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博愛的中國人
林渡不關心兩人為何這麼快就放了出來,起飛時的速度將他推得幾乎陷進椅背。
在他還是職業格鬥運動員時,曾去過很多地方。那個時候,任何一座陌生的城市對他來說都是相同的,同樣的擂台,同樣的拳頭,觀眾同樣的歡呼和嘆息,同樣的倒下或站到最後。
他很少到那些街頭去走一走,更多的時候,他只在早起時,透過酒店的窗戶留下對那些城市凌晨的印象。
而這一次,他對俄羅斯突然產生了興趣。他突然很想去紅場,去冬宮,去克里姆林宮,去普希金廣場,去貝爾加湖畔……或者去任何一個能讓他感受到俄羅斯的地方,將手放在褲兜里,慢悠悠的轉著,感受異國的風吹過皮膚,證明他還活著,證明他的心還在不停的跳動。
自己真的成大叔了嗎?林渡很擔憂,聯合國教科文組織定義的青年範圍是十四歲到三十四歲,他現在算提前衰老嗎?
「啊!」飛機離地時,何筱在他耳邊尖叫。林渡以為她是喜悅,但很快他發現何筱的叫聲中充滿了恐懼。
「你怎麼了?」林渡趕緊抓住她的手。
何筱胸口起伏,看了看林渡,突然將頭埋在他的懷裡。「阿渡,我怕!」何筱的手緊緊抓住林渡,隱隱生痛。
「你有恐飛症?」林渡困惑了。之前武漢到上海的航班上,何筱為什麼顯得很正常?
「不是,我怕俄羅斯機長。」何筱在林渡懷裡說:「我的同事說俄羅斯機長經常一手伏特加一手黑麵包,在飛機降落後才會醉醺醺的出現,問乘客俺們這是到哪旮沓了?」
林渡憋笑憋得差點內傷,他將何筱扶好,問:「你同事是東北人吧?」
何筱可憐巴巴的點了點頭,問:「你怎麼知道?」
林渡認真的說:「俄羅斯那旮沓沒這種口音。」何筱愣了幾秒,然後在林渡的笑聲中捂住了臉。
「笑吧笑吧,待會機長問話了你可別嚇得尿褲子。」何筱的目光透過指縫,狠狠的在林渡臉上剜著。
「不過我們的機長可能會有點上海口音。」林渡拿出機票,「因為我們這趟航班是東方航空公司的飛機。」
「啊,你閉嘴你閉嘴!」何筱備受打擊。可能相比起她的錯誤,此刻更希望俄羅斯機長拎著酒瓶出來跳著芭蕾舞唱著《喀秋莎》吧?
飛機恢復平穩后,何筱才鎮定下來。她冷靜而優雅的坐著,彷彿剛才什麼都沒發生。林渡當然不會不解風情,他也將剛才懷裡的溫柔深埋心底,找出了另一個話題:「其實足球運動員在飛上發生的趣事也挺多的……」
說到這裡,林渡自覺失言,及時的閉上了臭嘴。何筱本來想追問,見了他的表情也意識到了什麼,跟著低頭默默不語。
在足球跨國賽事越來越多,生活節奏越來越快的今天,球員們坐飛機已經成了一種生活狀態,很多性格活躍的球員都會在飛機上盡情的發揮自己的天性。比如被國內球迷親切稱呼為「二娃」的托馬斯穆勒就經常在飛機上耍寶,搶鏡空姐,或者和睡相奇怪的隊友合拍,甚至還有下飛機後為了躲避採訪,拿護照裝作打電話的爆笑舉動。
但飛機留給世界足壇的,往往是深刻的傷痛,以至於讓人恨不得世界上從來就沒有飛機這種交通工具。
短暫默哀后,何筱敲了敲額頭:「都怪那個大叔,我本來想說一些和美國隊有關的東西,結果現在全忘了!」
「美國足球能有什麼大新聞?近來除了賴比瑞亞總統的兒子在U17世界盃中,代表美國打進三球這種花邊外,我實在想不出來了。」林渡誠實的說。
何筱聽他說完,表情發苦:「我想說的都被你說了。但你怎麼會關注這個?」
「因為我比較欣賞溫格,而現任賴比瑞亞總統喬治維阿又恰好是他在摩納哥時期的得意門生。」
「這就難怪了。」何筱這才展顏一笑,「那你算是解脫了吧?」
「解脫?」
「溫格的離任,對他以及對支持他的阿森納球迷來說都是一種解脫吧?二十二載的付出,換來一句『WengerOut』,對兩者來說都很難熬吧?」何筱貼心的拍了拍林渡的手背。
「我倒是沒什麼特別的感觸,或者更多的是對以『manager』為主教練稱呼的時代落幕而緬懷。」
Manager這種足球經理模式在英超一度風行,以弗格森為代表的manager們,不僅要負責球隊的技戰術,還負責球員的買賣、梯隊的建設甚至球員的工資等工作。但隨著英格蘭足球的大陸化,manager慢慢退出舞台,主教練的權利被分化,他們的稱呼也成了單純負責球隊技戰術的coach。
這是大勢所趨,也更高效和專業,但正如成年後就再也找不到小時候那種味道的辣條一樣,人們總喜歡沉溺於這種錯誤的厚古薄今中。
「對啊。」何筱也惆悵了起來,「現在別說manager了,就連能在一支球隊連續執教十年的教練都很難找出來了。」
「說起執教時間長的主教練,我怎麼又想起德國了?」林渡順勢下坡,準備換個話題。
何筱左右前後看看,小聲說:「你幹嘛又說德國?」
「因為勒夫從06年世界盃后被扶正,到今年已經有十二個年頭了。雖然這屆世界盃前德國足協和他續約到2022年的消息,有點出征前壯行的味道,但根據德國隊素有主教練執教周期長的歷史來看,只要這屆世界盃表現不錯,下一屆世界盃我們還能看到勒夫在教練席上挖鼻子。」
說起德國隊的主教練位置,還真的是世界足壇的奇景。從1926年至今的近百年時間中,他們帥位上居然只出現了區區十位主教練的面孔。長如赫爾貝格因為二戰分成兩段的二十年,還有德瓦爾和貝肯鮑爾的十六年,就連最不濟的里貝克,也在帥位上待過了98年到00年的兩年。
說德國人呆板也好,說他們嚴謹也好,但正是這樣,才造就了世界盃上不容忽視德國隊。
「這要換成連體育記者薩爾達尼亞都能當國家隊主教練的巴西,簡直是不敢想象的。」何筱吐著舌頭十分俏皮。
林渡舒心的笑了起來,雖然薩爾達尼亞的身份很有爭議,但巴西換帥的傳統卻是真實的。在足球王國,幾乎人人都是主教練,國家隊一有風吹草動,幾乎每個人都能快准狠的罵上幾句,巴西足協的壓力可想而知。換帥當然也就成了最好的平息眾怒的選擇。
在林渡笑完后,何筱立刻嚴肅的問:「那你認為德國這屆真的能奪冠?」
「你怎麼也問這種問題?」林渡攤手,「在世界盃前問哪支球隊會奪冠,我想不出比這更煞風景的問題了。」
能進入世界盃決賽圈的三十二支球隊,都是經過漫長而殘酷的預選賽而來,它們或許不是最強的三十二支球隊,但肯定是值得尊敬的三十二支球隊。當你認定某支球隊會奪冠時,其他球隊在你心裡的地位就會下降,這對其他球隊何其不公?
「放眼望去,我認為三十二支球隊都帶著冠軍的光環。作為博愛的我,怎麼可能厚此薄彼呢?」作為一名中國人,又是義大利球迷,林渡覺得一身輕鬆,巴不得這屆世界盃每支球隊都發揮超常,每場比賽都打得難解難分,這樣才對得起他人生中第一屆完整的世界盃。
「也包括韓國隊嗎?」何筱斜眼問。
「不!」林渡大驚,要不是安全帶綁著,他已經跳起來了。
韓國隊最好三戰皆墨,凈吞二十球打道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