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4 心徹底亂了
李堯棠收起那個玉如意,對著鏡子梳著頭髮。
何遇默默的等在一邊看著,等著她。
她從鏡子里看到他,比起早上來,他這會兒樣子閑閑的,氣息也柔和的多。她呆了一呆。
「李堯棠,你快點兒來啦,我爹都回來了,準備開飯了,你還要三催四請啊?」是颯颯的聲音,她拍著房門,「啪啪」兩下,一把推開,「你們倆,快啦,都等著呢。再不來,我可要說出好話兒來了啊!」她笑嘻嘻的,看到李堯棠正在梳頭,說著「真是臨上轎現扎耳朵眼,還這不緊不慢的呢」,她就走過去,伸手奪過桃木梳來,用手挽住李堯棠的頭髮,幾下子,給她挽成一把頭,拿起李堯棠手裡的水晶髮夾,給她把頭髮固定住,「另一個呢?」她奇怪,看一眼梳妝台上,並沒有。這水晶髮夾本是成對的。
「丟了。」李堯棠說。她且心疼呢。很喜歡這對髮夾,用的也順手。那會子沒了一隻,她總覺得彆扭。
「丟了?」颯颯聽她一說,想了一下,說,「我那裡有一對一樣的嘛,等下我拿給你。我又不挽發,留著沒用。」
李堯棠笑笑,說:「你留著吧,我不用……」
「我得找找,肯定沒扔。」她笑了笑,「找不著也沒關係,那家店我還記得,下回再去維也納我就去一趟,我給你選。多選幾個,你這長頭髮打算留一輩子的啊,用得著。」
她回頭,對著何遇招手,「走啦,都坐下了,就差你們倆。鐵子也是,說來找你,也不見影兒了;我就早說來叫你,奶奶愣不讓,說讓棠棠睡一會兒……天,我爹,你大伯,一年就這一個生日,你忍忍,回家去再犯困,好吧?睡仙哪你?怎麼覺那麼多……」颯颯這一串子說出來,自己都忍不住笑。何遇走的快,人已經出去了,李堯棠和颯颯跟在後頭,李堯棠走在最後面,看著前面的姐姐。
棠棠,看著點兒颯颯……
姐。姐……
李堯棠看著颯颯的背影。又想起剛才的夢。
房門在她身後慢慢的退開,「哐啷」一下,捧在門后的花架子上,發出很大的聲響。
李堯棠心裡一哆嗦。
接下來一整晚,李堯棠都心神不定。
壽宴擺在了家裡的大餐廳。今天,除了公務在外的的李季禮,李家的人都到齊了。席面上其樂融融。
沈培藝也特地早早的趕過來,還親自下廚去,做了兩道拿手菜,給壽宴添了彩。她坐在李老太太身邊,多數時間是沉默的,偶爾和老太太,或者左手邊的人說幾句話,聲音是低低的,語調也是慢條斯理的。
李堯棠並不看她,好像她是透明的。
這樣一家人聚在一處,除了新年,就只有長輩們的生辰。
李堯棠從進來,就一直在笑著。她知道自己這會兒臉上的笑恐怕是不那麼自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這和樂的壽宴上,不會有人發現的。
她看著滿面紅光的大伯,看著鬚髮皆白的祖父、慈眉善目的祖母,看著如膠似漆的大哥夫婦,看著柔媚驕縱的颯颯,還有沈培藝……每個人都在笑,笑的開懷,這是多麼幸福的場景。
她卻覺得心裡躁動,恨不得抓住什麼東西撕扯一下似的。沒有辦法排遣,沒有辦法。
她正坐在大伯的右手邊,大伯不停的關照她吃這個、吃那個,好像過生日的是她。她笑著,跟大伯撒嬌,說大伯,再這麼吃下去,我真的要變小肥豬了。大伯笑容滿面,說變小肥豬才好呢,反正都嫁出去了,沒關係,是不是啊,小鐵?
何遇說,大伯說的是,胖一點兒沒什麼不好。
何遇說著看李堯棠。他開始並沒有注意到李堯棠的異狀。但只見她吃東西的樣子,竟然有些硬塞的意思。想著她早上那副神情,不禁微微皺眉……她最近,的確是不對勁的厲害。
幾次,他抬起眼來,看到沈培藝看向李堯棠的眼神。
有種別樣的寒。只是轉瞬即逝,想要探詢,再無跡可尋。
隱隱的,他大約知道是為了什麼。一時間,他只覺得這席上,酒也不是酒味,菜也不是菜味——到底有這麼個人在,別說李堯棠難受,他也不舒服。只是,這是大伯的壽宴,又是一家人和樂的一處吃頓飯,有什麼不痛快,也都得壓下去——他倒是沒什麼,怎麼都能忍耐,但瞧著她那個心事重重的樣子,不知道又在琢磨什麼——那恰是他所不能了解的。
他喝了口茶水。
滿室春意,一堂風光,這下面,究竟壓了多少暗潮?
他抬手揉了一下鼻尖。
這會子不禁又想起岳父來。如果今晚他在場,場面不知道會如何?
他看一眼李堯棠。
會如何?
只怕是觥籌交錯中,又添幾分志得意滿……
沈培藝是吃完了飯就說還有事情,先行離開了。她走後,大家移到前廳去,喝茶聊天。大概十點多的時候,爺爺奶奶要休息,大家就陸陸續續的散了。
李堯棠和何遇也說差不多就該走了。
李堯棠見颯颯拿了電話在手裡,不知道對方是誰,她只管喝斥。何遇聽見,沒有理會,只是走到車邊,招呼李堯棠上車。李堯棠正看著颯颯——颯颯對他們揮了揮手,頭也不回的上了自己的車,一會兒的工夫,車子就開出了她的視線。
何遇催促李堯棠,過了一會兒,她才上車。
一路上,李堯棠沉默如常。她的手機在包里響,一會兒是電話,一會兒是短訊。她都不理睬。
實在是受不了那響動。何遇忍不住提醒她。
她乾脆拿出來,調了靜音。看都沒有看上面的訊息。她知道自己心裡是幾股子情緒擰在了一起:不安、煩躁、焦慮、激動……她控制著自己,試圖把這幾股情緒撫平。
他看著,覺得身上有點兒熱,抬手解開兩粒襯衫鈕子,還是熱,索性關了空調。他今晚沒有喝酒,也不知道這全身聳動的熱潮究竟從哪裡來的。也許,是積攢了太久的熱度。
到了家,何遇把車子停穩,他轉臉看過去:李堯棠手肘撐在車門邊,指尖觸著唇齒,她輕輕的咬著……仍是一副在努力的想什麼事情的樣子。他看了她好一會兒,他才開口,「棠棠。」
她沒反應。像一隻被罩在玻璃罩里的瓷瓶一樣。
「李堯棠。」他聲音再大一點兒。
她側了下臉。
就這車裡空間狹小。沒有開燈,屋前的燈光投進來,和儀錶盤上藍色的光混在一起,光線交錯,令他的面容看起來有些怪怪的;而他目光深沉,看著她,有探究的意味……這令李堯棠從自己的思緒里抽離出來。
不錯,她是有些亂了心神。她在想著颯颯,她也在想著她自己,和芾甘……還有何遇。那些影子在她腦子裡晃來晃去。一會兒是這個,一會兒是那個;一會兒這樣,一會兒又那樣……她,又要怎麼樣?
李堯棠不由的抿了一下唇。
何遇看著她下意識的小動作,那小小的舌尖兒,潤著紅瑩瑩的唇,還有眼鏡片后那雙大眼睛。他不禁嘆了口氣。於是,他靠近了她,只在忽然之間,他便抬手取下了她的眼鏡,隨手扔到了一邊。
他的忽然靠近,令她的手立即扶在了車門邊,想要馬上開門下車。可是他比她還要快,一下子按住了她的手。車門剛閃開一點兒縫隙,外面寒涼的空氣鑽進來一些,又在他手上合攏,那寒涼迅速融進了車內這有些燥熱的氣氛里,瞬間消弭。
沒了眼鏡,她眼前模糊,她下意識的眯了眼,只知道他身子欺過來,他的氣息近在咫尺,很近很近,手扶在她的面頰上,他豐潤的唇一下子印在了她的唇上,慢慢的,他啃咬著她的唇……一點一點的,一點一點的深入。
他的手滑到了她的背後,慢慢的,然而又是用力的,在她背上遊走,她的背肌在他灼熱的手下,開始放鬆下來……好像是在水面上,耳邊是輕輕的船槳拍打水面的聲音,眼前是垂柳、是陽光、是白塔的倒影……是……
他伸手將她腦後的髮夾取下,手指插進她的發間,長長的發,鬆軟滑膩,帶著她的味道,將他吞沒……他的氣息開始粗重,車座已經放下,她的人在他的懷裡。她的身體在變的柔軟,漸漸的,她在回應他的親吻,她的手扶在了他的膊頭,有點兒怯怯的,有點兒依賴的……他驚訝於她的反應,心不禁跳的更急。
他忽然抬起身子,所有的動作都停在了那裡。
「棠棠。」他嗓音沙啞而低沉。
她不應,只是胸口起伏,細密的貝齒,咬住了下唇。
「你看著我。」他的手,扣住了她的下巴。那柔膩的觸感,讓他心跳如雷。
她睜開眼睛,眼前是他,剛剛一直縈繞在耳邊的聲音,在他看清楚他那對黑的如墨玉般的眸子時,忽然的消失了……那墨玉帶著火焰,帶著火焰的何遇,他的頭頂、他們的頭頂,是全景天窗,那方方的一塊透明,有夜色,有星光
天……她閉上了眼睛……她這是在幹什麼?來不及多想一秒,他扣在她下巴上的手,已經稍稍的用力,她甚至能感受到他手指的骨節,是那麼的堅硬,讓她怕,讓她慌……
他的親吻再次襲來,這一次,沒有那麼溫柔了,他用力的吮吸著她的唇,那麼用力,疼,漸漸的,她更覺得呼吸困難……他發現,只給了她一點點空隙。她便想掙脫,可是他不給她機會,他扣住她的手腕,牢固的,將她抵在座椅上,原本是那麼舒適的座椅,此時竟像是烙鐵一樣,燙的她渾身疼。可是再燙,也沒有他的身體、他的唇齒更燙……
「不……」她困難的吐出這一個字,又被他封住了嘴巴。她淹沒在他海一樣的氣息里,可是,頭腦卻越來越清醒……她的手指狠狠的掐著他的手臂,隔著他的外衣,狠狠的掐著,像是全身的力氣都集中在了那裡。
她知道不行了。現在,不行。她心裡,她心裡……她是這樣的,心亂如麻。怎麼可以?
怎麼可以?
她的心不在他這裡,她的人卻在他懷裡……她終於狠下心來,咬了他的唇。他吃痛,悶悶的哼了一聲,可是,卻沒有絲毫要放棄的意思,深深的、深深的親吻著她,一寸一寸的呼吸,一寸一寸的恬謐,都要奪走……
不?
沒有不。
他沒有理會。他不能理會。
他不理會她心裡的影子,可是,不能不理會她的痛楚,和那一絲絲的,絕望,帶著絕望的掙扎……那是不想屈從於他,再一次屈從的掙扎。
她大口的喘著氣,眼前亮了一些,她能夠看到他的下巴、他的脖頸、他的喉結……在暗暗的光影中,他的頸上那一顆紅豆般的硃砂痣,像一克拉的紅寶石,閃著紅光;他的眼睛甚至都是血紅的……她的心在顫抖。她根本不敢看他的眼。
掐住他手臂的手,慢慢的滑了下來。
他看著她,他以為她終於要允了他。心裡有種又甜又苦的味道,慢慢的浸了上來,他俯下身……就在他俯身的一刻,她的手,迅速的拉開了車門,羚羊也似的,從他身下掙脫。攏著自己的已經亂掉的衣服和心神,她狼狽不堪的往屋內跑去……
狼狽不堪。
從來沒有這樣的,在他面前,如此的狼狽不堪。
他的車子,發出了一聲尖嘯,在她合上門的一剎那。
靠在門上。她覺得自己,此刻,慘不忍睹。
……
李堯棠醒過來的時候,已經七點多,慌慌張張的從床上跳起來,換過衣服——時間已經很趕,她不能遲到。
經過餐廳,發現何遇已經坐在那裡了。
她看到他的背影,不禁腳下停一停。下意識的,她摸了一下手腕子,好像他那鐵鉗一樣的大手,還在抓著她的腕子,後背上不禁又是一陣酥麻疊著一層緊張。
何遇沒有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