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 高燒不退
鍾可情任由他倚在自己的肩頭,一隻手扶著他的肩,另一隻手則尷尬地垂在身側,碰到不敢碰他。
沈讓半眯著眼眸,用腳趾頭都看穿她的小心思。他哼了一聲,悶聲道:「我上來看看……我老婆。」
「老婆」兩個字彷彿一劑猛葯,重重敲在鍾可情的心頭,令她大腦一片空白,好一會兒都不知道要說什麼。若換了往常,她早就一拳打回去了,可眼下沈讓是傷員,再挨上一拳,只怕真的要去見閻王。
「別再胡鬧了。」鍾可情小心翼翼地推了推他,而後將他扶到一側的沙發上坐下。
沈讓一米八五的個子,哪裡是她一個小丫頭扶得動的。眼見著對方已經坐穩了,她卻腳下一個踉蹌,直朝著沈讓身上栽去。
沈讓心滿意足地張開懷抱,穩穩將她接住,而後塞在胸口,摁在她的腦袋,調笑道:「才剛剛領證,這就忍不住要投懷送抱了?老婆,你這樣不矜持,你媽知道么?」
鍾可情見他能開玩笑,便知他死不了了,惡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冷聲道:「放開我!」
沈讓方才經歷了九死一生,總算想明白了許多事情。從前,他所在意的那些,現在在他看來,全都不重要了。男人這種動物,若是一直壓抑自己的感情,總會有憋壞的一天。
他像逗小貓似地將她摁在懷裡,撇嘴道:「不放!我自己的老婆,我為什麼要放手?」
「沈讓!沈大醫生!」鍾可情被他氣到,直接沖著他的面門怒喝了兩聲。
沈讓便眯著眼睛,似笑非笑道:「你這麼大聲,是想讓值班的護士聽見,然後推門進來看看這女上男下的姿勢,好幫我們到處宣傳宣傳?我是不介意的,反正我也沒有女朋友,證也扯了,我也認了。」
鍾可情聽他這麼一說,立即安靜了下來。她咬牙切齒地瞪著他,聲音壓得很低:「別鬧了,過不久,我就要跟陸屹楠結婚了。現在若是讓旁人看見,我跳進黃河都洗不清了!」
「那就不用洗清了。不乾不淨的,多好。」沈讓唇角微勾,清眸流轉,目光中滿是寵溺,「再說了,你結什麼婚?你已經跟我領證了,我若是不同意離婚,你怎麼結婚?想犯重婚罪么?」
「你!」鍾可情怒瞪著清眸,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
沈讓笑得不羈,「你就是想犯法,我也會去各家婚姻登記處揭發你……讓你犯不了法,領不成證,結不成婚!」
「你,你這個人,怎麼這樣?!」鍾可情從來沒見過這樣蠻不講理的人。
沈讓向來脾氣古怪:「我這個人就是這樣。做手術前還要喝酒呢,實實在在的貪杯好色之徒。如今,天降老婆砸身上,我豈會輕易放她跑了?」
鍾可情恨恨地咬牙:「你是不是在報復我?你還在為當年的事情生氣,對不對?!」
沈讓目光一沉,面上的笑意漸漸消退,而後冷著聲音問她:「我難道不應該生氣么?」
「我已經向你道歉了!」鍾可情滿面無奈。
沈讓便道:「楊過的手被郭芙砍掉,郭芙也向他道歉了,但他的手臂還是斷了,接不回來了。這樣的傷害是一輩子的,道歉是無濟於事的。」
「但最後楊過還不是原諒了郭芙?」鍾可情反駁。
沈讓笑了笑:「你是希望我也原諒你么?」
鍾可情聞言,便安靜了下來。原本推拒著沈讓的手,也耷拉了下來。她毀掉了他的名聲,毀掉了他的前途,他不是楊過,成不了神鵰大俠,她不該得到原諒。
沈讓扯了扯唇角:「其實神鵰俠侶還有第二個結局。」
「嗯?」鍾可情驚訝地抬起頭。
沈讓突然抱緊了她的身子,貼到她耳側,低聲溫綿:「小龍女離開寒潭之後不久就死了。楊過原諒郭芙也是有條件的,他想要郭芙做他斷掉的那隻手臂。」
鍾可情聽得出神:「那郭芙後來嫁給他了么?」
「嫁了呀!後來倚天屠龍記裡面不是有個黃衫女么?那就是他們的後代。」沈讓突然從身側抽出那兩隻紅本本來,擺到她面前:「諾,結婚證我還替他們留著呢!」
鍾可情忽然回過神,原來他是在冷嘲熱諷、故意取笑,「混蛋——」
沈讓的面色突然嚴肅了起來,映著月色,目光幽沁沁地望著她:「你當我剛剛說的話是玩笑,但我卻是認真的。我最後跟你說一遍,我沈讓也不是好招惹的人。我沈家的傳統就是一輩子只愛一個人,一輩子只結一次婚,一台電腦一根電話線,一生一世一雙人。結婚證我帶來了,戶口本也帶了。你可以選擇跟我離婚,但我沈讓就是孤獨終老,也絕不二婚。」
鍾可情聽得感動,卻無力去接受他這突如其來的感情。
「結婚證,你就收著吧。」她正了正身子,悄然從他懷裡掙脫,「我會說服陸屹楠,只辦婚宴不領證。」
沈讓看出她面上的決絕,知她有心要與陸屹楠同歸於盡,而他卻重傷在床,無力阻止。他急怒攻心,一口鮮血猛得噴涌而出。
「喂!」鍾可情嚇了一跳,連忙扯了兩張紙帕,衝上前去幫他擦嘴角的血跡。
沈讓反手一拉,扣緊了她的手腕,目光灼灼地望向她的眼底:「你把我害成這樣,不可以說走就走,說死就死!我躺在床上一日,你就要照顧我一日!我一輩子起不來,你便要照顧我一輩子!」
鍾可情垂著眼眸,一言不發。
靜謐的空間,兩個人就這麼靜靜坐著,相望到天明。
第二天一早,謝舜名推開辦公室的大門,便看見鍾可情和沈讓兩個人東倒西歪地躺在沙發上。
他的眉頭不易覺察地蹙了蹙,從辦公桌抽屜里拿了文件,打算悄悄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的步子不由滯住,嘴角不爽地扯了扯。
他放下手中的文件,又折了回來。
悄然走到鍾可情身邊,他一彎身子,便將她打橫抱起,送進了裡間的沙發上,而後脫下外套,替她蓋上。
臨走的時候,他忘了一眼沙發上的沈讓,眸中閃過一線意味不明的光芒,而後默默出了門。
鍾可情醒來的時候,看到身上的煙灰色西裝,便知是謝舜名來過了。她原想給他打個電話,寒暄幾句,找機會把衣服還給他。最後,她只是默默將那件西裝外套,掛在了謝舜名的辦公椅後面。
沈讓蜷縮在沙發的一角,滿面蒼白。
鍾可情走到他身邊,伸手在他額頭上一探,心下不由一驚,竟然發燒了。
他身上這麼多處傷,又在沙發上干躺了一夜,感冒發燒也是意料之中的事。鍾可情有些恨自己的固執,若她昨晚服個軟,先哄他回病房休息,或許就不會鬧成今天這副模樣了!
鍾可情從謝舜名的藥箱里找出體溫計來,想要扒開他的嘴巴插進去,偏偏沈讓睡覺的時候,雙唇抿得緊緊的,很難掰開。
那也不能不量體溫!
鍾可情的雙眸盯著他胸口半敞著的衣衫,想了好久,終於還是伸了過去。她那握著體溫計的小手,猶如一條滑溜的花蛇,順著他的衣領,貼著他的肌膚,滑了下去。
她的手繞過他強健的胸肌,躥到他的腋窩處,將體溫計插了進去。從他的衣衫中拔出自己的手時,鍾可情早已滿頭大汗。
「可情,可情——」
迷迷糊糊之中,沈讓還在念叨著她的名字。
鍾可情的心裡湧上一股從未有過的感動,因為太久沒有人喊她「可情」了。她似乎早已融入了季子墨這具軀體,很少有人還記得「鍾可情」這個名字。即便是謝舜名,也很少那樣喊她了。
鍾可情突然覺得,那樣的青蔥歲月,她毫不客氣地推開優秀的沈讓,甚至不給他一個做朋友的機會,是多麼的孩子氣,多麼的衝動。
當年,他傾盡全力地追她,也只是纏著她、同她說說話而已,他似乎並沒有做出什麼傷天害理的事情。
千帆過盡,他還像當初那樣純真,那樣孩子氣,但鍾可情自知,現在的自己早已配不上他了。
從沈讓腋下抽出溫度計,只看了一眼,鍾可情便嚇得面色慘白。
三十九度五,是要燒糊的節奏!
鍾可情的力道太小,根本沒辦法扶他下樓診治,便撥了內線,開後門請了普外科的楊教授上樓來為他診治。
楊教授只看了一眼,便眉頭一擰,怒斥道:「有好端端的病床不睡,偏要跑到這沙發上來受涼,他自己作死,我這個當醫生的能有什麼法子?!」
鍾可情心裡更加自責。如果不是因為她堅持,他昨晚也不可能賭氣地跟她對坐一晚。
「楊教授,是我不好,沒照顧好沈醫生。您一定有辦法讓他退燒的,對不對?」鍾可情低聲懇求。
楊教授瞥了一眼沈讓身上的厚大衣,猜想著應該是鍾可情替他蓋上的,連忙將它撤掉,皺眉道:「沈醫生自打出生以來,有一半的時間都是呆在國外。他發燒的時候,隨外國人的習慣,採用物理降溫。你想幫他出汗,繼而降溫,是行不通的。」
「那我該怎麼做?」
「脫掉他的衣服,用濕毛巾幫他擦身子降溫。」
鍾可情身形一震,瞪大了眼睛。雖然是意料之中,但真要這麼做,她還真有點不太願意……
「季醫生如果覺得不太方便,我到科室里找一個男護工上來幫忙,你看如何?」楊教授知她是女孩子,又是心外科陸醫生的女朋友,便給了個意見。
「也好。」鍾可情滿口應承下來,但當楊教授打電話喊人的時候,她又突然想到了什麼,連忙伸手過去,一把奪過楊教授手中的手機,急切道:「不!不用了!普外科那麼多病人,人手緊缺,我就不給您添麻煩了。」
楊教授不解地聳了聳肩:「其實我們有很多男護工,沒那麼忙的,不麻煩的。普外科不管是女病人還是男病人,都比較喜歡挑女護工,所以很多男護工都閑著——」
「不,還是不用了。」鍾可情朝著他笑笑,給他開了門,將他送出了辦公室。
鍾可情回過頭,望著沙發上的沈讓,一籌莫展。如果受傷的人是別的男醫生,隨便找個男護工自然沒問題,但是沈讓不行!自從當年那次艷照事件以後,沈讓出奇地抵觸男人。如果等他醒來,讓他知道,是男人幫他擦的身體,只怕又要心靈創傷了!
沈讓在沙發上安靜地躺著,呼吸微弱,面色慘白,毫無生氣。
鍾可情咬了咬牙,從儲物間找了消毒毛巾過來,用水沾濕,而後幫他擦了擦額頭。
一個渾身高熱不止的病人,突然接觸到涼水,就如同乾涸的沙洲里,一條脫水的魚落入了泉眼中一般。沈讓伸出手來,一把就扣住了她的手腕,嘴裡還嚷嚷著:「還要,還要——」
砰——
一聲巨響,一個行事粗魯的醫生突然破門而入,像是來找謝舜名拿資料的。他一看到沙發上的情景就嚇得吐了吐舌頭,擺擺手道:「你,你們繼續,我什麼都沒看到。」
砰——
又一聲巨響,辦公室的大門被狠狠關上。
只一剎那的工夫,鍾可情的雙頰便羞得通紅,滾燙滾燙的,恨不得就地挖個洞,把自己給埋了!
本來他們兩個人的姿態就已經夠曖昧了,沈讓那個傢伙居然還抓著她的手,喊著「還要,還要」,你丫究竟是有多欲求不滿啊,要不停啊!
鍾可情有些生氣,打算甩手不幹的時候,卻發現沈讓乾澀的唇,孩子一般,死死地貼著那一塊濕毛巾,哪怕是一點點寒涼之意,他也捨不得放過。
只一瞬間的工夫,鍾可情剛剛築起的防線,頃刻坍塌,明明已經很硬的心,又突然軟了下來。
她悄悄走到他身邊,費力從他手中扯回了濕毛巾,而後伸手緩緩去解他的衣領。
扒男人的衣服,這樣的事情,她也只有小時候做過。那時,謝舜名比她年長几歲,總是一副好像很成熟很深沉的模樣,每次用什麼高大上的理論將她糊弄住之後,他就自己一個人跑回房間睡覺!
鍾可情才不會讓他安生,每每都喜歡從二樓的陽台翻進他的房間,而後用美工刀劃開他的衣服,在他的衣服上留下她的宣言!叫他下次再也不敢戲弄她!
那種感情,就跟親兄妹一般,沒有絲毫的不自然。但是沈讓——
鍾可情的右手一不小心碰到他的鎖骨,緊張得就連指尖都在出冷汗。她的指尖涼涼的,高燒中的沈讓喜歡得緊,一個翻身便握住了她的小手,而後帶著她的小手探入他半敞開的衣裳,伸到他的左側胸腔處,捂著最熱的那一團肌肉!
鍾可情的身子早就失去了平衡,軟軟地趴在他的身上。
窗外的陽光照進來,鍾可情依約可以看清沈讓那長長的睫毛和濃密的眉。昨天下午,他在病房裡呆了半天,身上散發出淡淡的葯香味,明明是很奇怪的味道,但此刻聞起來卻極為誘人。
鍾可情的手掌心剛巧覆在他的心口上,他強勁而有力的心跳通過腹肌傳遞到她的掌心。鍾可情的掌心像是有電流躥過似的,麻麻的,乖乖的。
靠得這麼近,鍾可情漸漸覺得自己都呼吸困難起來,她甚至可以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噗通、噗通,一下接一下的,快得出奇!
鍾可情從未對一個男人有過這樣奇妙的感覺,即便是對謝舜名也沒有。謝舜名的身體,她已經熟悉得不得了,就是閉上眼睛,也能將他的黑痣、傷疤和胎記,一一指出來。
沈讓雙眸緊閉,仍然昏迷不醒,唇角已經漸漸乾裂。
鍾可情獃滯了片刻,連忙從沈讓懷裡抽出自己的手來。
不想耽誤太多的時間,她飛快的扯去他的上衣,而後半眯著眼睛,將他青紫交加、傷痕纍纍的上身擦了個遍——
這時,沈讓突然伸手去接他自己的腰帶,一邊解,一邊呢喃出聲:「下面也熱……」
鍾可情恨不得一拳將他打回娘胎,但又很無奈,只能閉上了眼睛,解開他的皮帶。小手握著濕毛巾,順著他的腰腹一點點深入……
等沈讓的體溫降下來的時候,鍾可情早已熱得汗流浹背。
下午兩點多鐘,謝雲的私人律師高飛羽從律師事務所出來,便驅車直奔謝家的郊區別墅。
唐穎的經紀人全程跟著,親眼看到他拎著一個牛皮紙袋進了謝家別墅之後,才給唐穎打了電話:「唐小姐,你預想的事情發生了,謝雲和高飛羽先後進了別墅,應該是要改遺囑。」
唐穎眉頭一蹙:「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既然那個女人又要回來搶屬於我和阿名的東西,那我就只有親自出面警告她了!」
「唐小姐的意思是……」
「你什麼都不用做。」唐穎眸光一冷,「等謝雲一離開謝家,你打電話通知我。」
「是。」
高飛羽一進別墅大門,謝雲便愣住了。
高飛羽聳了聳肩,笑道:「謝先生不要誤會,今天我不是來找您的。」
謝雲眉頭一挑。
這時,陸屹楠推開房門,從裡面走了出來,跟高飛羽打招呼道:「高律師,這邊坐。」
謝雲仍舊是一臉驚詫。
陸屹楠這才緩緩開口解釋:「謝醫生,是這樣的。最近一直呆在謝家,有些工作上的事情想要處理,沒辦法回醫院,就只能將高律師約來這裡了。」
謝雲仍舊面帶疑惑,目光中藏著絲絲冷意:「據我所知,陸屹楠是全職醫生,應該沒有副業,沒道理還有工作上的事要找高律師商討。」
陸屹楠深知謝雲生性多疑,故而一早就讓童謠準備了一些東西。他從手提包里翻出一疊資料來,推到高飛羽面前:「是這樣的,我有個同事,先前出了一起醫療糾紛,患者死在手術台上了,需要打官司。我聽聞高律師11年的時候曾經贏過一場很大的醫療糾紛案,所以想請高律師幫忙——」
「電話里,聽你說過,只是沒看資料,我還不清楚實際情況怎樣,我也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高飛羽目露嚴謹之態。
謝雲見他們二人交談流暢,心頭的疑慮這才慢慢消散。他唇角微微勾起,面露笑意,望向高飛羽道:「高律師,陸醫生是我的朋友,希望你能賣給我謝某一個面子,幫幫忙。」
謝雲開了口,高飛羽這才笑著接過資料,「既然陸醫生是謝先生的朋友,我自然會儘力。」
陸屹楠連忙站起來,同他握手,戲演得十分逼真:「麻煩您了,出事的是我一個好朋友,我不希望他名聲受損。」
高飛羽點點頭:「我盡全力。」
說罷,高飛羽便帶著資料,出了別墅。
唐穎的經紀人連忙給唐穎打電話報信。
「唐小姐,高律師出了別墅,手上除了帶進去的那個牛皮紙袋,又抱了一疊文件出來,我離得太遠,看不清是什麼東西。」
唐穎聲音一沉,「不必看了,多半就是新的遺囑了。謝雲每次改遺囑,都是將高飛羽喊來家裡的……」
「那唐小姐——」
「不用等下去了,我讓阿名打電話支開謝雲。」唐穎利索道。
彼時,謝舜名正在謝氏處理一項合同糾紛,唐穎的電話便打了進來。
「母親。」
唐穎聽到他的聲音,心頭一暖,但轉念想到自己和兒子的利益即將受到威脅,便狠下心來。她抽了抽鼻子,喑啞著聲音道:「阿名,我想你父親了。」
謝舜名雖然從骨子裡厭惡謝雲,但對母親唐穎還是格外敬重的。他聽出她的聲音里有哭腔,一下子就慌了心神,哄道:「母親放心,我這就讓父親去見您,我們一起吃晚飯。」
「好,我在家裡等你們,越快越好。」唐穎催促道。
謝舜名滿口應承。
謝舜名掛掉唐穎的電話,立即就撥通了謝雲的電話。
他聲音冷沉,沒說兩句就進入正題:「父親,我手上正握著謝氏和應氏的供貨合同,您知道應氏的財務狀況,奢華的外表之下,其實有一個深不見底的大窟窿,謝氏一旦和他們合作,不但六十多億的貨收不回來,工程也會被耽擱。我算過了,凈虧三百億!」
「你想怎樣?」謝雲聽出他話中有威脅的味道。
「請父親現在即刻回老家陪母親吃晚飯,否則,我現在就簽掉這份合同。」
「混賬!」謝雲斥責出聲,「我的遺產還不都是留給你的!我百年之後,整個謝氏都是你的!你不是在作踐我的財產,而是在作踐你自己的財產!」
謝舜名冷沉著聲音笑:「我不在乎,合同就擺在我面前,簽個名字,十秒鐘的時間而已。我數到三。」
「一。」
「二。」
「慢!」謝雲喝止住他,「我去,我現在就回去見她!」
謝舜名這才滿意地掛了電話。
謝雲離開郊區別墅不到十分鐘的時間,唐穎便踩著十多公分的細高跟,從保姆車中走了下來。
門口的保安見了她,嚇了一跳。
唐穎便冷哼出聲道:「誰都不許打電話給謝雲!我是這個家的女主人,讓我知道誰打電話通風報信,就不用在謝家繼續呆了!」
「是。」一眾保安都默默地垂下頭去。
陸屹楠站在客廳里,看到唐穎出現,眉頭微微斂起,朝著她笑了笑:「謝夫人。」
唐穎混娛樂圈數十年,見慣了各色各樣的面孔,她亦笑著同他打招呼並且握手:「這位,一定就是流光醫院鼎鼎大名的陸醫生。」
陸屹楠忙道:「不敢當。陸某不過是個醫生,所謂的那點名氣也僅限於醫院之間,謝夫人是好萊塢巨星,聞名世界,今日能夠得見真人,三生有幸。」
「陸醫生客氣。」唐穎笑道,「今日不是特意為了見陸醫生而來,改天有空,我再請你喝茶。」
陸屹楠笑著道:「陸某等著呢。」
唐穎的目光從客廳掃過,最後落在了右側靠東邊的那間房間。房門緊閉,門口還守著兩個保安,根本就是此地無銀。
陸屹楠一早就看出她的意圖,突然衝上前去,攔在她面前道:「這間房,謝夫人不能進!」
唐穎眸光一冷:「這裡是謝氏的別墅,我是謝氏的女主人,我想要開這扇門,還輪不到陸醫生你一個外人阻止!」
陸屹楠故意皺緊眉頭,話鋒一轉:「謝總出門前特意囑咐了,要我片刻不離地盯著裡面的女人,保證她的安危才行。」
唐穎便道:「這是我謝家的家事,我勸陸醫生不要插手。」
陸屹楠一臉正氣:「但屋子裡的人是我的病人,我必須對我的病人負責!」
「我就進去同她說幾句話!」唐穎秀眉一蹙,隱約露出幾分怒意來,「最多我向你保證,我碰都不會碰她一下!」
「這……」陸屹楠面露猶豫之色。
這時,童謠開門出來,對陸屹楠道:「陸醫生,病人醒了。」
陸屹楠騰得一下站了起來,想要進門查看。
唐穎長臂一伸,便橫在了她面前。她自己也帶著五六個保安過來,保安將陸屹楠架住,令他動彈不得。
唐穎便道:「陸醫生,你的雙手是用來拿手術刀的,不是用來打架的。我這裡有這麼多的保安,就是真的要打,你也打不到。最後的結局還是一樣,我一樣會闖進屋子裡。你倒不如乾脆一點,放我進去!」
陸屹楠放棄了掙扎,頭漸漸低了下去。
很快,手無縛雞之力的童謠也被保安趕了出來。
唐穎邁入房間,而後差一眾保安在門口守著,不讓外頭的人進去。
唐穎原本是滿懷恨意進屋的,但看到床榻上的女人,一剎那,整個人都僵住了。她驚訝地捂住臉,怔怔張口問道:「宛如,你……你怎麼會變成這樣?!」
陸宛如整張臉都毀了,唯獨一雙清冷的眸子依舊澄澈明亮,就如同二十多年前一樣,勾人銷魂。
「你說話啊!你這麼一直看著我,不說話是什麼意思?!」唐穎斥責出聲,「當年你偷我老公,你現在還有臉瞪著我?!」
陸宛如瞧見了熟人,眼眸動了動,很快一雙清透的眸子里便盈滿了淚水,彷彿一不小心就會溢出來一樣。
「說話!」唐穎被她的眼神看得頭皮發麻,衝上前去,揪住了她的衣領,斥道:「你倒是說話啊!」
這時,陸宛如的嘴巴里才漸漸發出一些低啞的咿咿呀呀的聲音。
唐穎眉頭一蹙,扯開她的高領一看,猙獰的傷痕爬滿了她的整個脖子。
「你……你不會說話了。」唐穎的目光中流露出幾分同情來,再看看陸宛如的腿腳,她難以置信地捂嘴,「你連手腳都動不了了。」
陸宛如這才費力地點了點頭。
「誰做的?」雖然是情敵,但也曾是無話不說的好姐妹。當年陸宛如的美貌,不比唐穎差,更是娛樂圈紅極一時的女星。
陸宛如閉上眼睛,彷彿不願意去回憶,又或者是她想要說出兇手的名字,卻無能無力。
唐穎痛苦地抱頭,「所以,你現在就打算在我們謝家一直待下去了,對不對?」
陸宛如沒辦法開口,只是不住地搖頭。面容被毀,四肢已殘,明明很不堪的一個人,她的目光竟還是那麼純粹,就好像很多年前,她們初次相識的時候一樣。
唐穎情緒激動:「我知道你不想,你不想讓他看到你現在的樣子。所以,你在他面前,一直都沒有睜開過眼睛,是么?」
陸宛如咬了咬乾澀的唇,心頭彷彿有千萬隻螞蟻在噬咬,既癢又痛,令她無法釋懷。
唐穎扯了扯嘴角,努力壓制住自己的情緒,仰起頭來,做一副孤傲冷清的模樣:「你現在這個樣子,就算一直留在這裡,也沒有意義。走吧,我帶你走,走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再也不要讓他找到你,好不好?」
陸宛如眉心緊擰,似在掙扎。
「我知道,你需要時間考慮。」唐穎站直了身子,「我給你時間,三天夠不夠?三天之後,我再來找你,你只需要點頭或是搖頭……」
陸宛如的眼角不由滑下一滴淚來,被昔日好友逼的。
唐穎收起所有的同情,目光狠厲起來:「對不起,宛如,我們已經回不去當年了。我不能再像當年那樣縱容你,你跟謝雲上了床,我都假裝不知道。現在不可以了,我有兒子了,我兒子快要結婚了,我必須要維護住他的利益,維持住這個家!如果三天之後,你還是拒絕,那麼你別怪我心狠手辣,強行將你送走!到那時,去什麼地方,就由不得你來做選擇了!」
陸宛如的身子痛苦地扭曲著,淚水流了滿面,卻因為不能出聲,將滿口酸澀一點點吞咽下肚。
唐穎從皮包里掏出一張支票來:「這裡有一千萬,只要你同意,這一千萬就是你的。我會送你去最豪華的療養院,請最好的醫生和看護,保證你下半輩子不用太痛苦。你現在孤苦伶仃的一個人,求的不就是老來安穩么?」
她說著,將支票又收回了包里,「現在還不能給你,萬一你故意讓謝雲看到,我就前功盡棄了。好了!你開不了口,都是我一個人在唱獨角戲,我說得也累了,不聊了,三天後再見吧!」
唐穎走出房間的剎那,陸宛如沉重地閉上的雙眼。
陸屹楠緊張地站起來,朝著房間里看了一眼,確定唐穎沒做什麼傷天害理的事,他的心才稍稍安定下來。
唐穎冷哼了一聲,譏諷道:「陸醫生就放心吧,我唐穎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種小人。」
陸屹楠扯了扯嘴角,冷聲回了兩個字:「但願。」
唐穎一離開別墅,童謠便遞了一個眼神給陸屹楠,陸屹楠與她相視一笑,兩個人便開始行動。
陸屹楠拿著體溫計,對身側的兩個保安道:「謝夫人剛剛來過,也不知道她對病人說了些什麼,我擔心病人病情不穩定,進去幫病人量體溫。」
陸屹楠進去的時候,陸宛如是睜著眼睛的。兩人的視線對上的剎那,有一瞬間的電閃雷鳴。
陸宛如被關在山中十多年,根本認不得他的模樣,只是覺得他的氣息很熟悉,熟悉到讓人心疼。
「我來幫你打針。」陸屹楠按捺住心底的激動,強自鎮定,剋制著自己不停抖動的手,拿起床頭的注射器。
陸宛如自打被送到謝家別墅,每日都免不了要打針,但一直都是迷迷糊糊的,從不知道是誰在幫他打針,更不知道他的名字。
打針之前,陸屹楠突然俯下身子,湊到她耳畔,唇瓣翕動了兩下,說了句什麼。
陸宛如的臉瞬間煞得慘白,面上的傷疤顯得更加猙獰可怖。她驚恐地望著陸屹楠,一雙眸子就如同泉眼一般,不停地有淚水湧出來。
陸屹楠緩緩走到她跟前,從大衣口袋裡掏出一早就準備好的葯,極其認真地吸入注射器,一滴不剩。他握著注射器,一向穩如磐石的手竟不停地抖動著。
陸宛如唇色蒼白,怔怔地望著他,嘴巴張得老大。
陸屹楠知道她是無法發聲的,乾脆不去看她那雙可憐的眼睛。他找准了她的靜脈血管,一擊即中!整整一瓶葯,他全都打了下去。
陸宛如的一雙眸子很快開始渙散,意識也漸漸開始模糊。她彷彿看到一個十多歲的小男孩,乖巧地守在她的床邊,哄著她快點入睡。
最後,陸屹楠心疼地喊道:「母親,你就幫我這一次,幫我這一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