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八章 放過他
這些年來嚴格的自我管理,讓車澈哲骨子裡對自己和他人都很嚴厲。
說實話,他可以理解慕憐雪的心情,但他不認同優柔寡斷,會覺得,既然已經走到這個位置,她就應該擔負起自己的責任,而不是為了路程中的某個人,惋惜到虧損自身。
慕憐雪沒有回答,車澈哲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半掩的門被大力推開,夏梔握著一把不知道從哪裡來的糖笑嘻嘻的走近,「沒事吧?」
「我剛剛路過兒科,看見醫生給小孩子打疫苗的時候多出來的,你要不要?」哪裡是商量,她已經剝開糖紙,遞到唇邊。
很甜,因為輸液引起的嘴巴苦被壓了下去。
「你們怎麼發現我的?」慕憐雪有點懊惱。
「車澈哲發現的,直接把你抱回來。」夏梔知道車澈哲的身份,但沒想到會看到他這麼失控的一面。「之前發生過什麼?」
爬上床,盤腿坐在慕憐雪身邊。
慕憐雪垂眼,蒼白的臉色很不好看,「我見過墨越澤了,我想,放過他。」
律師那邊收到消息,車澈哲估計也已經知道了。
「what?」夏梔猛然抬眼。「為什麼啊。」
又道:「憑什麼!」
五顏六色的糖被她灑在柔軟的被子上。
慕憐雪不由自主的想起墨越澤,不久前虛弱的樣子極為罕見,他曾經澀然的開口:「如果我們當初晚一點相愛,你遇見的一定不是那個會讓你受傷的墨越澤,你遇見的,一定是最好最好的墨越澤。」
年少輕狂,再回想,不知道是命運還是笑話。
慕憐雪一顆心都被揉皺了,眼睛酸澀的要命,最終還是抬腳快步離開。
她茫然的說:「那你當初為什麼能放過霍風呢?」
夏梔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麼,到底沒說出口,伸手給了她一個擁抱。「好啦。」
車澈哲知道慕憐雪在看心理醫生,是在谷瀟瀟第二次開庭的前夕。
彼時聽審席里,到場的有林逸父母,葉晚秋墨育寧,以及老李。
車澈哲坐在她身側,阻隔了雙方的視線。
葉晚秋和當年相關的人員作為證人出席,關於背後是誰指使,法院其實也模糊了重點,隻字不提墨越澤。
除了慕憐雪的放過,還有因為,墨越澤的身後,是一片不可觸及的黑暗,在某種界限來說,他們的手不能伸過去。
這場審判,持續了六個小時。
360分鐘,在晦澀的法律里,拗口的言語里,久違的證據面前,將慕憐雪的那段不敢回想的幾千天找回了尊嚴,給之後的生活找到了救贖,給予一個歸處。
過去了,當法官的鎚子落下,那段時光真的就過去了。
十五年牢獄之災,足夠把谷瀟瀟毀掉。
可是這還不算,接下來,還有很多別的罪名重新審理,涉及到馬坤宇,墨育寧。
到時候,不是十五年了。
車澈哲面無表情,他個人而言,並不是很欣賞這種下場的處理。
慕憐雪高高提起的那塊石頭,好像終於落下,砸下來的那瞬間,塵埃滿天。
林逸父母哭得很傷心,葉晚秋也哭了,谷瀟瀟絲毫沒有一個即將坐牢的恐懼,她的律師略顯挫敗,她卻始終不擺表情。
剩餘人員各自判刑,媒體大肆渲染,法院已經儘力,谷瀟瀟將會成為這一年裡最惡毒的代名詞,各有各的狂歡,各有各的盡興。
以為會崩潰的,車澈哲握緊慕憐雪的手。
他看著她輕巧的手,輕聲念:「悟及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實迷途其未遠。」
等到人都散盡,位置上只剩兩個人,慕憐雪久久不答話,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忽然彎唇,「有人也跟我說過這句話。」
又過了半個月,馬坤宇等人被審理。
他像是蒼老了數十年,眼睜睜看著慕憐雪的方向,眼裡裝著許多的東西。
慕憐雪不願看他。
他終於承認了對恩恩做的一切,慕憐雪全程手指緊扣,壓抑自己不去打他的衝動。
馬坤宇供出了谷瀟瀟。
由此一來,刀疤一條命,霍風險些慘死,非法攜帶槍支,恩恩的離世,一系列罪名,判了馬坤宇死刑,谷瀟瀟無期。
這次是真的,塵埃落定。
從此之後,墨氏不再張揚,聽說執行人離開了墨城,不見蹤影。
而慕憐雪經歷了谷瀟瀟一事,大家對她同情又心疼,聲譽和能力並肩,沒什麼好詬病的。
在車內,慕憐雪摘下藍牙耳機,這一天的事情終於處理完。
車澈哲問的直接:「聽說你最近在看心理醫生?」
慕憐雪的動作一頓,沒想到車澈哲會知道,但既然已經知道了,也沒什麼好隱瞞。「是。」
「你在自責?」
慕憐雪沉吟,她在措詞。
霓虹的五顏六色透過車窗映在她白皙的臉上,像是一朵開在白水裡的靜蓮。
「應該算吧,總是會覺得,如果當初我沒有和墨越澤在一起,小懿就不會出事。會覺得,如果我沒和林逸有聯繫,他也不會變成植物人,如果我保護好恩恩,恩恩也還活著,也會想,我這樣做,真的是正確的嗎?」
「我放過墨越澤,讓他離開這裡,內心的另一種聲音卻在叫囂,我把為恩恩討回公道作為我生活下去的理由,把恨寄托在谷瀟瀟和墨越澤身上,現在好像目的達到了,為什麼我還是沒看到未來,給我寄託的人離開了,我接下去該怎麼辦?」
是這樣的一種迷茫啊。
曾經有一個明星接受採訪說,他一直以來的夢想就是為了去看一位自己喜歡了很久的偶像的演唱會,成名后他有錢了,真的去了,而且買的是內場票,卻在演唱會結束以後,跟著人流往外走,突然停下腳步望著天空,心裡全是迷茫。
一種目的或者夢想達到了,那麼下一個目的和夢想應該是什麼?
慕憐雪和這位明星的迷茫大同小異,不一樣的是她清楚知道自己開始產生心理問題了,所以學著止損。
如果放任,將是一條不歸路。
微涼的溫度落在臉上,是車澈哲的手,他的吻落在慕憐雪盛滿憂愁的眼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