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3章 酒醉因誰

第073章 酒醉因誰

蹄聲清揚,帶著冬日的涼意,踏碎天長日久的冰寒。

並駕而驅,兩人皆未說話,久久,憶兮卻也緩緩轉過眸。

恍惚中看到一雙眼睛望向自己,眼底依稀冰封萬里,卻猶如深夜無垠,帶著某種魔力般叫人感到安定。

憶兮神色一緊,別開眼,較低的聲音卻也道:「既然好奇,為何又不問呢?」

剛才自己那般失態,連夜梓逸都看出來有什麼不對,凜都將箭對上當今太子了,又怎麼會猜不到。

「你不願說,我不會問。」

低沉的聲音從身側傳來,和強悍理由,亦讓她無言反駁。

憶兮低著頭,看著拉著韁繩的手,久久,亦才開口。

「其實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看到那雙眼的時候,就會由心生出恐懼,那雙眼,似在什麼地方看到過,可偏生又不記得。」

可若說忘了,為何那恐怖的感覺又那麼熟悉。

凜視線未從她的面上移開,看著那一直緊蹙的娥眉,黑眸亦不由一緊,竟也會冷不丁的道:「不要多想,有我。」

凜說的平靜,可在最後兩個字說出口時,亦是一愣,忙別開眼,卻也只默默牽著馬韁。

憶兮抬眸,看著那神色不自然的人,夕陽下,那俊逸的容顏似不再那麼冷了。

若是平時,她或許會因他剛剛的話開心,而現在不知為何,卻無半分喜色。

凜剛剛那一箭,或許不止是因為那蛇的,凜雖武藝不錯,但向來不會無故出手。

即便第一箭是,第二箭也是真真對上太子的,皇上是真的沒看出來,還是當作他是對向那蛇?

從六品直晉從從四品,這樣的功勛,尤其是武將,又怎不是莫大的殊榮?

她是相信她的,相信他絕不會讓自己受傷分毫,這近四年來,不都如此嗎?

只是以後,或許就不是了。

她低著頭,亦駕馬緩緩行駛。

「不,我並不擔心,父親安排的十二衛,會保護我的。」

憶兮的聲音很低,可在這安靜的環境里,卻足夠讓任何人聽到。

是的,她有十二暗衛,這般說的話,他以後應該放心,不會再有任何顧慮了吧!

凜背脊亦是一僵,握住韁繩的手亦緊了幾分,卻不接話。

她是,不需要他了嗎?

憶兮依舊無力的牽起笑,想要笑到往日那麼自然,卻發現那麼難。

「你以後是越騎校尉,你以後會有自己的府邸,有自己的兵將,你那麼忙,我怎麼好再麻煩你。」

他始終有他的路要走……

寒眸輕抬,卻對上那張笑的卻比哭還難看的臉,她是,因為這個。

「我……」低沉的聲音剛一開口,卻也被身旁的女子打斷。

「對了,你還未跟我說過東海的事,你在那裡待了近一年,那裡如何,與皇城相比,哪裡更美一些?!」

凜靜靜看著眼前的人,久久,卻也道:「東海很美,海天一色,海浪打著沙灘……」

低沉的聲音自那薄唇下淡淡吐露,沒有人再打斷那聲音,除了冬日的寒風,與清淺的馬蹄之聲。

兩個身影,在夕陽下,越拉越長,越走越遠……

···

回到將軍府時,已是很晚了,正殿上,火爐里的炭火早已燃的很旺,妤澤冶正襟危坐於主坐自上,一舉一動,皆是軍人風姿。

凌厲的眸光偶爾撇向那作案上明黃的東西,那是皇上剛命人來宣的聖旨,雖不吃驚皇上會封賞凜,但如此的晉級卻也未免太突然。

而這時,兩個身影卻也自外面走了進來,一黑一白,隔了一些距離。

憶兮神色並不是太好,但看到妤澤冶時,卻也緩步走近大殿,淺聲道了一聲。「父親。」

凜本想退下,卻不想妤澤冶的聲音卻從正殿之上傳來。「凜,進來一下。」

凜一頓,抬步,卻也走近大殿,行禮。

憶兮亦看到那桌上明黃的聖旨,身形一頓,卻也底下了頭。

「凜,接旨。」

凜眸光亦是一緊,看了一眼身側一直低著頭的女子,手指緩緩收緊,久久,卻也撩開衣擺,跪到地上。

妤澤冶站起身,卻也道:「皇上有旨,此次你戰功卓越,故封從四品越騎校尉。」

「謝、皇上。」

將那聖旨遞到凜手上,妤澤冶卻也開口道:「皇上亦在城南為你賜下了新府,現在整理之中,五日後遷入新邸。」

凜接過聖旨,可至始至終卻再未說過一句話。

憶兮不知何時離開的大殿,亦不知走到了府中的何處,冷風陣陣的吹過,劃得臉有些疼。

清涼如水的月光勾勒出憶兮舉頭西望的側影,看上去是那麼的高傲,卻也是那麼的孤獨。

木訥的走著,沒有目的,沒有方向,只有安靜。

可偏生,一聲清脆的破裂之聲卻打破了之前的安靜。

憶兮亦收回了幾分思緒,視線輕移,順著聲音的方向看了過去,卻見湖面中的亭子里,一人身影卻已經趴在了石桌上。

緩步走了過去,濃重的酒味很是刺鼻,微微皺眉,而看到那容顏時,憶兮亦是一驚,竟是哥哥。

原本清俊的容顏顏此刻卻不再有任何的氣勢,只餘下那濃郁而凝重的痛苦。

英挺的眉宇深皺著,那抓著酒壺的手再次收緊。

瞬間,原本較好的瓷器成為碎片,那香醇的酒液更是連同鮮血一起滴落。

「哥哥!你這是做什麼?」憶兮娥眉蹙的更緊,忙上前想要扳開那緊拽著瓷器碎片的手指,亦是急道。

哥哥從不曾這般飲酒,這是出了何事?

卻不想那人卻也一把掙脫開。

憶兮眸光一緊,這才掃了一眼地上破碎和桌面上凌亂放置的酒壺,哥哥竟喝了這麼多酒。

緊閉的黑眸緩緩的睜開,穆廖亦抬起眸,帶著一抹小心翼翼,緊緊的鎖住眼前模糊的身影,清冷的臉上痛苦久久不肯散去。

忽然,那帶血的手掌卻也猛的扣在憶兮手臂之上,因過於用力,憶兮亦有些吃痛。

「哥哥……」

本想掙脫,卻不想那低喃的聲音卻便隨著酒氣傳來。

「母親……是你嗎?你來看廖兒了嗎?」

憶兮一愣,卻也停下了手中的動作。

哥哥的母親,便是父親的妹妹嗎?她的姑母……

她雖知曉姑母早已不在人世,而哥哥自十歲時卻也到了妤府。

更知曉哥哥這麼多年來一直與穆家疏離,可至始至終,她竟都不知道真正的原因,更未過問過。

哥哥亦不曾提及,而今日,是怎麼了……

倚身坐於石凳,憶兮並未掙脫開穆廖的手,未說話,因為不知道該如何開口,只是靜靜的坐著。

穆廖眼眶緋紅,帶著透明的晶瑩,塗滿了憔悴的疲憊,還有深深的——憂傷。

視線緊緊落在憶兮身上,嘶啞的聲音卻再次傳來。

「母親,你不該為他無辜喪命,不值得……這樣的男子,不值得……不值得……」

他的聲音卻來越低,隨即,卻也無力的趴在了桌上。

憶兮眸光微緊,為一個男子喪命?

是哥哥的父親嗎?所以,哥哥才會一直與穆家疏離。

看著眼前的人,拿過一絲方巾,卻也將他的手掌包紮好。

看著那清俊的容顏,原本小麥色的膚色卻透著緋紅,他的眸一直緊縮,嘴角亦是低喃,此刻的哥哥,竟無助的像個孩子。

抬手拿起坐上翻著的酒杯,放好,清酒緩緩注入,黑夜裡。

她的眸子依舊這般清澈,沒有一絲恨意,亦沒有一絲情緒,苦澀的笑笑,帶著明顯的自嘲。

在她眼中的哥哥,一直都是那麼井井有條,凡事都有規矩,事事都有原則,可唯獨對自己,卻是那般縱容。

他那般包容體諒自己,而自己卻連他的心事都絲毫不懂,不能成為他傾訴的對象,甚至連他醉酒的原因都不知道。

仰頭,一口飲盡杯中的酒,微微皺眉,酒,很烈,滑過喉間,刺痛難忍。

可這樣的感覺,她卻並不排斥。

「我一直以為,將軍府是最快樂的地方,因為我擁有著最寶貴的東西,可現在看來,我真的好自私,自私到,竟然什麼都不知道。」

再也為自己填滿了清酒,憶兮亦仰頭飲盡。

「不管是對哥哥,還是凜,我始終都太由著自己的性子,而你們竟也這般由著我的性子,哥哥,有我這般的妹妹,是否也不值得?」

酒一杯一杯的飲著,而不遠處,一抹黑影亦靜立原處,寒風撩過黑色深衣,漸漸淡在冬夜的月光下,挺拔之中竟叫人覺得如此孤寂。

他就這樣站著,不曾前進一步,不知過了多久,知道那亭中的身影無力的趴在桌案上,他腳步這才輕抬。

支離破碎的瓷器,幾滴殘酒濺出,在破碎的瓷片上輕滾,晃晃如淚。

凜並未在意,黑色的長靴踏過,卻也走至那女子旁邊。

那女子這樣趴在石桌之上,櫻桃般的薄唇似乎還在呢喃些什麼,微紅的面龐此刻卻如此動人,沒人會想過此時的安睡的女子是沉醉。

拂過女子打在臉上的碎發,黑色的眸子清澈,猶如深潭。

手臂輕攬,卻也將那女子攔腰抱起,腳步輕抬,便也直接朝雲水閣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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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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