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2章 真實存在之夢
不管是誰,怕是此時都會有這樣的疑問,其實就連許越也不知該如何回答。
尹夕曦或許不應該這麼問,但她又必須這麼問。
許越也思考了良久,虛弱的靈魂還沒有恢復,他望著遠處的虛無,自是無法知曉正確的答案。
終究,他也只能看了看還在思想停駐著的任柒文,說道:「還是等我們回去之後再驗證一下吧。」
跟著,尹夕曦也沉默了。
長久期盼的場景並不像是她想象中來的那般轟轟烈烈,回想這兩年多來發生的事,就恍如昨日一般依舊還清晰地浮現在腦海。
如今的結果,也不知是否應該稱為可以被接受。
許越至少有一件事做的是對的,太多事情很多人都只是到了結果的時候才終於接觸,於是心裡也就沒有了那麼多的感慨。
長長的嘆了一口,尹夕曦隨即打開一條回去的越間通道,她沒有回頭:「走吧,韓璃應該還在總教會等我們。」
回答給她的僅僅是簡單的「嗯」。
緊接著,許越的腳步聲也從一旁傳來,聽聲音,他應該是將任柒文也扶了過來。
尹夕曦這才想起,憑許越現在的狀況應該無法負擔任柒文的重量,她轉頭就將任柒文接了過來,可就在二人身體接觸的一瞬間,竟開始有陌生的畫面傳到了她的腦海之中。
畫面中,是她曾見過的人。
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尹夕曦竟一下子沒控制住自己向許越直接問道:「你還有一件事沒有解釋,張啟明到底是什麼人,還有,聖心為什麼說又找到了其他的宿主。」
腦海中的畫面逐漸拼湊成人的面孔,是一個看起來很乾凈的女生,她見過,記得名字叫做季穎。
許越也抬起頭,他沒想到居然到了現在尹夕曦還沒有想通這件事。
他沉吟了一番,良久才抬起頭向尹夕曦問道:「還記得我在玩偶的夢境空間所說的那些話么?」
尹夕曦點點頭,如今她早已經明白了這些話的含義。
如果,將不同的位面、維度比作是一個個單獨的空間的話,那麼對這個世界的解釋就相對要容易得多。
就像是玩偶能夠將自己的夢境塑造成一座漂浮在虛無之中的城堡,其實,不管是本位面,還是說許越等人去過的任何一個其他的維度,都也只是和夢境空間的城堡沒有多少差別的地方。
玩偶能夠製造屬於自己的夢境空間,那麼其他人也同樣能夠製造屬於自己的空間。
這一切的根源,就是人的夢境。
不同的人,塑造出不同的夢,不同的夢,有著不同的規則,有的人掌控著自己的夢境,而有的人卻連這夢境的存在都不知道
它們漂浮在虛無之中,遵循著各自的邏輯。
只是,夢境卻是依託著精神力才存在。
而精神力,卻又讓這些本不該被關聯的夢境有了互相連通的方式,精神力,才是一切的根源。
而發生這些根源的原因,說到底僅僅是因為有一個人有著太好的想象力。
他厭倦了平平無奇的現實生活,便將自己所有光怪陸離的想法寄託到了這個夢境空間之中。
只是有一件事超出了他的控制。
「你不覺得我們見過太多互相矛盾的事情么,其實我本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任柒文塑造的空間僅僅是附屬位面而已,卻莫名其妙引得幾乎所有的空間都有了相同的一條規則。」說著話,許越的目光早已經放在了任柒文的身上。
「還記得越間者是從什麼時候出現的么,大約五千年前,就是在聖心完全接管了聖心教會之後。
我曾經在日記里告訴過你,大約在五千年之前,聖心教會就已經否定了越間者的存在。真實的原因就是,當時的聖心教會中有一部分人察覺到了這個世界的真相。
聖心的出現當然不是偶然,它需要精神力讓自己成長,任柒文的想象,給了精神力太好的成長環境。
可偏偏附屬位面又是一個不會有任何靈魂存在的空間,所以,我們任務中的目標才會出現在不同的空間之中。
聖心需要吸收這些想象,想象讓它更加強大。
而當有人阻止了它這麼去做,它要做的,就是殺死所有試圖阻止他的人。
可是,任柒文忘了,他能夠控制的也就只有附屬位面而已,其他的夢境空間,還有它們自己的主人,自己的神。」
尹夕曦越聽越驚心,她不敢往更深的地方去想,可是,那偏偏是答案。
有人闖進了任柒文的夢境,或者說,任柒文驚醒了其他的夢境的主人。
許越又要繼續說下去。
但就在這時,忽然,周圍的虛無竟莫名傳來一陣巨大的震動。
震動驚醒了正在解釋的許越,同樣的,尹夕曦也驚恐地看向周圍,可她沒有注意到,就連任柒文這時都隱隱眼皮動了一下。
許越瞬間面色沉重地看向周圍,他們已經幾乎處在了虛無的邊緣,虛無本就代表著一切的湮滅之處,而如今虛無發生了震動,許越比任何人都知道這代表了什麼。
「快跑。」許越一聲厲喝脫口而出。
尹夕曦又何嘗不明白這是怎麼回事,向前的問題怕是不需要任柒文蘇醒就已經得到答案。
尹夕曦的反應極快,她拖著任柒文就直接向已經打開的越間通道逃去,可是,如今的她又怎麼能夠做到這一點。
許越太低估聖心了,即便是現在已經明白也為時已晚。
尹夕曦根本來不及進入越間通道,周圍的空間就瞬間被虛無所吞噬,空間都不存在的地方,越間通道更不會有存在的能力。
緊接著,令人心悸的氣息漸漸從虛無之中瀰漫而出,聖心還沒有現出它的真身,恍然間,就已經有無數張面孔於幾人的周圍浮現。
他們無一例外皆是許越等見過的人,或是曾經被聖心吞噬過的人,而如今,他們的臉上皆是同禁地中的李贏相同的神情。
「我低估了你,你早就已經是半神了。」許越低聲沉吟,可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
許越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他低估了聖心對規則的掌控適應能力。
只是,他又怎麼會犯這樣的錯誤。
許越的計劃並沒有出現錯誤,接連融合被吞噬過的分身,許越確信自己當時已經站到了和聖心同樣的高度。
雖然,相對於普通靈魂,聖心的精神力幾乎已經成長到了極限,可聖心絕對沒有到達可以掌控規則的程度。
不可能的,兩種規則相互對沖抹殺,聖心斷然沒有可以繼續存在的可能。
可是,究竟是哪個環節出了差錯。
猛地,許越渾身一顫,他抬頭望向其中正看著自己的一個面孔,竟然大膽地將剛剛恢復的精神力探了過去。
而聖心就在那等待著,彷彿對許越的所作所為不屑一顧。
一旁的尹夕曦明白現在已經沒有離開了可能,也試圖集中精神力嘗試重塑許越的力量。
可就在二者力量接觸的剎那,許越卻突然將尹夕曦的精神力完全甩了出去。
尹夕曦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卻在下一刻見到許越一口鮮血直接從口中噴了出來。
他的臉陰沉著:「果然,是我自己出了問題。」
簡單的一次觸碰,足夠讓許越感受此時聖心的力量,聖心剛剛並沒有攻擊他,可他卻不可承受的直接肉身受到了損傷,這一切都只是因為一個原因。
他低估了自己對聖心的重要性。
許越能夠掌控的空間只有自己塑造的輪迴村,他原本想的就是依靠不同的規則對撞讓聖心完全湮滅,可是他卻忘了一點,他能夠免疫聖心的攻擊,同樣的,聖心也具備他的能力。
他能夠掌控輪迴空間的規則,聖心也同樣可以做到。
而聖心本身,還不是單純的靈魂。
規則的對撞,不僅沒有讓聖心完全湮滅,反而直接掌握了當初創教者中最後缺失的許越的精神力,然後,它掌控了許越的空間的規則。
如果單純以力量來看,這並不是多麼嚴重的後果,可許越卻明白,這對聖心來講意味著什麼。
掌控規則,等於許越親手將聖心送上了神壇。
雖然它現在能夠掌控的僅僅是許越製造的空間而已,但在某種意義上講,它已經同神無異。
第一時間,許越能夠想到的就是逃跑,眼下聖心沒有要現身的慾望,或許他還有機會活著逃出這裡。
可是,他真的還有機會么?
虛弱的靈魂讓許越根本沒有注意到尹夕曦打開的越間通道已經被強制關閉,當他轉過頭想要奮力逃跑,面對的只剩下了絕地。
尹夕曦呆愣在原處,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做什麼。
而聖心顯然並不是因為想要戲弄許越和尹夕曦才沒有現身。
現在的它即是空間,空間能夠漂浮在虛無中,虛無就已然失去了對聖心的威脅。
強大的力量悄然於虛無湧現,又猛然間降臨恐怖的意志將許越和尹夕曦直接壓在了原地無法動彈。
虛無中,一雙大手向他們抓過來,等到尹夕曦和許越反應過來,才發現聖心的目標壓根就不是他們兩個,而是任柒文。
現如今,能夠對聖心造成威脅的只有任柒文一個。
任柒文的思想停駐,對它來說又何嘗不是機會?
恐怖的威壓經過聖心的質變已然和最初的力量不同,即便是它什麼都不做,許越和尹夕曦也斷然沒有了繼續阻止的能力。
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聖心將任柒文帶走,身影逐漸飄遠,最後的機會也完全喪失。
猛地,尹夕曦想到了什麼,不知是何處來的力量竟讓她短暫地恢復了對自身的控制,她大聲對許越喊道:「你的後備計劃呢。」
許越卻是苦笑。
後備計劃,他的確是有後備計劃的,可身邊的儘是虛無,他何來的本事將喚醒任柒文的消息傳遞給附屬位面。
當他看到空間被封鎖了的時候,就知道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他不想喚醒任柒文,否則,早在向尹夕曦解釋的時候,他就已經恢復了任柒文的思想。
現在再說這件事,什麼都晚了。
他知道,現在聖心要做的,不過是找到季穎就夠了。
可是忽然,許越又抬起了頭,他沒有去找任柒文,反而是將目光放在了還沒有消失的聖心之上。
他沒有說什麼,年輕的身軀之下是蒼老的靈魂,然後他居然一隻腳直接踏入到了虛無之中。
許越少有會對自己疑問,可不知為何,剛剛的一瞬間,他的心底竟多出了一道聲音。
聲音的主人問他:「聖心能夠做到的,你為什麼做不到,這裡不過是一層夢境。」
於是,他邁開了腳,向虛空走去。
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麼。
他只是追逐這聖心的步伐,虛無不斷腐蝕著他的身體,任憑許越有過踏足虛無的經歷,此刻也由不得他身體開始大面積的崩壞。
血肉連同著骨從肢體上脫落,轉眼間就化為碎片,接著又湮滅在虛無之中,連存在的痕迹都未曾留下。
冥冥中,他好像變成了一道意志,渾渾噩噩地,只剩下最後一個目標。
眨眼千年,虛無之中,時間都喪失了自己存在的意義。
許越只記得自己走了很久,卻不知道具體走了有多久,只記得最終他伸出一隻手抓在了虛無里。
被拉出的,是和他相同的,又高於他的存在。
「你應該自己去找到季穎,而不是找到我。」熟悉的聲音再次從許越的心底想起。
可這一次,許越卻搖了搖頭。
看著面前剛剛睜開眼的男子,聖心在他的手中,就像是一隻可憐的可以隨意踐踏螞蟻一般。
許越如是說道:「我可以漠視人的生命,卻無法剝奪人的生命,她是來找你的,這對你,對她都不公平。
我欠你的,還沒有還,又何況現在又添了這樣一筆新債。」
可緊接著,對面與任柒文有著相同樣貌的男子也搖了搖頭:「這二十年,你不欠我了。」
二人對視而笑。
「你確定,真的要喚醒我?」良久,男子又向許越問道。
許越沒有回答,因為他自己也不知曉這問題的答案。
這可能就是許越這個人最大的可悲之處,當過早地知道了真相,他反倒猶豫不決。
虧欠一個人的感覺實在是太沉重了,沉重地令他無法呼吸,所以他等待了尹夕曦的重新出現,所以,他選擇了希望用自己的方式解決能做到的所有的事情。
因為,他知道喚醒一段美夢的代價。
夢境空間依託於夢境而存在,當夢被喚醒,誰都不知道夢境里發生的是否還是真實的,是否還會繼續存在。
如果他們也跟著消失了呢?那些曾在他的生命里留下了痕迹的人們?夢是假的?他們是不是就也是假的?
韓璃會消失?過往的一切都會消失?
許越想要公平,想要對誰都不會虧欠,他自以為做到了,可真當面臨選擇,真正的答案反倒在心中讓他猶豫不決。
而就在這時候,男子卻嗤笑一聲。
「你在笑什麼?」許越問道。
「笑你蠢,笑你忘性大,笑你才剛剛說過的話轉眼就被自己忘得一乾二淨。」男子回答說。
許越皺眉,男子這才繼續說道:「你說過,任海文是不是真的存在,都取決於我是否想讓他存在。」
許越的眉頭漸漸舒展開,而男子也沉默了下去,他願意再多等一會。
倒是這時,許越又抬頭向男子問道:「那你想醒過來么?」
男子的臉上是有些無奈的笑,他回問向許越:「其實有一件事算是我沒對得起你。」
許越挑著眉毛,有些不解。
男子伸了伸舌頭,神態倒是和任柒文有了幾分相似:「你知道為什麼季穎在幽冥的時候才第一次出現嗎?
我跟你說,我現在都快煩死了,耳邊一直是『咣咣咣』的敲門聲你知道嗎,真的煩,我在睡覺誒。」
聽到這,許越終於忍不住了,他一下子笑出來,過了很久才緩和。
「那我知道了。」許越說道。
隨即,男子也向後退去了兩步,他的表情中有些無奈,又有些懼怕:「那你開始吧,記得輕一點啊。」
這一次,許越沒有再回答,他只是慢慢地伸出了手,然後,猛地一巴掌抽在了男子的臉上。
更可氣的是,抽完了他還向男子問道:「疼么。」
男子氣的是咬牙切齒:「你說呢,他娘的使這麼大力。」
「哦,那我再大力一點。」說著,許越就又是一個巴掌向男子的臉上抽了過去。
可偏偏,男子只能站在原地等著。
頓時間,虛無之中耳光聲不絕於耳,也不知過了有多久,也不知男子的臉是被抽得麻木了,還是說終於被抽進了狀態,疼痛感才慢慢從他的身體之上淡化,耳邊的敲門聲也漸漸變得清晰。
許越看得真切,知道到了時候,他不再留手,身子向後退去兩步,然後猛地衝上前,一腳直接踹在了男子的胸口。
甚至口中都隨著動作打罵:「我去你的吧。」話音落下,男子的身影終於在虛無之中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