好,要是能和他一起生活,該多麼美好,蘭九天面露痴迷神往,回憶紛至沓來...
蘭九天,昭昌候府世襲侯爵,驃騎大將軍蘭宏遠的嫡長女,年十六,頗有顏色,獨愛當今皇上的親弟弟,旦王爺。
且毫不掩飾,似乎想讓全世界都知道,她喜歡他。
只因有一次,府里為難得回來一次的侯爺蘭宏遠接風洗塵,旦王同宮中太監總管一起來慰問,她在自己院子前方不遠的錦鯉池邊見到了他。
錦衣華服,金冠蟒帶,長相偉岸又處弱冠之齡的旦王爺,正站在池上小橋旁邊,笑眯眯地看著她,同她招手,率先開口喚道:「是九天妹妹么?本王從不知昭昌候府竟藏了這麼一位極美的仙女啊……」
他竟禮貌地讓在一旁,請蘭九天先過小橋,而他跟在後面,雙臂微張,小心翼翼作保護姿勢,於是,當蘭九天突然一腳踩空,他得以及時攬住,勾臂撈起。
蘭九天紅透了雙靨臉頰。
春水本無痕,無端投枝,芳心動,一念成執……
自此,她經常央求做戶部侍郎的二叔蘭宏業帶她去一切可能見到旦王的私下場合,想方設法送他各種小禮物還有情詩。
可就有一次,好幾天沒看到他了,她謊稱候府有急事找二叔蘭宏業,騙公署的人放她進去,果然見到了旦王
。
她欣喜的跑過去,塞給他一大堆代表心意的東西,可旦王卻像第一次認識她,客客氣氣跟她作揖,還讓她把東西收回去。
蘭九天有些傷心,他怎麼了?往日不都是很高興的接過去的么?
二叔蘭宏業硬把她拽出來,訓斥了好一頓,公署重地也是你女孩家的能闖的?!沒見王爺正忙著么?!
喔,對了,是我不對,打攪他公務了。蘭九天瞬間釋然。當天下午一婦人求見蘭九天說旦王爺派她過來請求小姐原諒,公署內確實沒有時間述懷,還說旦王爺是頂頂中意她的,讓她放心。蘭九天更加釋然。
漸漸地,有人在背後罵她,說她拋頭露面不知檢點,不要臉,全無女子矜持,上趕著去討旦王的喜……
她們全都是嫉妒,嫉妒旦王哥哥對我的好!蘭九天全不在乎,旦王哥哥只對我一個人好呢!
月影和花影,身為我的大丫鬟,胳膊肘卻往外拐,全不理解我,每次一聽說要去見旦王,便扯三扯四的攔著,真討厭。
還是春月妹妹好,懂我,她說,只要喜歡,便大膽去表白,這沒有錯啊。
就說這次宴會,嬸嬸給做的酒釀丸湯真是好喝,喝了以後便似有了無窮力量,我敢去找旦王哥哥跳舞呢!可旦王哥哥可能不會跳,這次都沒有笑容,可她們也不能就說旦王哥哥不要我了呀!蘭九天又生起氣來,呼呼地噴出一串串粗氣。
「吱呀」,祠堂的門忽然開了,一道人影閃過來,緊接著又閉上門。
蘭九天驚喜地支著兩手往前爬,想問問是誰,奈何嗓子啞到說不出一句話。
人影掀掉斗篷,露出一張美婦的臉。
是嬸嬸,蘭九天高興極了,嬸嬸人最和善,她一定是來放我出去的。兩手朝美婦伸出,在空中渴望的划拉。
美婦微笑著蹲下身,掏出一塊點心來,柔媚的聲音在暗夜裡聽去讓人起雞皮疙瘩,「九兒,來,吃了這塊點心,你就不用再罰跪了。」
蘭九天一把搶過來,塞到嘴裡,含著愉悅的笑,猛地吞咽。
美婦笑的更厲害,伸手撫撫蘭九天的頭,口中言道:「真是一條乖狗,讓你吃什麼你就吃什麼,既然是你自願的,來日下了地獄,不要怪嬸嬸,要怪只能怪你自己,畢竟旦王爺這塊香餑餑可不是你能巴結的。」
蘭九天歪著腦袋,努力睜眼看著她,不明白她在說什麼。
美婦避開她的視線,直起身來,退開幾步。蘭九天以為她要走,忙伸手要抓她,肚腹突然襲來一陣奇痛,冷汗霎時冒出來。
美婦就這麼立在一旁,看著蘭九天痙攣打滾,嘶啞而恐怖地嘶吼。
慢慢地,蘭九天不動了,兩手僵直地伸出,沖著美婦方向虛抓,紅腫的雙目大張,瞳仁凸起,死神降臨。
確定她死了,美婦重裹上斗篷,悄無聲音地離開了祠堂。
正是:青竹蛇兒口,黃蜂尾上針,最毒壞婦心。
.....
京城郊外的滾狼坡,原野荒寂,萬蟲不鳴。
倆漢子蒙著面巾遮掩口鼻,嫌棄得從板車上拽下一裹草席,草席跌落在地,一頭露出裡面一縷髮絲,另一頭一雙女子繡花鞋無力的晃悠一下。
正此時,雷聲大作,閃電鏗鏘,烏青青黑雲翻滾,聲震震雷破蒼穹。
「快下雨了,偏咱們攤上這腌臢事,快些把大小姐扔了,咱好回。」一漢子說。
「還叫她大小姐吶,就她那德行,也配?!還是咱們二小姐識大體,像個大家閨秀的樣子。」另一漢子說著,用腳使勁踢了下草席。
草席就勢滾了出去,卻是沒停,骨碌碌翻了十幾滾,「嘩!」竟然立了起來!
荒郊野外,陰氣森森。倆男人汗毛炸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