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聽到車子的聲音，正蹲在地上整理東西的趙詠琳走到窗戶旁看了眼，白靖南的車子正緩緩的駛進小區，趙詠琳拿上鑰匙，到電梯口等。

電梯門一打開，白靖南就看到了站在面前的趙詠琳，他愣了愣，隨即問道：「怎麼站在這裡？」

趙詠琳笑道：「在這裡等你。」她過去挽著他的胳膊一起回去。

開了門進去，趙詠琳彎腰把柜子上的拖鞋放到他腳邊，又體貼的幫他把外套脫下來掛好，問道：「肚子餓不餓，我去給你做點東西。」

白靖南道：「不用了，我吃過晚飯了。」她哪裡懂得做飯。

「沒關係，就當是宵夜，我來的時候在超市裡買了很多東西，我最近都有在跟阿姨練習廚藝，保證會做得比上次好吃。」

她說著就要去開冰箱，白靖南拉住她：「詠琳。」

聲音里有著很深的無力感和疲倦。

趙詠琳笑道：「怎麼了，好吧，要是你真的不餓的話就先不吃了，那，你要不要洗澡，我去給你放洗澡水。」

他閉了閉眼，道：「詠琳，你不累嗎，這樣逼著自己對我好，你不辛苦嗎？」

不知道她是因為覺得她自己欠了他，還是因為要藉由著對他好來逃避跟歐子文的那段感情，這段時間以來，她在他身邊扮演著一個完美女朋友的角色，像個機器人一樣，沒有一丁點的脾氣，對他體貼入微，為他學做家務，只要是他的事情，她都要親力親為，連家裡的鐘點工阿姨都被她辭了。為了他，她逼著自己去做那些不喜歡的事情。這些他都看在眼裡，可是他卻一點都開心不起來，趙詠琳的這些行為太機械了，她把它當成一項工作，即使不喜歡，她也要逼著自己去完成。

一個女人心甘情願的為他做這些是什麼樣子的，他清楚，就像瑞安，當她像個小妻子般料理著他的生活的時候，她臉上的那種幸福和滿足感是從她的心底散發出來的，讓他清楚的感受到，當她為他做這些事的時候是快樂的。

趙詠琳臉上的笑容漸漸散去，垂下眼帘，道：「靖南，我是真的想對你好，可是我不知道該怎麼做，對不起。」

白靖南拍拍她的肩：「沒關係，慢慢來，我從來沒有要求你要為我付出什麼，等到有一天你真正放下過去的時候，你就知道該怎麼做。」

他可以這樣安慰趙詠琳，但是，他自己的心裡其實也是一片茫然，過去似乎並不是那麼容易忘記的，就像他自己，也會時常回憶起和柯瑞安在一起的情景，有時候甚至冒出一絲危險的念頭，開始質疑自己的決定會不會錯了，可是這樣的念頭只要稍稍的冒個頭，他就會立刻警醒的把它按下去，不容許它再鑽出來作祟。

趙詠琳點頭：「那我去泡杯咖啡，陪你坐一會兒。」

「好。」

他廚房的各種餐具都很齊全，完全不像是個單身漢的住處，她能明顯的感覺到這裡留有另一個女人的痕迹，就像剛才她幫他整理房子時，在衛生間里偶然發現的一把女士梳子，就像在他的衣櫃中夾雜的一件女人的衣服，還有她手裡的這一套咖啡瓷杯，白色的底盤上印著幾朵粉色的小花，不像是他會買的東西，這個房子似乎處處都留有這樣若有似無的痕迹，她知道他過去的感情也很豐富，但她不知道還有女人曾在這裡住過。

她把泡好的咖啡端出去，遞一杯給他，他喝了口似乎又陷入沉思中，手摩過杯身，這套杯子原來自己還沒有扔掉，他老數落她品味差，買回來的東西沒有一件能入得了眼的，可是她買的每一件東西他最終卻都用習慣了，買這套杯子的時候，她指著一堆各式各樣的杯子問他的意見，他能不知道她那品味嗎，沒好氣的指著印著粉色小花的那套，道：「就那個，拿了走人。」

她笑得不可抑制：「難得你的品味能跟我保持一致，白靖南先生，你有進步哦。」

他當時嘔得要死，是他為了省時間，勉強自己降低格調配合她好不好！他還記得她那時的笑容，春花般燦爛。

「靖南，你想什麼呢？」

清醒過來，眼前是趙詠琳那張臉，他搖搖頭，道：「沒事。」

「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沒有，只是有些累了，喝完了，我送你回去。」

趙詠琳放下杯子，猶豫了下，道：「靖南，如果你有需要的話，其實……」她咬了咬唇：「我可以留下來過夜。」

這一個多月來，她來他住處，不管多晚，他都會送她回去，從未開口要求她留下來，就連情人間的親昵和接吻都沒有發生，她想，他應該是還在顧忌著她的心情，但是，他是個成年男人，必然有這方面的*需求，既然自己決定了要和他結婚，這些她就應該考慮到。

白靖南明白她的意思，他依然道：「我還是送你回去吧。」他知道她還是有些勉強，最重要的是，他沒有這個心情。

趙詠琳臉色訕訕的，起身道：「我自己回去吧，我剛才開車過來的，你也累了，早點休息。」

他道：「我送你下去。」

趙詠琳穿好外套，拿上自己的包，突然想起剛才整理房間時，整理出的一箱不要的東西，她進去抱了出來，道：「剛才替你把一些廢舊的東西整理了出來，我順便把它拿下去扔了吧。」

白靖南看了眼她懷中的紙箱，問道：「都是些什麼，怎麼有這麼多？」

他伸手在那堆東西中翻了翻。

「一些舊書籍和CD什麼的，都是不要的東西吧？放在那裡占空間。」

白靖南把裡面的一條圍巾拿出來，道：「這個留著吧。」

趙詠琳看了看那條圍巾，應該是手工織的，會讓人聯想到學生時期，羞澀的少女為心上人一針一線織著的那條圍巾！

她道：「扔了吧，很舊了，都已經脫線了。」

「沒關係，這條有點紀念價值，我很喜歡。」他說的時候，眼神有點凝滯。

趙詠琳笑道：「那你要不要看看這些東西中還有沒有對你來說是有紀念價值的？」

他沉默了幾秒，然後像是下了決心似的，道：「不用，都扔了吧。」該扔掉的東西遲早都是要扔的，留著只會佔據不該佔據的空間，只是這條圍巾，他有些捨不得，是柯瑞安當初織給他的，拆了織，織了拆，用了一整個夏天，終於在冬天的時候圍在他脖子上，他當時一臉嫌棄，說一個大男人圍什麼圍巾，但耐不住她軟磨硬泡，出門的時候還是在脖子上繞一圈。

回憶總是在不恰當的時刻湧上腦海，他揮去那些不應該再回想的畫面，道：「走吧，我送你下去。」

第二天，柯瑞安去公司的時候，郭明辦公室的位置已經是空的了，工程部的同事都心有戚戚焉。

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開始收拾東西，算一算，到今天為止，她在丰南也有四年的時間了，這是她畢業后第一份也是唯一的一份工作，除去白靖南的關係不說，自己對這裡還是有感情的，她把辦公桌上的一盆小仙人掌送給隔壁桌的同事，其餘的私人物品都收拾在紙箱里，等下好帶走。

同事見她在收拾東西，都過來了，其中一個平時和她關係不錯的女同事紅了眼眶，道：「瑞安，你也要走啊？」

柯瑞安點頭：「嗯，以後你們多保重。」

「郭總走了，你也要走了，瑞安，不然你再跟白總說說，沒這麼嚴重的，最多就是降職。」

「對啊，你再去找白總好好談談，他還是你未來的姐夫呢，不然我們整個部門的同事聯名給白總寫信。」

柯瑞安阻止：「不用了，謝謝你們，郭總會回來的，公司會還給他一個清白，以後你們跟著郭總好好乾。」

「那瑞安你呢，你會回來嗎？」

她笑：「我無所謂了，到哪裡都一樣。」

她座位上的電話響起，總裁辦的電話。

柯瑞安向各位同事點點頭：「你們都工作吧，我先上去一趟，白總找我有事。」

她從包里拿出信封，深吸口氣，上十七樓。

秘書辦的小文替她在白靖南辦公室的門上敲了敲：「白總，瑞安上來了。」

白靖南抬眼，對柯瑞安道：「進來吧，把門關上。」

柯瑞安走到他辦公桌前，白靖南道：「我已經跟美國那邊的公司打過電話了，你把身份證給我，我讓人儘快給你辦簽證。」

她在心裡冷笑，顯然，他沒有把她昨晚的話放在心上，還是一意孤行的替她做著自以為是的安排。

白靖南見她不說話，道：「不用擔心，你的住處公司已經幫你安排好了，那邊的同事都很好相處，剛過去的時候可能生活和語言上會有些不適應，這些你在那裡呆一段時間就會習慣。」而且他也經常飛美國，有空的時候也可以去看看她，他不能繼續把她留在江樂，隨時在他面前和趙聖庭上演著卿卿我我的戲碼，那實在太礙眼了。

柯瑞安道：「謝謝白總的安排，不過我已經不需要了。」她把昨晚剛打出來的那份辭職信放到他面前：「這是我的辭職信。」

白靖南看了眼，就把那份辭職信扔到她身上：「什麼鬼東西，我是讓你去美國，不是叫你辭職！」

她像每個辭職者那樣，做著最官方的辭職陳述：「對不起，白總，很感謝丰南這幾年對我的培養，不過我對我的職業生涯有新的規劃，所以，很抱歉。」

白靖南冷眸直盯著她，像要看穿她一樣，聲音也有幾分繃緊：「你真的要辭職？」

她挺直背脊，堅定的道：「是。」

「你的合同還沒到期！」

「我可以付違約金。」

白靖南從座位上站起來：「你是不想去美國？」

「我覺得自己在丰南已經沒有發展空間了，所以想換一份工作。」

他笑得冷冷的：「柯瑞安，請問你在哪裡會有發展空間！」

本來就不是職業女性的料，還跟他鬼扯什麼發展空間！什麼時候她有這麼遠大的志向了！

她沒有理會他的嘲諷，道：「我不會再來上班了，白總你還是通知人事部儘快招人吧，再見，白總。」

她向他鞠個躬，轉身走出他的辦公室，順便替他帶上門，以後這裡和她再也無關了。

白靖南站在那裡，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關上的大門外，他泄憤的將手中的筆擲出去。

回到辦公室，她抱起那一箱她在丰南四年裡所留下的東西，走到公司的大門口，她仰臉看天空，結束了，關於她少女時的憧憬，關於那三年裡有過甜蜜有過痛苦的糾纏，終於在這一刻全部都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