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1章 蝴蝶斑

第211章 蝴蝶斑

楔子

她走上頂樓,站在欄杆外向下眺望。城市燈火闌珊,輝煌無比,下面的建築顯得渺小而模糊。

女人閉了閉眼,一臉絕望。

爾後,她睜開眼,仰起頭最後一次打量這個世界。不帶任何錶情,決絕地跳了下去。

落地,砰的一聲響,她成了爛肉。

林夏結婚已經七年了,不知何時開始,她與丈夫沈北的婚姻漸漸退卻了激情,顯得平淡,像一杯溫在火爐上的溫水,品不出一點味道。

尤其就近,沈北更顯忙碌,時而加班。實際上,林夏心裡很清楚,男人忙,多半是出軌,另一半則是不願回家。

他或許兩者兼備。

歷經七年的洗鍊,女人最美好的年華已經褪色了,她的臉,長出了細碎的皺紋,雖不大清楚,但仔細看,仍可看到。

所以沈北不愛回家。

這天如往常一般,林夏獨自躺在床上抽煙,這是她的習慣,很多年了,中間因為愛情的滋潤略微有些許改善,但自沈北晚歸后,她煙癮便更重了。

抽完一支煙,望了望時鐘,指向十二點。林夏自床鋪下來,趿著拖鞋走向廁所,打算洗個澡,放鬆一下,好睡個安穩覺。

今晚或許不用吃佐匹克隆。林夏想。

到了廁所,把全身衣服都脫掉,擰開水龍頭正欲享受。忽而,林夏瞥見自己的背部多了一塊蝴蝶狀的疤!

是什麼時候有的?林夏蹙眉,衣服應該不會褪色,且上面並未有蝴蝶圖案。林華拿過肥皂,用力擦洗——洗不掉。

像長在皮膚上,潔白光滑的背部多出的莫名紋身,擦得紅了,都無用功。

林夏覺得心煩,亦有幾分恐懼。一張好好的皮,忽的多出一些,任誰都害怕,何況……她想到了五年前。

八年前,曾經有過一個女人,十分喜愛蝴蝶,說若是死去,願靈魂化作蝴蝶,於花叢中翩翩。

她真的死了,但林夏不是花叢。

林夏決定明日去醫院看看。

匆匆擦了身上的泡沫,她自廁所出來,穿著浴袍,水沒有擦乾淨,黏膩膩的,很不舒服。燈也來不及關,忽而,林夏望見,廁所的毛巾里有什麼東西在涌動,是什麼,老鼠,亦或者蟑螂?

猛然,那玩意飛了出來,是一種全身漆黑的蝴蝶!

林夏被嚇到,倒退幾步,險些跌倒。

蝴蝶飛了出來,在林夏面前縈繞。赫然,林夏反應過來,拿起拖鞋拍過去。命中目標,蝴蝶被拍扁,成了爛肉,還有黃色、綠色的汁液,好不噁心。

林夏忍住欲要嘔吐的不適,拿紙巾抱住屍體,丟入馬桶沖了下去。

隨後,她上床左右不能睡,吃幾片佐匹克隆都不頂用。終於熬到了第二天。

次日,沈北依舊沒有回來,六點一過林夏便從床上起來。因了昨晚的失眠,她狀態很不好,無神,慘淡,頭昏腦漲,走路亦搖搖擺擺,似扯線木偶。

她沒有開車,選擇了打剛剛開工的的士,報了地名前往醫院。

醫院還沒開門,醫生仍在睡。林夏坐在椅子上,等了許久,醫生於上班時間來了。

因是第一個病患,所謂的時間並不算多。她看的是皮膚科,醫生年紀略大,四十來歲,有點發胖,頭髮也掉了一圈,帶一副金絲眼鏡。

見到林夏,略略有些驚詫,大抵是和他想象中不同,這個女人的皮膚看上去很正常,亦光滑,不似尋常病人,不是濕疹,便是癬。

「請問,你是哪裡不舒服?」他鎮定了一下思緒。

林夏有點為難,瘢痕是在背部,要脫掉上衣。她猶豫了一下,逐而不情願地轉身,脫掉了上衣,露出了背部。

醫生表情震驚,他看見林夏的背部很正常,比露在外面的皮膚都要好。

「請問……」醫生旋即回復,一臉鎮定:「你給我看你的背是什麼意思?我並沒有看到什麼不適的癥狀!」

林夏悍然,醫生拿起一面小鏡子,借用對面那架巨大的落地鏡折射了林夏的背部。林夏望見光滑潔白的脊背上,一片平坦,毫無異常。

怎回事?她痴痴然地想不明白。

爾後,抽了血化驗,一切都正常,並未有什麼異樣。醫生建議她去看神經內科,甚至林夏自己亦覺得,可能是幻覺。

回到家,她補了個覺,到下午五點才醒來。

睜開眼便發現,沈北回來了。

他難得這麼早回來,林夏驚喜萬分。

「你回來了?」

沈北點點頭:「今天是你的生日,所以我一結束工作就回來了。」

兩人彷彿回到了過去,吃了自己做的燭光晚餐,還在家中看了一處愛情電影,如熱戀般,有一種羅曼蒂克的唯美。

夜晚,兩人躺在了床上,重溫了當年。但,當沈北褪下林夏上衣后,赫然一驚:「你怎麼跑去紋了個蝴蝶紋身,我記得你並不喜歡蝴蝶的。」

林夏更驚,明明已經不見的。

她即刻跑去廁所,從鏡子里窺視。她發現,那蝴蝶變得更大了。

因了背部異樣,當晚的氣氛被破壞,兩人都略微失望地躺在床上。沈北什麼都沒說,卻從林夏的動作,表情讀出了古怪。

一晚過去了,一句話都沒有。

再醒來,沈北已經去上班,林夏躺在家中欲要再睡,卻久久不得入眠。她發現了一個規律,蝴蝶斑夜晚出現,白日消失。

是暗預么?那女人是夜間自殺的——

林夏記得很清楚,女人的屍體是在第二天被人發現的。她沉屍大街,系跳樓。從二十樓而下,轟烈而凄慘的死法,找到時,身體已經支離破碎,眼珠掉落,腦漿流淌,嘴巴微張,舌頭吐出,腸胃蜿蜒——

她手裡還握著一隻蝴蝶髮夾。

蝴蝶——一種凄美的動物,相傳梁祝死後化蝶。但,蝶本是醜陋而帶刺動物的完全體,生命短暫,產了卵便會死——

寓意著,美好的東西往往容易夭折。

且蝴蝶未必忠貞,是所有動物的天性,交配時才出雙入對,平日形單影隻。

但,那隻蝶回來了,時隔七年。

系復仇而來!

林夏永遠記得,那女人是怎麼死的,她並非單純的自殺,而是死於絕望!她生前患了艾滋!

女人是沈北的前妻,林夏認識沈北時兩人才結婚一年。但,與林夏不同,她的美是清冷的,如北風中被摧折卻不認輸的臘梅,一種倔強的美,迎霜怒放。

林夏則是櫻花,繽紛,奪目,耀眼。且林夏性格較為熱情,嫵媚風騷,千嬌百媚,儀態萬千。她火速的征服了沈北,以美色作為武器,讓這個男人「戰死沙場」。

但,他是有婚姻的。且林夏不願背負第三者名稱,她要做正宮。

為了得到沈北,她利用自己曾是護士之便,趁女人來看病時偷偷給她使用了艾滋病人使用過的注射器——當時的沈北早就被林夏迷得神魂顛倒,夜不歸宿地住在林夏家,所以只有女人中招。

因了丈夫的出軌,女人心情格外抑鬱,導致病情加速發展,不到兩月,病症便顯露了出來。雙重打擊下,她唯有自殺。

而手裡握著的蝴蝶髮夾,是沈北和她戀愛時送的!

她將此作為詛咒!

如今,她回來了。故意選擇這個時候,在林夏和她當年一般,被沈北「拋棄」時,最歹毒的諷刺——

林夏恨不得撕掉背部那層皮——但,拿起刀,卻害怕了——沒有人那麼大膽,硬生生剜掉自己的肉!

時間漸漸又過了許久。

林夏發現,那蝴蝶斑不止是紋身般的存在,還有別的目的——她發現,越往後,異樣便越明顯。

起先是味道,一股濃烈的,帶著腐爛氣息的腥味。爾後,是上面長出了一粒粒疙瘩,發白,硬硬的,似乎是卵。

她開始恐慌。

那癥狀照舊是夜間出現,她已經摸清了時間——十點。

那時候醫院已經下班,就算看急診也沒用,無法檢查,待到白日,斑卻不見。

破繭

因了癥狀,沈北更不願回家了,林夏只得一個人在家中挨日子——她甚至白日都可以聞到身體里的異味。

愈加濃厚了,只得噴大量香水,或不停洗澡。

時間過了一個月——

從幼蟲到成蟲的時間亦是一個月!

這日,林夏自廁所洗澡。她望著背後擴大且疙瘩長出的斑心情頓覺煩躁,正欲要出來,忽而聽見一聲細碎的笑聲。

聲音是從廁所某處傳來的,林夏聽得很清楚,雖然小,但無法躲過靈敏的耳朵。

她關掉了水龍頭,環顧四周。

在哪?

正狐疑,又來了一聲,比剛才的要大。

她聽見了,是馬桶里,女人的聲音,哀怨的,嘲諷的,尖銳的……她猶豫片刻,揭開了馬桶蓋。

林夏看見,馬桶里出現了一個古怪的物體。那東西長了一張慘白的人臉,身子卻是巨大的蝴蝶,還有翅膀,正在水裡撲騰。

赫然,那東西開口了:「你用艾滋病毒讓我腐爛,我就用蝴蝶讓你腐爛,一報還一報,很公平!」

林夏嚇住,倒退兩步——她回來了。

不等林夏做出別的反應,那怪物的肚子便腫脹了起來,似被注了氣,一點點脹起。漸漸,她肚皮裂了一道縫,裡面還有別的東西,在涌動。

猛地一下,她肚子炸開,無數的蝴蝶自腹中飛出。色彩斑斕的蝴蝶,黑的,白的,五顏六色的——

蝴蝶撲向林夏。

林夏一跌,倒在地上暈死過去。

醒來是次日,她發現自己倒在廁所,地板很潮濕,還有黏膩的發黃髮綠的腥臭液體。地面上,散落一地蝴蝶屍體!

林夏急急爬起,踩著一地死蝴蝶跑出廁所,不顧赤裸,奔向廚房。她拿過掃把簸箕,將地面打掃乾淨,然後沖了個澡,洗掉一身臟。

她驚恐地躺在床上,用被子蓋住身體,瑟瑟發抖——她深知,女人已經開始動手,自己活不過太久。

漸漸,夜幕降臨,背部的異樣再度出現,提醒林夏的,是癢。

那感覺撕心裂肺,從骨髓透露。起先還不敢抓,爾後實在忍不住,伸出手抓了一下——只一下,便抓出膿液,黃色摻雜了猩紅的液體。破損的皮膚里,汁液流淌,將睡衣黏在皮膚上,格外的難受。

林夏猶豫著要不要去衝掉。

忽而,又來了一種其它的感覺。是有什麼自皮膚內鑽出的難受,她不斷扭動背部,試圖緩解。

正作動,那笑聲再度出現,是自林夏背部。

她感覺到,有一個巨大的玩意,正要「出世」。

出來了——

林夏看見,她的衣服漸漸被撐起,一顆人頭從背部蝴蝶斑痕處展現。是那個女人,她披頭散髮,面目猙獰地抵住林夏的背。

她把頭靠向林夏:「你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

林夏驚住,爾後細細思索終於明了——

女人是在八年前的今日自殺的。

她來複仇了!

「很遺憾,我不是和沈北化作蝴蝶的,而是和你化作蝴蝶的——來,和我下地獄吧。」女人咯咯詭笑,彷彿是來自地獄的梵音,陰冷刺耳,宛若夜梟。

爾後是呲的一聲,林夏感到似乎有什麼東西在抵住自己的衣服。看清了,是蝴蝶,一隻只蝴蝶從她領子裡面飛出,在房間里斑斕的翩躚,顏色鮮妍,魅惑十足。

不多時,屋子便被蝴蝶塞滿。

「來,跟隨這些蝴蝶一起去死吧,它們會帶領你去地獄的——」

林夏忽的感知到,自己似乎生出了翅膀,有一種輕飄飄地感覺。

驚恐,悔恨,甚至……怨懟。林夏猛然看見床頭櫃的一把剪刀:「不,我不要死,我不要死……就算死,我也不要被你殺死!」

她再也忍不住,欲要魚死網破。

猛地一下,林夏抄起剪刀,狠狠地向自己背部扎去——劇痛傳來,她忍痛剪開背後的皮膚,連著肉,戳入骨。

但,女人還在笑,愈加陰森:「沒用的,我在你肉里,我在你骨頭裡,我在你內臟里……」

「我寧可自殺,也不要死在你手裡——」多日的折磨讓林夏的理智崩潰。是了,她斗死了人,卻輸給了鬼,怎能情願?

赫然,她舉起刀,狠狠地刺向自己喉嚨,一剪,鮮血飛濺,描摹了床單,染出一片緋紅。

她倒在床上,氣若遊絲地掙扎。蝴蝶不見了,背後的異樣亦不見了。

閉眼,是安詳。

蝴蝶局

次日,林夏的屍體被警察抬走,報警人是沈北。他痛苦地蹲在地上哭泣吶喊:「都怪我,都怪我……如果我可以多關心她一下,就能夠早點發現她的異樣,她也不至於自殺——」

所有人都感動,他是個好男人。

但,所有人都看不到,他低下的嘴角,揚起的幅度。

是的,這是一場謀殺!兇手系沈北。

故事要從三個月前說起,三月前,沈北認識了一名長相靚麗的女生,她有一種讓沈北心動而熟悉的清冷——人便是這樣,失去了,就懷念。

只一眼,沈北愛上了那名女生,兩人火速發展關係。他三十多了,但照樣魅力,體力也好。兩人落入情網。

他想和那名女生結婚。

然而,家裡還有一個——最好的辦法不是離婚,而是喪偶。他可以狠心由著林夏殺死前妻,亦可以親手除掉林夏。

沈北曉得林夏內心的恐懼,於是乎他便在林夏的飲食里偷偷放入曼陀羅,待她中毒,產生幻覺,神智昏聵。

爾後,再每晚偷偷回來,在她脊背描畫蝴蝶——廁所里的蝴蝶,無論是第一次飛出,亦或是爾後的屍體,都出自沈北手筆,是他趁林夏不注意放進去的。反正她吃了曼陀羅,藥物麻痹下很難分清時間、現實亦或其它。

沈北以此步步為營,加夜間催眠、心理暗示,終於讓林夏見了鬼——

世界上哪裡有鬼,鬼在人心裡。林夏以為女人當真回來,在壓力下崩潰,最終「魚死網破」——

爾後,沈北便是做戲,算好時間回來,算好時間報警,算好時間崩潰——很完美,這齣戲。

如今戲曲落幕,出色的編劇亦可封筆——

一年後,沈北與那名女生結了婚,在他與林夏曾經睡過的那張床,通宵纏綿。

激情過後,兩人赤裸依靠,沈北撫摸著女生的皮膚,漸漸到了後背。他赫然發現,女生的背部有一塊蝴蝶斑。

「什麼時候紋的?我怎麼不知道。」沈北蹙眉說。

女生含笑:「今天才弄的,不過不是紋的。」

「那是你畫的嗎?」兩位妻子的死,都與蝴蝶有關,沈北討厭這種昆蟲。

女生搖頭:「不是,是我臨死時帶的那隻——」赫然,她看向沈北,臉漸漸變形,接著是身體——她被蝴蝶包圍。

蝴蝶散開了,是沈北前妻:「你說過,會與我化蝶!但是沒想到,你縱容那個女人害死我!」

她回來了,是沈北第一次背叛林夏出軌時,她便從地獄中回來了,因了怨恨濃烈,她要復仇。

目睹這曾經同床共枕多時的女子,沈北驚恐萬分,想要逃,卻沒有力氣。他身體開始腫脹,肚子、手臂、大腿。

他看見,自己身體每一個毛細孔都擴張,漸漸有東西鑽出。是蝴蝶!

而飛舞在空中的蝴蝶,亦包圍了沈北全身。

女人望著掙扎的他:「原來是真的,一萬對戀人里,只有一對可以化蝶。其餘的做飛蛾、蟑螂、蚊子、臭蟲……」

一個月後,有人聞到沈北家散發出的臭味報了警。警察自他家床鋪上發現一具乾枯發黃的屍體。屍體皮膚緊貼骨骼,尖銳而可怖。

后經過解剖,發現他沒有內臟——

蝴蝶短命,不過一瞬。就好比那些曾經銘心刻骨的愛情,最後都像是蝴蝶一樣,死在了那個冬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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