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凌晨的飛機
熱水將身上的毛孔打開后,林渡快速切換,打在身上的水柱立刻變得冰涼,讓他迅速清醒了過來。
自去年從職業格鬥圈退役后,還是第一次用這種冷熱水交替浴,他感覺身上每一寸皮膚都在不安的叫囂,似乎要拉著他回到那些汗臭和血腥味交雜在鼎沸人聲中的夜晚。
林渡盡量冷靜的站著,又三分鐘后,他關掉噴頭,站到了鏡子前。
看著布滿水珠的鏡子中二十七八歲的自己,林渡竟然感到有些陌生。那個男人五官都還尚可,只是眼神和他此時的心境一樣,都顯得有些迷茫。
林渡自嘲的笑笑,然後麻利的擦乾身子,漱完口換好衣服,輕輕的拖動箱子,走出房間時,卻還是撞上了喬小刀。
「你小子不夠意思啊。」喬小刀旋著手中的鑰匙扣,眉眼間似笑非笑,「好歹咱們也同居了一年左右,有了新歡就想把我踹開?」
「打住!首先,我在你這裡只算是兼職,別用同居來玷污我們純潔的上下級關係。其次,對方並不是新歡,只是一個相約去俄羅斯看球的普通朋友而已。」林渡趕忙做了個暫停的手勢,讓這傢伙信口胡說下去,他身上的雞皮疙瘩恐怕得落滿一地。
但林渡還是失策了,喬小刀趁他做手勢的空當,已經抓過了他的行李箱。
「哈,這樣正好。俗話說肥水不流外人田,你帶哥們去長長眼,說不定還能促成一段曠世之戀呢。」喬小刀不再廢話,拖著行李箱就往外跑,好像要去趕飛機的人是他。
林渡只得跟上。
喬小刀算是林渡為數不多的幾個鐵哥們之一,在武漢經營著一家酒吧。林渡倉促退役,還沒做好早九晚五的上班準備,好在他職業生涯中得過幾個不大不小的獎,積蓄也還豐厚,沒到必須工作才能活下去的境況,只是不想待在家裡和父母每天家長里短。得知情況的喬小刀盛情邀請,讓他住進了自己的酒吧。
沒想到這一住就是一年,因為林渡時常幫喬小刀對付一些酒吧中難免的複雜客人,不僅沒交房租,反而又多了一點收入。中間兩人喝酒聊天,偶爾三朋四友相聚,日子倒也清閑。只是林渡已然慢慢厭倦,心裡已有徹底開始新生活的念頭。
不過此時臨近世界盃,喬小刀沒放過這四年一次為期一個月的機會,把酒吧裝修出了足球主題,準備好好的賺上一筆。這也勾起了林渡心中的癮,他雖然自詡球迷,生命中的前二十幾年不是上學就是訓練,要不就是準備比賽,竟沒完整的看過一屆世界盃,就想趁著這段日子,在喬小刀的酒吧里好好的看球,完了再說其他。
但俗話說計劃趕不上變化,做好了悠閑看直播準備的林渡,卻突然要飛赴俄羅斯,去戰鬥民族的國度看現場。
「對了,那姑娘叫啥來著?」喬小刀不愧是老司機,三拐兩拐間已經將車從武漢特有的混亂街道布局中開上了機場高速。
「什麼?」心裡想事的林渡沒聽清。
「果然是新人勝舊人,舊人不如狗啊……」
「再次打住!」林渡被喬小刀裝怨婦的語氣弄得汗毛直豎,「你每天幽靈般的在我身後轉,能沒看見我的聊天記錄?」
「喂,都說是去你房間找東西而已啦。」喬小刀嘟嘴扮萌,讓人惡寒,「再說你以為誰都像你的雙5.1視力那麼變態?」
「所以你就是在偷看吧。」
「哎呀,渡渡,你就告訴人家嘛……」
如果說撒嬌是女人對付男人的武器之一,那麼男人向男人撒嬌就是絕對的大殺器,為了讓自己多活幾年,林渡趕緊開口:「她叫夜逍遙。嘔……你再這樣我要報警了。」
喬小刀完全不顧林渡在他的摧殘下半死不活的狀態,得意的嘀咕著:「夜逍遙,還有姓夜的嗎?」
這傢伙嘀嘀咕咕半天,突然尖叫一聲,雙手一抖,差點將車開翻!
林渡驚得臉色蒼白,正要罵他兩句,喬小刀反而惡人先告狀,大聲嚷嚷了起來:「靠!你咋不說她叫輕舞飛揚呢?感情你就知道她的網名啊!」
被喬小刀這通搶白后,林渡也有些訕訕。夜逍遙的確是個網名,是林渡在這一年中無聊時混跡各大足球論壇時認識的網友,也是促成他這次去俄羅斯的主要原因。
「阿渡,不是我眼紅你,但咱們都過了對網路情緣一線牽抱有美好嚮往的年齡了,你怎麼還……」
「叫我林渡就行。」林渡這個年齡段,對於阿杜的記憶太深刻,所以聽別人叫他「阿渡」,總感覺怪怪的,「再次強調,我和她只是相約去俄羅斯看球的朋友而已,所以對方是什麼樣的人我並不關心。話說回來,就算對方爽約,我一個人去俄羅斯也不會有危險的。」
「誰關心你的死活啊。」說話間,已到了機場,喬小刀將車停好,和林渡向機場大廳走去,「我擔心的是你這裡。」
看到喬小刀指向心臟位置,林渡有點感動。
此時不過七點左右,經營酒吧的喬小刀可能才睡了不到兩個小時,眼巴巴的跟著自己過來,恐怕不是為了一睹芳容混個近水樓台先得月的機會,而是為了替自己把關,避免自己被網友欺騙。
到了機場出發大廳,林渡心裡也有些忐忑。他對夜逍遙的外表不太關心,他是對自己沒多大信心。在網上當然可以信馬由韁的胡侃,但見面后,對方察覺他不過是一個比較沉悶的人,應該會很失望吧?
「喂,請問你是夜逍遙嗎?」喬小刀拉住一個過路的大叔問。
「神經病。」對方很客氣的回答,然後甩開他疾步走開。
喬小刀毫不氣餒,目光很快就停在了另一位迎面走來的大媽身上,林渡很及時的阻止了他自尋死路。
「你還能更不靠譜一點嗎?」
「我這可是用身體為你排雷哦。」喬小刀看著來往的行人蠢蠢欲動,「我知道你臉皮薄,如果待會情況不對,在對方以為我是你的時候,你負責逃跑就行。」
真是兩肋插刀的好朋友。林渡想了想,將準備好的東西拿了出來:「我們也是有接頭暗號的。」
「鬱金香?有品位!」喬小刀一把搶過去,「不過這個有品位是指三天前的你。」
林渡懶得解釋,鬱金香的確已經枯萎,不過要的就是這種效果。
「那對方會準備什麼?」喬小刀好奇的問。
「對方準備的是……算了,她已經來了。」
喬小刀身子立刻繃緊,如臨大敵般向林渡看的方向轉過去。
「你就是林渡?」
一個右手拖著粉紅色行李箱的女孩笑吟吟的看著喬小刀手中的花,左手托著一個啃了幾口的鴨梨。
喬小刀的目光先掃過她白色連衣裙下面的長腿,再停留在她明目皓齒的臉蛋上,結結巴巴的說:「你……你好,野玫瑰小姐……」
「哇,沒想到你也會油嘴滑舌!現在這樣稱呼別人會告你騷擾的哦。」夜逍遙以手掩口,淺淺的笑著。
「哦,請原諒我的魯莽,但是你的美貌不僅讓我口拙,還讓我無法思考。」喬小刀優雅的行禮。
林渡哭笑不得,口口聲聲要為自己排雷的人,現在打算冒名頂替了。
「好了,拆彈騎士,我們要過安檢了。」林渡從喬小刀手中將鬱金香拿了回來,看著夜逍遙手中不成樣子的鴨梨,感覺很有壓力,「義大利預選賽就出局了,你還用這樣的象徵來提醒我,我的心真的好痛。」
夜逍遙眉毛一挑,看著他手中的枯萎鬱金香,語氣嗔怪:「你對我們荷蘭隊也很不友好哦。」
於是,林渡確認了對方就是如假包換的夜逍遙,而非類似於喬小刀這種冒名頂替的排雷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