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蕭夜橋（三）

我遣散了家裡的奴僕，分給他們一筆錢，告訴他們不用來了，我要找批新人。

於是他們嘟噥著，或者暗罵著絡繹散了，有幾個還順手牽了些「羊」走。我和慕容都裝做沒看見，只是催促他們快走。

我想其中有很多人恨了我們一輩子，因為他們從此失去了一份很輕鬆很優厚的工作。

他們不會知道，如果他們不走，發配充軍或者殺頭，肯定會有他們的份。

我和慕容在空蕩蕩的王府喝了5天的酒，期間無聊時我翻了翻那本《異界》，慕容湊過來看了眼，就轉頭繼續喝酒了。

「他看不懂！」我很開心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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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天午夜的時候我和慕容就上路去劫牢了，我問慕容要不要穿夜行衣，他搖搖頭，說穿夜行衣不符合我們這種武林高手的身份，他說一等一的好手從來就不穿這些職業服裝的。於是我們就決定不穿，不過臨出門的時候他又改變了主意，「還是穿吧，我們這兩身白衣，就算瞎子也看出來了。」

我糾正他說瞎子是看不到東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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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的街上沒有行人，只有一隊隊的禁軍穿梭來去，我和慕容很小心的沿著牆角走。我們這樣的打扮，實在和那些採花大盜、入室小偷沒有區別，幸好我們倆的輕功還不錯，一時也沒有被人發現。

「你對天牢怎麼這麼熟悉？」他看我穿牆過巷，毫不停頓，好奇的問。

「來過一趟！」

慕容懷疑的看了我一眼，他認為我在吹牛。

其實我以前真的來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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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牢的防禦僅次於皇宮，在很多朝代甚至比皇宮還要森嚴。只是在我父皇這代，老人家總是多疑且怕死，所以皇宮中才高手如雲，嚴密無比。

七苦當然不會親自在這裡把守，不過他派了個弟子在這裡盯著。

那個弟子是個老頭，老的掉牙了。一雙眼睛灰濛濛的眯著，走路是一顫一顫的，他是七苦的第二個弟子，叫老糊塗，他比七苦還大二十歲，聽說已經近80了。

「他武功怎麼樣？」慕容問我。

「還不錯，大約比星火幫那四個長老好一點。」

「好一點？」

「一點的意思就是他輕輕一點，那四個人就要倒下。」

慕容不再說話，速度卻加快了。

老糊塗的武功見過的人很少。他在七苦手下已經30年了，據說是四大弟子里資質最差的一個。

他唯一的一次戰役記錄也很差。

十年前十一個白道門派在雁盪伏擊七苦一行，四大弟子出手禦敵，老糊塗的殺人數是最少的，他只殺了兩個，一個少林的和尚，一個華山的劍客。

那個和尚叫百勇，是少林四大金剛之首。

那個劍客叫天倉，是華山掌門的師叔。

近十年來，老糊塗一直住在京城的一條小衚衕里。他老是腰酸腿疼，所以再也沒有跟人動過手，當然也沒什麼人來惹他，武功能超過百勇和天倉的，武林里畢竟不是很多。

七苦讓他來守天牢，也有一定的道理：老年人夜裡總是比較警醒的。

所以我和慕容悄悄閃進天牢，看到的第一幕就是，他坐在一張小桌子前喝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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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過了中秋，天氣開始涼快起來了。老糊塗坐在一張躺椅上，兩個眉目清秀的小廝在兩旁伺候。老糊塗喝口茶，閉眼，嘆氣，滿足的砸砸嘴，然後喝下另一口。他從容不迫，全無高手氣息，似乎只是個平常的富家老頭。

我卻知道在他的身上，起碼有幾百種殺人厲器，每一種都能讓人悄無聲息的死去。

老糊塗的「老手」，最精的就是暗器。天倉是被一隻蝴蝶殺掉的，玉做的蝴蝶，小小的，只在他脖子上輕輕停了一下，然後這個曾經一夜間連殺南海劍派十三好手的一流高手，就臉色安詳的睡著了，再沒醒來。

老糊塗的臉上都是老人斑，眼睛似乎已經看不清東西了，吐痰居然往樹上吐。

幸好不是我們這棵，我雖然沒有潔癖，總還不喜歡人家吐我身上。

我想對面幾位也不願意！

「叮！」寒夜中刀光一閃，老糊塗的痰被擊飛了出去。兩下相碰，居然發出了金鐵交鳴之聲。

慕容看向老糊塗的眼神又多了份凝重。

對面樹上不斷落下人來，一共是五個，都一色的黑衣，長刀，身形魁梧矯捷，看起來都是好手！

老糊塗眯起眼睛，「遼東七雄？」

慕容很小聲的告訴我，遼東七雄是燕盡忠帳下最出色的7個武士，曾經多次隨燕盡忠出生入死，忠心不二。

我好奇的問他為什麼5個人就可以叫七雄，他白了我一眼，「另外兩個沒來。」

「劫牢是重罪，幾位不怕王法嗎？」老糊塗慢吞吞的說。

「王法？這世道還有王法？救出大帥才是王法！」遼東七雄似乎也怕夜長夢多，留下兩個人牽制老糊塗，剩下的三個往地牢入口殺去。

老糊塗嘆了口氣，低頭喝茶。

他的兩個童子出手了。

我不知道江湖中到底有多少暗器，但那天我見到了起碼47種各式各樣的暗器，甚至包括幾片樹葉（後來慕容說樹葉是他不小心扯下去的），漫天的暗器把遼東五雄的身形完全罩住，五人竭盡全力，把刀舞成一個光圈，叮叮聲不絕於耳，雖然暫時沒有受傷，卻再也難以移動一步。

「好機會，走！」慕容扯了我一把，我們並肩從樹上掠下，直往入口奔去。

老糊塗微微咳嗽了一聲，兩個童子雙手連揮，暗器突然又多了一倍，連帶著我們也籠罩了進去。

我右手微揚，一股柔風在身後豎起一道屏障，暗器紛紛落地。

慕容頭也不回的疾奔，長劍出鞘，連殺前來堵截的十餘名禁軍，眼看就要奔進入口了。

老糊塗出手了。

一支透骨釘從他手裡發出，毫無聲息的飛了過來。黝黑的釘身在暗夜裡難以覺察的飛速刺向慕容的後背。

慕容毫不遲疑，長劍后揮。

劍釘相交未交之際，透骨釘突然打了個旋，釘向他的左手。

變化如此詭異，慕容顯然吃了一驚，幸好他這些年在江湖中摸爬滾打，臨敵經驗極為豐富，輕功也過的去，一個疾轉，身形繞了開去。

但這時透骨釘開始第三變。

釘子突然拔高，呼嘯著往慕容頭頂扎去，速度更是從前的十倍。

老糊塗低頭喝茶。這個年輕人能躲過自己的前兩變，已經滿不錯了，可惜這招叫「鳳凰三點頭」，能躲過這三個變化的，天下不會超過20個。從慕容的身手來看，他顯然不在這20人里。

這時禁軍已經覺察，大隊人馬正往這邊奔來。同時各地都傳來了叮叮噹噹的交戰聲，看來遼東人這次是做了周密布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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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糊塗再次抬頭的時候，看到的是我的雙指夾住了那枚釘子。

這招叫靈犀指，師傅傳給我的時候告訴我說是前朝一個叫陸小鳳的高手留下的。不過那時師傅說的好象是靈犀一指，我問他為什麼兩根手指卻要叫一指，他想了半天，然後說，那就叫「靈犀指」！

老糊塗的臉色變了，他的眼睛突然眯了起來，目光如針般的盯在我臉上。

幸好我學人家蒙了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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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和我衝進了監牢，裡面很暗，而且氣味不好聞，我和慕容都不是很愛乾淨，五天里王府就被我們弄的一團糟，但是比起這裡還算看的過去。

我很想知道打掃這裡的是誰？如果我當典獄官我一定把他開除。

燕盡忠很好找，因為第一進牢房裡只有他一個人！他身上也沒有鐐銬，好象也沒有受刑，完好無缺，他默默的坐在牆角里，對外面的廝殺聲恍若不聞。

「他就是燕元帥？」慕容懷疑的問。

「恩！」我點點頭。燕盡忠在市井坊間被傳為天神般的人，眼如銅鈴，口若血盆，身高九尺，軀幹威武，是武曲轉世。

其實他只是個矮小，清瘦的老人。

「燕元帥！」慕容叫道。

他抬頭，看了我們一眼，沒有回答，又低頭沉默。

這時門外又是一陣腳步聲，遼東五雄殺了進來，後面還有持各色兵刃的二十餘人，看起來也都是好手，應該都是燕盡忠的部屬，遼東五雄有他們相助才得以衝破老糊塗的狙擊。

眾人看到階下的燕盡忠，都發出一陣歡呼，也顧不得跟我們招呼，「元帥！」好幾個人搶了上去扶他。

燕盡忠抬頭，突然詭異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