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2章 棉花
難得帶小十六齣門,她讓他也帶上了非寒,少年換了一身清爽的長袍,面上仍有幾分青澀,不過瞧著卻是比同齡的少年郎要沉穩許多。
「非寒哥哥以前經常出門嗎?」小十六一手牽著羽墨姐姐,一隻手卻是牽著非寒,看得出來他是非常喜歡非寒的。
小少年半低著頭,應了一聲,卻是沒多說話。
沒有從非寒那兒聽來什麼趣事,小十六稍稍有些失望。
「還去我們上次去的那家酒樓嗎?他們家的燒鵝比御膳房的都好吃。」小十六說起喜歡的吃食,兩隻眼睛都放光了,一臉期盼地望著羽墨。
這小饞貓的模樣,可是逗笑了羽墨,只聽她說道:「知道你喜歡,方才已經讓人去留雅間了,一會兒就去。」
「嗯嗯嗯。」小十六到底年幼,難得上街,自然是滿臉的興奮,說起自己喜歡的吃食,便忍不住同蕭非寒說起那比御膳房更好吃的燒鵝。
「你上次不是說想看影子戲么?這幾日有個戲班子來盛京了,我們正好過去看熱鬧。」羽墨偏頭看向蕭非寒,「非寒從前看過影子戲嗎?」
非寒搖頭,他從前很少有這樣的娛樂,整日窩在書院里苦讀,只希望來日能有出息,為生母爭一口氣。要知道,他本是庶子,生母身份又低,自然在家裡也沒有什麼地位,他自己倒是無所謂,但是他每每看到生母被欺負,自己卻沒有能力保護她,他便只能更用功地念書,只希望有朝一日能出人頭地,到時候讓所有人都高看他生母一眼。
「羽墨姐姐又騙我!」小十六氣鼓鼓地向非寒告狀,「先前羽墨姐姐說影子戲是市井裡才有的,說宮裡通常是進不得的,可是非寒哥哥又沒有見過……」
非寒溫和地回道:「我也不是什麼都知道什麼都見過的呀,夫人倒也沒有說錯。」
說起這個稱呼,羽墨糾正了他許多回,這個少年卻堅持沒有改口喚她為「姐姐」,守著尊卑之分,溫和而又恭謹的態度讓羽墨都有些頭疼,後來還是她同蕭戰提起了這件事,蕭戰沉默了一下便讓她不用太勉強非寒,既然他有自己的堅持,便由著他好了,興許未來有一日,他自己心裡真的親密了,便自然而然地就改口了。
「是嗎?」小十六將信將疑,歪著腦袋看了看羽墨,又看了看非寒,懵懂地點了點頭,也不知道自己在點什麼頭。
他們進了酒樓,本是要去雅間的,結果小十六想去影子戲最前面看熱鬧,羽墨看了蕭戰一眼,他點了點頭,他們一行人便坐到了最前頭去。
整個大廳像是被分割成了兩部分,外頭是燈火通明,而台上卻十分黑暗,只一道帶著光影的白色幕布,幕布後頭有幾個影子似的小人,在歡快地跳躍著,一道淳厚的男音正說著北境打仗的故事。
說到底,影子戲和尋常的說書其實也差不多,只不過它更具象,也更容易將人帶入情緒裡頭去,大廳里還算安靜,只有人們小聲說話的聲音和走動的聲音,大多數的人都看得十分認真。
「要說那北境,嚴寒苦楚非一般人能忍,北境軍將對方困在北境一處山脈之中,不過短短數日,敵人便耗盡了糧草,而後北境軍又斷了他們的補給,派了人在必經之路上劫走了糧草,讓敵人只能作困獸之鬥。」旁白過後,白布后的小人便動了起來,「半個月之後,境北將軍一聲號令,北境軍便沖了過去,一時間屍橫遍野,敵軍節節潰敗……」
台上影子戲演得正起勁,羽墨悄悄地湊到蕭戰耳邊問道:「我記得,之前聽誰說過你們蕭家那個嫡子蕭衍便是在北境?」
「對,跟著我姑父在邊境打仗,據說得了不少戰功。」蕭戰說到這裡,神情變得有些異樣。
「比你大幾歲的話那也不過二十多歲吧,能得什麼戰功啊?」羽墨好奇。
蕭戰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莫不是因為他是權貴之家的子弟,就把功勞都記在他的頭上吧?」羽墨支著頭,隨口說道。
「那倒也不至於,我那個姑父是個直脾氣的人,先前二叔想要將蕭衍送過去,他拒絕了好幾次,只說官宦子弟吃不得這份苦,結果蕭衍的脾氣也上來了,硬是讓二叔派人帶他去了邊境,後來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說的,反正姑父便答應了。」蕭戰解釋了一下。
「這倒是挺稀奇的,我之前聽說過邊境的事,尤其是冬日裡非常寒冷,縱是炭火總烤著也不見得暖,而且這些將士們冬日裡也不得不穿著又重又冰的盔甲,有時候一個不小心碰著了冰住的盔甲,還能被撕下一層皮呢~」羽墨說到這裡時,不由得唏噓起來,「這樣說的話,你那個堂哥倒也是個硬漢了,居然在那邊呆了那麼多年。」
「嗯,邊境寒冷,將士們確實辛苦,所以去年我們發現了棉花之後,便派人在南州城大肆地種植起來,若是當真能種植成片,興許能讓他們冬日裡暖和一些。」蕭戰如是說道。
「公子說的是將棉花縫製到冬衣中保暖嗎?」非寒問道。
「非寒也知道嗎?」蕭戰挑眉,這些事倒也不算是秘密,只不過知道的人不多,他倒是沒想到非寒居然也知道這些事。
非寒點頭:「嗯,府里的嫡母是南州人,家裡出了些事,便讓我兄長去一趟南州城,覺得他一個人過去不方便,便讓我隨行,便是那時候聽說了棉花的事,只不過……」
說到這裡時,他微微頓了頓了,眼神里也有些躲閃,和些許懊惱,彷彿是發現自己說錯了話似的。
「有話直說。」蕭戰微微眯起眼,等著他的下文。
「我們路過幾戶農家,看他們過得十分凄苦,便好奇問了問,才知道他們本是南州近郊外的農戶,說不上錦衣玉食倒也不至於吃不飽飯,結果去年年初時官府派了人來征地,說是他們的土地被朝廷徵用了,讓他們把田裡的糧食都處置了改種棉花,可是……一個月只給幾十文錢,他們一家老小本是靠著田裡的莊稼過日子的,如今陡然沒了莊稼,給的補貼又少,便知能一日只吃兩頓,有時候甚至連飯都吃不上只能吃一些米糊。」非寒皺了皺眉頭,本是覺得自己不該說這些事,但是卻又有些忍不住,「那時候我們還好奇,朝廷沒事徵用百姓的田地種植棉花是要做什麼…」
雖然少年努力地將這件事說得風輕雲淡,蕭戰的臉色還是沉了下來。
他哪裡想得到,盛京這邊的人為了邊境的將士們能好好過冬費盡心機,下頭的官府卻是在剋扣著其他地方的百姓,這一出「羊毛出在羊身上」的事,可真是讓蕭戰都被氣笑了。
「你說的事,可能保證屬實?」蕭戰一本正經地問道。
「絕無虛言。」非寒陡然坐直了身體,神情同樣嚴肅。
蕭戰冷笑:「好,真是好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