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十六 嬌陽似火（二十六）

人生在世，身份之高之如駱銘，也依舊有不如意的事。

比如，希望長子能早點兒成親生子，結果長子都一把年紀了，還是條母胎光棍。當然駱銘是不能理直氣壯地指責兒子的，因為他同時也有一對兒經常給他拆台的親爹娘，全京城乃至全天下的人都是知道的，他是一直母胎光棍到了弱冠之後的。兒子這把年紀還沒『開竅』，只能是因為父子遺傳。

女兒是爹娘的小棉襖，駱家無瑕，他們家的乖乖，是這世上最漂亮最可愛的小棉襖，駱銘私心裡是知道女兒終歸是該出嫁的，但按照他的計劃，女兒出嫁的日子肯定是在滿了十八歲以後的，結果……還不到十五歲，他的閨女兒就已經開始恨嫁了，也不管她及笄當天是不是個好日子，已經很痛快地定下了婚期了。

欽天監的一眾官員其實也是很痛苦的，皇上大約是希望公主能晚些出嫁的，晚一天都是好的，如果能晚個一年兩年的，皇上可能會高興得大赦天下。問題是，他們敢說公主殿下芳誕當天不是好日子嗎？那必須得是個好日子啊！

即便人就有幾個月時間才到嬌陽的十五歲生辰，但駱銘已經提前蔫吧了，好像他從無瑕說要嫁人的那一刻起就已經『失寵』了一樣。

夏芷瑜瞧著，只覺得自家夫君有些可憐。但也不知道該如何安慰才好，說起來，駱銘不高興的事兒，是無瑕特別高興的事。平日里，駱銘不高興了，她也定然是要跟著不高興的。但同時，女兒高興的事，她也會跟著女兒高興的。一邊不開心，一邊開心，夏芷瑜覺得自己也是很累的，得做好幾個月的雙面人，在夫君跟前難過，在女兒跟前開心。

「不然……我提前禪位給駱琛吧？然後咱們帶著無瑕出去走走。」

無瑕是個活潑好動的性子，如果把她帶出去玩幾個月，只怕能樂不思蜀，到時候也許到了日子也捨不得回來了呢？駱銘認真想了想，覺得自己的這個主意是極好的。

夏芷瑜：「……」

很想提醒自家夫君，蕭澈也是有腿的，而且在京城既不做官，也沒有需要盯著的產業，只怕他們前腳走了，蕭澈後腳就能跟上。無瑕在宮中的話，蕭澈想要見她其實還不是件太容易的事，這要是一旦出了宮以後，只怕兩人是能天天見面的，按照他們這會兒的情形，天天見面的話，感情只怕是會越來越深的，到時候直接在外頭就成親了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而且手心手背都是肉，夏芷瑜也是心疼兒子的，兒子看著雖然少年老成，但年紀還不到駱家家規規定的十八歲呢。為了妹妹磋磨哥哥，這不是讓兩兄妹結梁子嗎？

「我覺得不妥當。」

最終，夏芷瑜還是把自己的想法說了說。

「蕭澈當年來京城之前，本來就是四處為家的，如果這會兒咱們將無瑕帶出宮去，勾起了無瑕的玩心，就算真當順了你的意，暫時推遲了婚期吧，但若是兩人今後成親之後，蕭澈也覺得在外頭的日子更自在，把無瑕帶著一塊兒出去繼續走遍天下，你能捨得嗎？」

若是蕭澈和無暇定局京城，那麼他們想女兒了，還是可以出宮看看的，如果蕭澈帶著無暇到處溜達，他們想女兒了，可能一時間還未必能找到他們。

夏芷瑜說完，駱銘便失去了剛才的興奮勁兒，他想想也確實是的，蕭澈是個行醫的，雖然按照他給人的印象，不至於是那種能懸壺濟世的，但憑著他的醫術，那是不管在那個地方都是能吃得開的。畢竟這人哪，吃五穀雜糧的，就沒有不會生病的，這人一旦生了病之後呢，對大夫就會特別地信任，特別地倚重，什麼金銀之類的身外之物，只要身體能好，自然是不吝送到大夫跟前的。

「你說的對，不妥當。」

萬一無瑕出去玩一圈，這心玩野了，還真有可能就跟著蕭澈四處流浪去了。他的小公主，怎麼能受那顛沛流離之苦。

可現在怎麼辦？因為無瑕還病著，就算他看蕭澈不順眼，也不能把他趕出宮去。

……

……

「看著我做什麼？再吃兩口。」

蕭澈對於藥材藥性的把握，比一般大夫強上許多，所以葯膳什麼的，只要他想做，就基本是手到擒來的事兒，只是原來沒有這個必要罷了。原來就算有人重金求方子，他都懶得寫。這會兒倒是自己親自動手下了廚房。

「看你長得好看呀。」

嬌陽特別嬌憨地來了一句，絲毫不覺得她說句大實話有什麼不妥之處。

小姑娘笑眯眯的，小嘴兒每天都像吃了蜜一樣，蕭澈的臉皮都被她誇薄了。

嬌陽就特別喜歡看蕭澈耳尖紅紅的模樣，他這個樣子，瞧著一點兒也不像是比她大了十幾歲的，就像個心性未定的少年郎。稍微調戲一下子，就能面紅耳赤。

「這人生在世呀，長得好看的，就該有心理準備被人多看。」

蕭澈『哦』了一聲，伸手去夠了邊上放著的一面小鏡子，放到了嬌陽眼前，「多看看吧。」

鏡中是她不慎明晰的影像，嬌陽俏臉微紅，蕭澈這是變相說她長得好看呢！她也覺得自己長得特別好看，但比起看鏡中的自己，她更喜歡看面前的蕭澈。

知道小姑娘的胃口不大，蕭澈每回給她準備膳食都不會準備太多，至多剩個一口兩口的。見她咽下最後一口之後，蕭澈把沾了水的帕子遞到了她跟前，「擦擦。」

「手疼。」

邊說，嬌陽邊仰起了頭。

看著這樣的小姑娘，蕭澈就覺得嬌陽的這個『嬌』字是用得極好極貼切的，可不就是個嬌公主嗎？

「好想時間過得快點兒，再快點兒呀！那樣我就長大了。」

時光於她，是長大，於他，則是變老。蕭澈垂眸，不怎麼想考慮這個會讓他變得自私的問題。

「你不會後悔吧？」

這個問題，小姑娘每天都是要問的，有時候是一遍，有時候是兩遍，有時候是想起來就要問一遍。

「只要你不後悔。」

蕭澈把決定權交給了嬌陽，她想要他，他便和她在一起，她不想要他，他便退出她的生命。

「我才不會後悔。」

小姑娘信誓旦旦。

只有在這樣的時候，蕭澈才會慶幸自己的年紀，因為他年紀夠大，所以他有足夠的閱歷和定力，能夠接受小姑娘的任何選擇。

「那我也不會後悔。」

蕭澈知道，小姑娘要的，無非是他這一句保證。雖然每天都不免要說個一次兩次的，但蕭澈也算是甘之如飴。誰讓他佔了那麼大的便宜呢？

蕭澈的懷抱，最近是駱無瑕的專屬位置。小姑娘一言不合就能往他懷裡撲。蕭澈倒也習慣了，時時刻刻注意小姑娘的動向，在她撲過來的時候牢牢接住她，就是他該要做的事。

「吃得好撐呀，讓我靠一會兒。」

小姑娘又找了個不算借口的借口。

蕭澈其實蠻想告訴她的，就算沒有理由，他也是願意抱著她的。不過話到了嘴邊，繞了一圈，又咽了回去。小姑娘絞盡腦汁想理由的小表情，他瞧著滿可愛的。

在蕭澈看不到的地方，駱無瑕本來嬌笑著的臉慢慢地垮了下去。即便日日在他懷裡待著，她依舊覺得不真實，她喜歡的，她想要的蕭澈真的已經是她的了嗎？還是這只是一個她因為不甘而醞釀出來的夢境。

楚昭，不是不好，但她一直拿他當弟弟，弟弟變成了夫君，她真的很痛苦。可是再痛苦又有什麼用呢？她被她最愛的男子親手交給了楚昭，楚昭也是無辜的，他需要一個嫡子。

圓房的那個晚上，她哭了，哭得很厲害，因為疼，也因為再沒有了退路。其實早在婚事定下的時候，她就沒有了退路，但真的和另一個男子在一起的時候，她才真的感覺到了絕望。

有了第一次，後頭的幾次就容易了很多，不是沒有歡愉的，但那只是身體上的，心裡，還是難受的。

知道有了身孕之後，不論是她還是楚昭，其實都是鬆了口氣的，他們其實都是一樣的，希望能維持表面的平和，讓所有人都以為他們是一對恩愛夫妻。

孩子漸漸大了之後，嬌陽只覺得自己有了些變化，不是因為她把楚昭放到了心裡，而是因為她也終究成了一個母親。雖然孩子的父親不是她心裡希望的那個人，但孩子身上流著的是她的血。

懷胎十月，生產的時候，駱無瑕覺得那是一種重生。她想著，以後就這樣繼續往下過日子其實也沒有什麼不好的。她有了可以相依為命的孩子，楚昭可以去找他喜歡的人。他們可以相敬如賓地過一輩子。但老天爺沒有給她這個機會。

孩子其實並不太大，是她太過嬌弱了。

最後的最後，她看到了蕭澈，那一刻，她覺得可以騙一騙自己，騙自己，她肚子裡頭的孩子，其實是蕭澈的，而蕭澈，捨不得她獨自承受生產的疼痛，一直陪在她身邊。但最終，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