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二十三章拜她所賜
鹿城點了點頭，「按理說，應該是這樣。」
顧傾城眼睛亮起來，沒想到還有個免費的便宜可以撿，便說道：「想必去往之人已經將入口打開，途中危險並無多少，我們也儘快進去吧。」
想來能夠殺死這麼多怪物又能進入魔界的人絕不是什麼等閑之輩，若是他們加快速度趕過去，說不定還能有個照應。
「師妹說的是。」鹿城含笑的看了一眼從顧傾城下腳走路就已經有些神色恍惚的玉寒，「師弟若是做好了準備，我們便可以護著師妹，一起進入魔界。」
玉寒不自覺的抬手揉了揉腦袋，頷首，「師兄說的對。」
說罷，他上前牽起顧傾城的手，看著鹿城張開一張靈力的防護罩，幾步路走到了防護罩中，運用靈力助鹿城一臂之力。
很快，防護罩變得堅不可摧，三人便緩緩的踏入了沼澤里，哪成想，還沒有摸到一點門路，一道猩紅色的力量從沼澤里衝天而起，雷電般，狠狠地擊中了防護罩，受傷的首當其衝的便是支撐大部分力量的鹿城，他面色飛快的蒼白起來，嘴角溢出一絲鮮血，那道霸道的力量竟是被他一人抵擋了回去。
玉寒伸手扶住了鹿城的身體，「師兄，師兄，你怎麼樣？」
鹿城眼神瞬間有些暗淡無光起來，他看了一眼安然無事的顧傾城，似乎鬆了口氣，在玉寒的懷裡昏迷過去。
防護罩沒了鹿城大部分靈力的支撐，很快就搖搖欲墜起來，然而，他們已經到了沼澤的正中心，若是沒有力量，只能在沒有鹿城這個金手指的保護之下落入沼澤里。
這真是一出人間慘劇。
顧傾城嚇得趕緊想要御劍，然而，御劍已經來不及，剎那間，三人就已經被沼澤水包圍，冰冷，像是一種疾病，瘋狂的蔓延在防護罩周圍，迷惘中，顧傾城害怕的抽出了長劍，想要抵禦什麼，殊不知，沼澤里忽然襲來一股巨大的能量，比之方才，有過之而無不及，兩人只覺得深受重創，眼前一黑，再也不省人事。
黑暗裡，一雙狹長的鳳眸輕輕睜開，他看了看昏過去的少年少女，露出惡意的笑容，伸手在少年少女的額頭上輕輕一碰，把人從沼澤里丟了出去。
少年少女的身體重重的撞在了不知道斷了多少年朽木上，滿臉是血的睡的更沉。
鹿城擦了擦嘴上的鮮血，若無其事的從沼澤里走出來，面若桃夭，半分看不出受過傷的模樣。
身後的沼澤里，有一隻一隻活物靜靜的游移著，一點一點的，在主人的命令下，吞噬著已經死去的長蛇蟥，直到沼澤之上什麼也不剩下，才施施然的離開。
鹿城走到玉寒的面前，看著玉寒有些臟污的臉，手心裡硃色的靈力涌動，徑直將靈力打入玉寒的身體里，「這裡是你失去的開始，也便是你記憶的極致。」
話畢，他頭也不回一掌擊中顧傾城的心口，笑的惡毒而妖冶，「這裡是你得到的開始，也是你幸運的盡頭。」
顧傾城發出一聲痛苦的＂ｓｈｅｎｙｉｎ＂，沒有半分抵禦的睡的更沉。
鹿城淡淡的搖搖頭，音若催眠：「睡吧，好好睡一覺，醒過來時，便再無這般美夢了。」
說完這些話，他不作逗留，靜靜的朝著迷失之澤而去，很快就消失在沼澤里，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裡。
或許，，多年以後，當人們提起曾經那個尋找過師尊的少年郎時，也不過唏噓一聲，天妒英才，再如何天賦卓絕，終究是死在了迷失之澤的血水裡，便是枯骨也未有一具。
玉寒覺得身體冷，腦袋很亂，然後，他做了一個夢。
他夢見了昔年發生的那些事，他就站在邊上，一些人，和曾經年幼無知的他，靜靜的演繹著那些事。
他夢到了迷失之澤。
夢到了顧傾城，鹿城，還有兩個他知道，卻並不熟知的人。
一個叫雲影，一個......叫，顧花微。
對，是這個名字，僅僅是名字就讓他心驚肉跳。
他們似乎是進入迷失之澤試練，母親也說過，他的失憶是因為迷失之澤，他想，這大概就是他曾經經歷過的，那些想記起來，卻怎麼也想不起來的往事。
他跟著那群人走，看著他們走進了樹林，看著毒蟲來襲，雲影倉皇逃走，顧傾城丟下同伴，鹿城用陷阱構陷顧花微，而他自己，身中劇毒。
他曾經夢幻中的模樣，是顧傾城在他昏迷不醒之後，回到他的身邊，帶著他走出人生中最為困苦的畫面。
然而，他看到了什麼。
他看到了顧傾城毫不猶豫丟下他的模樣，眼底沒有溫柔，漂亮的容顏甚至夾雜著絲絲厭惡，她就那樣，頭也不回，丟下一切逃亡。
他看到了曾經比肩長大的師妹，雲影跟隨著顧傾城走遠，接著是鹿城，一直表現的格外寬容善良的鹿師兄，他依然沒有在乎過他的死活。
只有......
只有她。
顧花微。
她走到了她的身邊，看著昏沉的模樣，看了半晌，似乎猶豫了，然後，她用靈力帶著他離開，轉瞬就中了鹿城的計，他們掉進了迷失之澤的山洞裡，顧花微一路護著他，帶著他不停的往前走，遇見危險的時候就把他藏好，危險一過才帶著他繼續前進。
她沒有放棄他，甚至沒有過半分怨言。
他獃獃的跟在顧花微的身後，看著顧花微敲開了花尾獸的屋子，看著他們相識，看著他們一起商量要去找能給他解毒的月上重火。
他靜靜的站在一邊，看著顧花微認錯了月上重火，看著花尾獸恨鐵不成鋼的模樣，然後，他們在沼澤邊上找到了解藥，只是，一個詭異的陣法讓他們無法離開。
顧花微被困在了沼澤邊上，無數的毒蟲蛇類將她包圍，她還是沒有忘記把解藥給他，她把他放在了一個安全的地方，想要他在醒過來的時候，逃離這個鬼地方。
然而，顧花微沒有他那樣的好運氣，她遇見了沼澤里的怪物，或者，在這個場景里，可以叫他魔君，魔界的君王。
魔君撕裂了顧花微的身體，他想要吞噬掉顧花微的靈魂。
顧花微的血液靜靜的灑落下來，像是一場花瓣雨，那些雨水，一滴一滴的滴在他的臉上，他聽見了空氣里驚懼的抽氣聲，回眸，他看到了顧傾城躲在樹林一隅，看好戲的模樣，她的眼底有未褪色的恐懼，然而，最深處卻是幸災樂禍的快意。
她就在一旁靜靜的看著，看著顧花微咽氣。
顧花微從空中墜落下來，他伸出手，想要去接住，然而，那些血液穿過他的身體，像是來不及挽回的風，消散在陰冷的地面，被無數的毒蟲蠶食。
他靜靜的看著顧花微摔在地上，好看的眉眼染上厚重的塵埃，瀲灧的桃花眼再也睜不開，她就像是個被扯斷了四肢的布娃娃安靜而痛苦的睡著了，沒有人知道，在她睡著之前，究竟會有多疼。
他就站在她的身邊，什麼也做不到。
他走到了顧花微的面前，他想要喚醒她，告訴她，不要睡覺，不要睡著，醒過來，他不需要那麼多的付出，他可以為此付出一切，可是，他的手穿過她的身體，他的眼淚落不到她的身上，他有太多的話不能夠告訴她，只有難過讓他驚痛。
顧花微已經死了，就死在了他的面前，他一無所知。
或許，他是知道的。
可是被他遺忘了。
他看到自己從昏迷中醒過來，醒過來的年少時候的他在看到顧花微的那一刻再次暈厥，他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他太過懦弱，不夠勇敢就再也沒有資格站在她身邊。
顧花微最終被一個從天而來的少年帶走了，少年打敗了魔君，整理好了顧花微的儀容，帶著顧花微離開，他將迷失之澤攪了個天翻地覆，可是還是沒有能夠改變些什麼，他在顧花微的身邊落淚，背影在夕陽里寂寞如血，彷彿失去了此生最重要的東西。
他想要跟上去看個是非，然而，夢境阻絕了他的跟隨，或者說，夢境根本離不開迷失之澤，只有迷失之澤才會在他心裡打上這樣重的印記，讓他沉入這樣的境地。
然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幻由心生，這一切，絕非虛假。
這些是他曾經經歷過的一切。
然而，事情遠遠沒有結束。
呆在樹林里的顧傾城在魔君死後大喜過望，她剝開了魔君的心臟，得到了一個魔獸蛋，她幾乎立刻滴血讓魔獸蛋認主，然後，他看到了魔物版的魔君。
顧傾城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坐收了漁翁之利，可是她並沒有滿足。
或者說，這個女人撕開了平日里的虛假偽裝之後，從來就不知道滿足是什麼。
她在灌木叢林的一角里找到了昏迷不醒的他。
她的靈力在他的百會穴凝聚，然後滿滿的浸入了他的腦海里，她發出一聲陰冷的嗤笑，靈力傾涌而出，幾乎讓本就昏迷的他幾乎快要死去，看著他痛苦而難受的模樣，顧傾城停下了動作，嘴角的笑容分外惡毒，「誰叫你喜歡顧花微那個小賤人呢，一切跟她相關的我都要毀掉，包括你，醒過來的時候，看你可不要忘記......」
忘記什麼......他無聲的問著。
「不要忘記，救你的人，是我，不是顧花微。」
說完這句話，顧傾城丟下他，轉身離開，迤邐美好的模樣，絲毫看不出當時猙獰又扭曲的模樣，她的背影跟鹿城一樣決絕，甚至更讓人難以忘記。
然而，他的心，卻再也無法跳動，他注視著她的背影，腦袋疼的厲害。
他想起自己醒過來的時候，什麼也不記得，母親就在他的身邊，他問母親，這一切都是怎麼回事。
母親說他身中劇毒，是顧傾城救了他，他的心裡沒有半分的懷疑，安靜甚至欣喜若狂的接受了這個事實。
從那個時候開始，他就自然而然的喜歡上了顧傾城，他為他們的以後做好了十足的打算，不論怎樣都是要跟她結為道侶的，要一生一世的護著她。
然而，所有的夢境都碎了。
他想起再次見到顧花微的場景，在去往紫雲秘境的大船上，他的心曾經無端的跳過，他想要上前，顧傾城拉住了他，告訴他，顧花微是個不要臉皮的小姑娘，心機頗深，惡毒而詭譎，不能夠接近。
他當時的想法是什麼，他立刻接受了顧傾城的說辭，甚至開始深惡痛絕的厭惡著這個從來沒有招惹過他們的姑娘。
他想起紫雲秘境內，大雪瀰漫，他為了那株難遇的金靈草和其他宗門弟子打起來的時候，顧傾城帶著他進入山洞，告訴他顧花微的身份，她是她的妹妹，是府里的嫡女，處處為難她，是個和她母親一般心思狼毒的女子，顧傾城的言辭里，她在凡間受盡委屈，她所受到的折磨，都是拜顧花微所賜。
在顧傾城楚楚可憐的聲音里，他連思考都沒有的就承諾，他會在回到宗門后讓母親將顧花微趕出雲宗，他再也不願意讓顧傾城受到任何的委屈。
對於顧花微，在顧傾城的攛掇中，他做過太多的錯事。
然而，這一切終於在今天，在這場幻境里終於找到了答案。
他明白了顧傾城那一句「如果不是我你還會這般喜歡」的意思。
可是他明白的太晚太晚了。
大錯已鑄，罪孽深重。
他似乎看清楚了一路上鹿城嘴上的譏諷，他以為他是自持過高，卻從未想過，為何，鹿城會有這般兩分面目。
鹿城不過是在譏笑他的愚鈍和顧傾城的自作聰明罷了。
可是顧花微為什麼，為什麼明知道真相卻從未......
從未走上前來告訴他，這一切不過是顧傾城造成的假象，為什麼要任由誤會寄生，從不解釋。
可是，她為什麼解釋？
他掩住眼眸揚唇笑了，這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選擇，都是他自己做的惡事，憑什麼還要在她為他付出這般多，還要來要求她這般，況且，況且那個時候，他在顧傾城的身邊，何曾給過她一個好眼色，她又憑什麼走上前來告訴他這些。
怕是她心裡知曉，即便是告訴他了，他也會以為這是她的詭計，不過是為了拆穿他和顧傾城罷了。
這一切都是他自己造的孽。
玉寒笑著笑著，眼裡便有水光落下來，一滴一滴的落在手掌心裡，就像那些過去的歲月，錯失的年華，一去不返，潰敗成殤。
他的腦袋還是疼，是那種刻骨銘心的痛。像是有什麼東西鑽進了腦袋裡，現下又要鑽出來的樣子。
他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任由顧傾城曾經趁著他沒有意識灌進他腦袋裡的靈力擠出來，他的眼神激烈又平靜，彷彿沒有什麼可以激起半絲波瀾。
直到腦袋裡的東西全都消散，他終於像是做了浮生一夢般從夢境里醒過來。
他的靈識從未有過的清醒，失去的記憶像是潮水在他的腦海里落地生根，捲起驚濤駭浪，他站起身，眼神清明而安靜，他注視著昏迷不醒的顧傾城，揚唇，露出一個淺淡的笑容，眼底晦暗叢生。
這一切，都是拜她所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