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9章 有人攪局

莫正南越說越惱火，最初他確實認為這是一場突發事件，可是從驚恐狀平穩下來后，莫正南把整個過程反覆想了又想，確認這不是突發事件，這明顯是有人授意的。

莫正南啟先並不懷疑呂浩，呂浩自從錢富華事件后，一直很配合，也很忍耐地為新區而奔波著，特別是傑克先生已經到了吳都的時候，呂浩是不會設計這樣的事件出來，可是他把彭青山喊到家裡，密談之後，才知道，這一切全是呂浩的點子，他儘管是好心，是逼路鑫波省長把伸到吳都的手縮回去，是想救邱丹丹。可是呂浩太嫩了，路鑫波是只老狐狸精，朱天佑書記和莫正南自己都不敢輕易去碰的老狐狸，一個才剛剛起步的年輕人，就想扳倒路鑫波，這不是天大的笑話嗎？可是呂浩偏偏就不按他的計劃行事，偏偏要是讓自己衝動，衝動就是魔鬼，衝動就得付出更大的代價，現在這樣的代價，是莫正南不忍看到，卻又必須去看的一幕。

呂浩此時本來想擠出點笑，暖和一下莫正南的臉，也好讓莫正南對他暖和一點。但這天莫正南顯然不想暖和誰，連挖苦帶打擊，將呂浩訓得抬不起頭來。要是光抬不起頭，呂浩也不會還擊，關鍵是，莫正南得寸進尺，訓著訓著，就往呂浩心上捅刀子了。

「真看不出啊，呂浩，我莫正南這一路走來，遇過不少人，雖然也被人下過黑手，使過絆子，但鼻青臉腫讓我無臉見人的，還從沒有過。這次，我是領教了。而且居然是你，是你。」莫正南幾乎是吼著說完這段話的。

呂浩克制的那根神經終於垮了，不，是憤怒地斷了。是啊，他不僅沒有救出邱丹丹，反而又搭進去一條生命。而且這兩條生命都在他們手裡，可他竟然連看一眼的能力都沒有。還有那一種悲憤有此時的痛更讓呂浩難過的呢？呂浩的另一根神經跳了出來，他一反常態地說：「書記，您太言重了吧，我呂浩既不放火也不挖坑，書記，您也沒摔著碰著，這不，還好好地坐在這裡嗎。再說了，吳都發生的事情，與書記有什麼關聯呢？一切是他們的黑幕，而這種黑幕儘早會穿破的。」

「那我是錯怪你了？」莫正南「哼哼」一笑，笑出一臉的輕蔑或鄙視來，這樣子全部落進了呂浩的眼裡。這樣子是老闆從來沒有過的神態，呂浩看在眼裡，又是痛在心裡。他和老闆這是怎麼啦？好不容易和解下來的關係，難道又要破裂嗎？呂浩還沒說話，莫正南跟著又說：「呂浩，你是不是覺得火還放得不夠，還要到醫院再去點一把？是不是覺得這英雄還沒當夠，還要繼續把英雄演繹下去呢？」

「少提醫院。」呂浩忽然就叫了。他的叫聲把莫正南驚了一驚，也把他自己駭了一駭。

莫正南猛地站起來，呂浩是想反天不成，竟然敢這樣和自己說話，竟然到這個程度上，還不知道自己錯了。他惱羞成怒地盯著呂浩問：「不讓我提醫院是吧，那你跑醫院幹什麼，是不是覺得文章還沒做夠？！還要繼續大做一篇？是不是覺得自己的正義沒發揚光大，還想接著再發揚？甚至要發揚到整個吳都城都認為只有你呂浩才是好官，清官，為人服務的官？其他的官員全是垃圾，是廢物，是害群之馬？」

莫正南的話越說越重，呂浩的剋制也越來越沒有，他甚至都忘了，站在他面前的是他的恩師，恩人，領導，提撥他的市委書記，他此時只有怒潮。他也極為不禮貌地說著：「我做文章？我呂浩做什麼文章了？人在醫院躺著，生死未卜，我去看一眼怎麼了，犯著哪條哪款了？」

「你覺得醫院必須去是不，你渾身充滿正義感是不是？！」莫正南的聲音也高了許多，臉上憤怒已經在燃燒。

「那是一個女人，一個弱者，她的男人死在了推土機下，她的侄女被人污穢著，她的哥哥生不如死，她的整張臉又被人毀了！」呂浩越說越痛心，越說越憤怒。是啊，他怎麼就不憤怒呢？邱玉花的那張臉，呂浩怎麼也忘不掉。他看不到邱丹丹被路明飛侮辱的過程，可他看到了邱玉花被何進軍毀掉整張臉的過程，聽到了邱建平那一聲接一聲的恐怖叫喊。

「被人毀了？呂浩你聽誰說的，誰又在製造謠言？那天你不也在現場嘛，你沒看清是不是，好，我現在告訴你，邱玉花是自毀，自毀你懂不？」莫正南突然盯住呂浩，一字一頓，而且語氣異常堅定地說著。

呂浩心裡「咯噔」了一聲，儘管是在吵架，但還沒有讓他失去思維，也沒有失掉聽力。莫正南話中意思，他還是準確地聽了出來。

他們又想玩障眼術，又想把一切推給遇害者！

「自毀？那路省長也是自毀了？」呂浩此時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樣的沉重，忍不住問了一句。

這話，這話說得屋內兩個人全都鎮住。莫正南瞳孔放大了幾倍，呂浩也被自己這話驚出一身冷汗。他怎麼能這麼說呢，怎麼能一點餘地都不給自己留呢？

「好吧，好吧，既然這樣，那就這麼著吧。」莫正南頹然跌坐在椅子上，語氣已經連貫不起來。

呂浩還陷在震驚中，剛才這話怎麼就毫無阻礙地說了出來？

如果這天到這裡結束，呂浩或許還不會太絕望，也不會發生後來那麼多事。憤怒是有底線的，每個人的憤怒都不過是自己情緒到了極端化時不正常的表現，跟事物的真相併無關聯，尤其跟事物的走向更無什麼聯繫。凡事不會因為個別人的憤怒而停下，官場中諸多事，都是在一大批人的憤怒中往下進行的。

你可以怒你的，但你休想阻止我！

可是這天沒停下。都怪莫正南。呂浩都打算往外走了，內心裡他還是不想跟莫正南鬧翻，跟老闆鬧翻，結局是什麼他比誰都清楚。你可以沖整個世界發火，獨獨不能對頂頭上司發火。因為整個世界報復你，是以後的事，或許永遠不會報復，世界說穿了是一種虛無，是空，不是某個具體的存在。頂頭上司報復你，卻是瞬間的事。這個世界上沒人不講報復，大度或寬容是句冠冕堂皇的話，虛得絕不可信。

就在呂浩轉身的一瞬，莫正南突然又說：「呂浩啊，能告訴我，到底為什麼？」

呂浩只好轉過身來，莫正南這句話，跟前面口氣完全不一樣，似乎軟了下來，也暖了下來，更有一種妥協在裡面了。但又不全是這樣，呂浩還是聽到了責備、質疑。他也用同樣的口吻說：「書記，您可能多慮了，事情沒您想得這麼嚴重。」

「還不嚴重，呂浩你想怎麼嚴重，你把大家都逼進了死胡同。惠玲市長吵著要調走，三思同志在給你擦屁股，全市都在為你擦屁股。」莫正南此時有一種自己都說清楚的感覺，呂浩是他親手培養出來的親信嗎？怎麼把他也往死胡同里逼呢？讓莫正南更心寒的是，到了這個程度上，呂浩居然不願意對他講真話，是啊，他親手培養出來的左右手，居然設計了這麼大的陷阱，居然讓莫正南身陷其中，卻不得不替呂浩到處滅火。到現在，朱天佑書記都一言不發，到現在路鑫波省長還在醫院養著，不見莫正南，連李惠玲也不見。省里相關的其他領導，也都閉口不講這件事，這就奇了，也怪了。在上級領導集體沉默的時候，呂浩竟然不知道嚴重性，竟然還要去醫院放火，這讓莫正南心寒到了極點，是，此時，他是心寒。

沒有哪一種心寒比自己的親信背棄自己更痛心的了。此時此刻，莫正南的感受。

「為我擦屁股？」呂浩本來已經靜下來的心又激起漣漪，呂浩絲毫沒有去想老闆莫正南此時的感受。

「難道不是嗎？如果不是你背後鼓動邱建平，不是你慫恿邱玉花，會有這樣的插曲？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去省城救邱丹丹的事情，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對錢富華的死一直憤憤不平，可是你安排的這個插曲太大了，呂浩啊，你、我都是玩政治的，而且你是我一手培養出來的，你的翅膀沒有硬，我的翅膀也沒有硬，連朱天佑書記都在如履薄冰啊，呂浩，你明白嗎？政治是這樣玩的嗎？你想過沒有？我讓你不要凡事求公平、正義，讓你不要出頭，不要鬧事，可你呢？你什麼時候把我的話聽進去了？我不是替你擦屁股，我是在替誰擦呢？你說，我這是在替誰擦？」莫正南是真心生氣了，他從來沒這樣難受過，這可是他的左右手啊，他難去掉嗎？他和呂浩綁在一起已經這麼久了，全吳都，甚至是大半個江南都知道呂浩是他莫正南的影子，發生了這樣的事情，誰都會在第一個感覺之中認為是他莫正南所為。如果不是這樣的話，朱天佑書記不會避而不見，不會沉默不語。一個小小的副秘書長算個屁啊，十個呂浩，百個呂浩都會被他們如踩死一隻螞蟻一樣容易，搞掉呂浩太簡單了，簡單得讓他們都不屑於動手，可是搞掉莫正南就不是那麼容易的事情了。這才是路鑫波們最害怕的事情，也是他突然把自己關在醫院不發聲的問題。大家都在尋找化解問題的方式，或者大家都在尋找淡化的路徑。可這個時候，呂浩這麼衝動地往醫院跑，還嫌問題不夠大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