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鬼的淚

愛於猜忌中褪色

就近，C大很不平靜。一起新聞似「流感」般蔓延，在這個有多年歷史的大學里肆虐。

是一星期前的，熱度持續不減，始終未有「過氣」。

一個多星期前，一名學生忽而失蹤，直到三天後，被學校保安在廢棄廁所發現。那名學生的屍體，被人吊在天花板上，搖晃著，像古老的掛鐘。

但，這不是自殺，是一起謀殺。兇手手段凌厲殘酷，至今未破……這件事，在校園內口耳相傳。

所有學生都猜測，是鬼乾的。

「你們知道嗎？我偷偷看過一眼屍體，太可怖了。乾枯的，像是臘肉一樣，但眼睛又凸出的很厲害。」

「不止，據說警方抬走屍體時不小心跌了一下，有好多怪異噁心的蟲子從皮膚里鑽了出來——」

這詭異的事件，打發了學生們的茶餘飯後。更有甚至，吃飯時都「念念不忘」。

唯有李楠是清醒的，從不參與。他太清楚，任何事件，一旦經過宣傳，都會變色。正常的，會淪為詭異的，可憐的，會淪為可怖的——人性如此。

他照舊過自己的日子。

「說真的，」同宿舍的舍友覺得他像是個「怪物」，與大眾氣氛格格不入，遭到質疑：「你真的對這件事情不好奇？」

「不好奇啊。」他放下手中的書，看了看手錶，快三點了。

「不會是……你乾的吧？」

李楠懶得回答，苦澀一笑，復而起身。他和他女友約在下午三點半碰頭，時間快到了，他不想讓對方久等。

徑直走出宿舍，向校門而去。李楠女友周薇已等候在了那裡。

李楠走向她：「沒有久等吧。」趁機瞄一眼手錶，時間還早，她大抵是早來。

周薇笑著回答：「沒有，只是覺得待在宿舍太無聊，所以早一步出來。你呢，在幹嘛？」

「看書。」

兩人邊說邊走出校門。

大街很繁華，車水龍馬，人來人往。兩人逛得累了，隨意找一家咖啡廳坐下，享受難得的安靜。

「最近學校的人都好像瘋了一樣，天天在說那件事情，耳朵都要起繭子了。」李楠呷了一口卡布奇諾。

周薇一笑：「都這樣，我們女生宿舍也是，還有人晚上關了燈也在說。」她端起咖啡欲要飲，但，忽而面色一變，凝重起來。

「你怎麼了？」李楠好奇。

周薇趕忙搖頭：「沒什麼。」

李楠沒有再問，只在心底存一個疑惑。她剛才看到了什麼？臉色怎的一變，似受驚，似恐懼，似訝異。

爾後，兩人約會都沒了心思，匆匆結束，返回學校，各自進了各自宿舍。

此時已經很晚，因了星期六，大多數人都不在宿舍。李楠獨自洗漱好從廁所出來，躺倒床上。

但，還未睡著，一張臉便貼向了李楠。

「啊……」待看清，是宿舍里一名室友，叫劉文龍：「你要嚇死我啊。」

劉文龍也不作答，只走到自己床鋪坐下，悠然地點上一根煙：「我是在觀察你的面相。」

李楠拍著胸口道：「觀察我面相干嘛？」

「你被鬼纏上了！」

猛地一驚，曾聽人說過，劉文龍母親是一名仙娘，系湘西人，有些法術。他從小耳濡目染亦懂得一二。

還未等他開口，劉文龍再次說道：「不信？」

「我又沒做虧心事，怎會被鬼纏上，何況現在都是21世紀了，怎還有人信這種無稽之談。」

劉文龍不說話了。

他站起來，走向李楠，猛地一下，脫下他的上衣。

「你幹嘛？」李楠力氣沒他大，被他擺布，赤裸了上身。劉文龍用手抵著他肚臍一按：「你看！」

李楠看過去，肚臍上，現了一團黑，漸漸擴大，成饅頭大小。

「這……」

「那女鬼在你身上下的咒！」

女鬼！

李楠驚詫。

劉文龍告知李楠，是一名修鍊千年的女鬼，欲攝他元陽，增強道行。而那女鬼正是周薇！

「那鬼子千年道行，法力強橫，卻始終無法修得人身，故而出此下策。你著了她的道，只怕活不了多久。」

他不信，他不信，他不信……

李楠決計不信，好端端一個女孩子，怎可能是鬼。

但，兩人無冤無仇，劉文龍何必潑她髒水？到底，李楠心底存了疑惑。

兩鬼

爾後，劉文龍告知李楠，若不信，大可今晚前去探看——他算準周薇會與另一隻鬼碰頭，正在學校後山。

懷揣著疑惑，李楠去了。

他捧著劉文龍贈的護身符，從學校后圍牆攀爬而過。

後山陰冷，似有夜梟低鳴，森然可怖。他看見，不遠處當真站了兩個人影。偷偷靠過去，躲在一棵大樹后偷聽。

「姐姐，」是一個面容清秀的男子，穿著一件漢服，挽著髮髻站在周薇對面：「你跟我回去吧，這裡不屬於你！」

周薇苦笑莞爾，搖了搖頭：「小宋，要走你自己走，我是決計不會走的。」她亦穿著漢服，古老的，大家閨秀款式，頭髮也變了，似古裝戲中女主挽的髮髻。

「姐姐！」那名喚小宋的男子似乎急了：「你應該很清楚，我們與他的區別。他是人，我們是鬼，縱使我們修了七百年，一千年，也還是鬼！」

鬼！

李楠再沒有聽清，跌撞著離開，失魂落魄，不知如何回到宿舍。

一進門，便對上劉文龍鎮定的目光。

他說：「我講的沒錯吧，那個女的的確是鬼。」

「它為何纏著我！」李楠險險跌倒，踉蹌著站不穩。

劉文龍冷冷一笑：「那女鬼動了人間情慾，但，它是鬼，是不能和人在一起的。除非它變成人！」

劉文龍告知李楠，所謂變成人的方法，便是攝取一個陽氣極重異性的元陽，為自己所用。

「難……難道……」

「沒錯，正是你。你陽氣最重，是它的祭品！」

李楠崩潰了。

爾後，劉文龍還告訴李楠，之前那具屍體，亦是被周薇所害。它需要定期吸食男子精元，才能維持人身，不然受不住人間氣息，便會道行散盡。

「不過你不要怕，我會幫你。」他說。

照著劉文龍的建議，往後的約會見面中，李楠努力維持鎮定，不讓周薇察覺破綻。但，內心到底恐懼，曾多次請求劉文龍，講再不願見到那女鬼，實在是怕。

「那兩個鬼子法力強橫，我必須準備充足，不然定會惹來麻煩。」劉文龍總這麼回答。

后，挨了一些日子，劉文龍告訴李楠，一切準備就緒，只差動手了。

他要李楠將周薇引到某處，那裡有他布下的法陣。

李楠自然照舊。

周薇雖有幾分疑惑，好奇為何晚上約會是在樹林，但到底前往。李楠想：或許她今晚也準備動手。

時間很快就到了。

兩個按照講好的時間走到了那片樹林。

樹林很荒蕪，一路走，李楠一路打顫。

「你怎麼了？是不是覺得冷。」周薇好奇看著李楠，李楠搖搖頭：「沒，沒有，只是第一次和你來這麼僻靜的地方，覺得有點興奮。」

周薇瞬間紅了臉，不曉得該如何言語一般的拘促。

繼續向前走，漸漸靠近那個法陣，李楠停了下來。

「呀，你看前面？」

是劉文龍布置的誘餌，一朵精緻的，艷麗的花，像死亡的陷阱，盛開在那裡。

李楠指著那朵花說：「真好看，我去采來送給你。」不等周薇回答，李楠便兀自跑了過去。

到了那裡，李楠忽而哎呦一聲蹲了下來。

「你怎麼了？」周薇緊張著靠近：「是不是踩到什麼東西了。」

但，剛剛靠近李楠，周遭便起了一團白光，將兩個籠在其中。

「怎回事？」周薇焦急起來，劉文龍的聲音，由遠處傳來：「快跑。」他的手伸了進來，扯住李楠，將他拉出那個法陣。

「你這個女鬼，現在無處遁形了吧！」劉文龍指著周薇，一臉得意。

周薇忽而明白了一切，表情顯得蒼白：「原來，原來如此。」漸漸地，她露了原形，一個穿著輕薄漢衫的白皙女子，如一尊玉雕般立在那裡，靜默如畫。

李楠見她現形，急急躲到了劉文龍身後。

「我問你，是不是你知道我是鬼，所以要殺了我！」

李楠不敢回答，如何回答？他選擇沉默。

周薇忽而放聲大笑，身體漸漸透明起來，成了一團白光。隆重她的法陣消失了，劉文龍走過去，拿起那道白光，猛地一下吞入嘴裡。

「你……」

「我？」劉文龍轉過身子，看向李楠：「我要的就是這個呀。」

「那……那是什麼？」李楠隱約察覺到了什麼，但不敢確認，期望自己猜錯。

「是她的精元，一個修了千年女鬼的精元！」

他終於講出了真相。

人？鬼？

有時候，鬼並不如人可怖。當一隻鬼，有了人的思想，它便如人一般。但，人若產生邪念，比鬼更陰森。

劉文龍的確是仙娘的兒子，亦修了些道行。但，他欲要長生——

他曾在一本書上看到過，若以人的精元來修鍊，可以增加陽壽。但若吞下一道行高深的鬼的精元，便能達到長生不老的功效。

那鬼正是周薇！

當他第一次見到周薇時，便識破了周薇的本相。那時，他便開始算計，意圖得到周薇的精元。

但，它千年修行，劉文龍並非是其對手，唯一的辦法，便是利用李楠。因為周薇愛他。

為讓李楠相信他，劉文龍特意以邪術殺死一人，引起流言，好栽給周薇。爾後，他亦算準周薇會與另一隻鬼碰頭，特意引李楠前去，讓他上鉤。

「如果不是因為你，那鬼子絕不會進我布下的陷阱，所以我還是要多謝你了。」劉文龍看著李楠，一臉嘲諷地說。

「你……」李楠伸出手，欲要打他，卻被他一把抓住：「你現在一定很後悔吧，那我也吃掉你的精元，讓你們湊做一對，好不好？」

說罷，劉文龍一下推開李楠，從懷裡摸出一把匕首，向他刺去。

李楠絕望地閉上眼。

但，忽而一道光，彈開了那把匕首。是那個被換作小宋的男鬼，站在李楠身旁，怒目瞪著劉文龍：「把我姐姐的精元吐出來！」

劉文龍冷笑道：「我本來還想在除了你姐姐後去找你，沒想到你自個送上門了。省得我去一趟。不過，你與其憎恨我，不如怪一怪眼前這位，若不是他，我還算不到你姐姐呢。」

小宋冷著臉剜了李楠一眼。

李楠不敢看他的表情。

小宋繼而看向劉文龍道：「他怎樣我先不管，若不是你興風作浪，我姐姐亦不會遭了算計。」

「是嗎？」劉文龍一聲冷笑，舉著匕首，刺了過來。

他吞了周薇道行，法力亦得到提升，三兩局下來，小宋便敗北，倒在地上，不住嘔血。

劉文龍冷笑嘲諷：「還以為多厲害，不過如此。」他復又走向李楠：「我先殺了你，再解決那一隻！」

他的匕首，刺了下來。

但，未刺中，小宋不知何時撲將過來，擋了那一擊。

它的血，原來和人一樣……溫熱的，帶著淡淡腥氣，落在李楠面上。李楠驚詫：「你……」

「是我欠了姐姐的，三百年前，她救我一命。尓今，她愛上你，就曉得人鬼相戀不會有好結果，所以求我無論如何保護你，現在，我終於還了……」

小宋的身體開始漸漸透明起來。

痴然的李楠，注視著一切，劉文龍看著那消失的身影，不由得更加得意：「現在，應該沒人可以再幫你了吧。」

他舉起匕首，李楠閉上眼，準備迎下那一擊。

但，忽而，李楠聞得一陣吶喊，是劉文龍的聲音。他看見，劉文龍的身體射出一道道白光，像一把把鋒利的劍。

「該死的，你這個女鬼，竟然，竟然……」他的身體，四分五裂開來，一塊塊，成了碎肉，落在地上。

周薇赫然站在原地。

「周……周……」李楠一時恍惚，不知該如何開口。

「你不用說了。」周薇的眼角，緩緩淌下兩行冷淚：「是我太傻，我早應該料到。」

她都知道，她都知道——

絕情是你們的名字

周薇是鬼，死於一千年前。死後，它不入輪迴，在人間寂寞遊盪了千百年。但，即便不老不滅，它最渴望的，是能再次為人，享受人間香火一場。

終於，千年後，它化作人身，重返人間。

於人間，它是周薇。在人海中緣分使然下遇見李楠，它愛上他，是一個女人，最原始的本能，即便是鬼，也躲不過一個情字。

它曾以為，李楠可以與它耳鬢廝磨，相守終身，即便來日他知曉自己是鬼，亦不會畏懼嫌棄。

但，它太傻——人對人都不曾完全信任，何況是鬼？然而，饒是它活了一千年，都未能完全參破。

當學校起了那流言時，它亦曾有過不安，但到底選擇相信，未必是李楠，也許是本心。

「那一天，我和你約會，你見我面上驚詫，是因為小宋取來倒後鏡，我從中窺探到我們將來，註定要天各一方。但我傻，執拗的不相信，以為憑藉我對你的真心，可以改變命運。我錯了。」它說：「錯的好離譜，我錯在不是太執拗能改變命運，而是太執拗能改變人心！」

爾後，小宋多次欲帶它離開，但它都不肯。是的，它不肯，一個女人，陷入情網后，即便是修羅地獄，亦義無反顧。

甚至，當今晚李楠約它來此地時，它便察覺不對。但，它仍舊相信李楠，相信李楠不會懷疑它，卻不想，一子錯，滿盤皆落索。

「我好傻，自己亦曾經是人，怎麼忘了，人是多麼貪婪，多麼多疑。即便是枕邊人，也會不相信，也會被別人三言兩語挑撥。是我蠢，是我蠢——」它蹲下，撫摸小宋消失的那塊土地：「對不起，是我連累了你——」

當年，它救小宋一命不過舉手之勞，卻不想它會銘記於心，以命抵還。

「原來，你們人到底不如我們鬼，竟沒有一分真心！」這是它唯一的後悔。

言罷，周薇站了起來，一步一步向著遠方而去。身影縹緲，不帶留戀——哀莫大於心不死——

猛然，李楠醒悟：「周薇，原諒我，原諒我，再給我一次機會，周薇……」

但，錯過的，便是錯過，無法挽回。不是每一次的錯誤，都可以以道歉來消除……終究，周薇消失於李楠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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