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宣洩
「笨蛋！」
笨蛋？！
這話是那邊那個小丫頭說的？！
是大哥的未婚妻說的？！
她剛才真那樣說了嗎？
夏曉恬的聲音雖說不大，但索性客廳極小，而且現在此處又安靜得很，因此上，這聲嬌音還是落入了在場諸人的耳際，只是，不曉得這小妞突然開罵，究竟所為何來？
是在發泄被遺棄的悲慘命運，還是準備將李家老大帶給她的羞辱，盡數轉嫁到他家人的身上？！
正在恍惚迷離之際，卻聽夏曉恬繼續在那兒自顧自地說道：「我一直都很寂寞，你們知道什麼叫作寂寞得快要死掉的心情嗎？孤單一個人，不管什麼事都不順利，想打個電話，卻找不到可以聊天的朋友……誰都會有想找人聊天卻又找不到人可以聊的那種寂寞心情吧！像這種時候，忽然在常去的餐廳里，聞到一種甜甜的香味……那是蛋包飯的味道……我現在想起來了，那是我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吃過的一種蛋包飯的味道……甜甜的、暖暖的，是一種幸福的味道。所以，我才能這樣一路走過來，所以……」
聽著她這些似是而非的囈語，這些大小男人們竟都有些被震懾住了，皆怔怔地凝望著眼前這名容貌嬌美的年輕女孩，凝望著她那一臉突兀的愴然，驀然間，他們全都感覺到了一絲——
心顫？！
「你究竟在說些什麼哪？你說的這些，都是誰的事啊？」終於，還是李孝勇領先一步，只見他幾步走回客廳，在夏曉恬的對面重新落座，並開口打破了屋內的沉默，也間或打破了忽而瀰漫在眾人心頭的那種莫名哀傷——
拜眼前這名小美女所賜。
夏曉恬猛然醒悟，並由於自己的失態而俏臉微紅，於是，急於掩飾窘態的她忽而揚聲道：「我的意思是……與其把店給關了，還不如努力奮鬥哪，笨蛋！」
「笨蛋？！你，你這小丫頭……胡說什麼哪？再說了，我們是開店還是關店，跟你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不是嗎？」李孝勇也有些火了，於不知不覺間，也提高了嗓門。
也是，二十八歲的大男人，竟叫個二十歲左右的小丫頭片子連著罵了兩句「笨蛋」，直教我們這位俊酷大帥哥如何承受得起？！
這也太傷我們的大男人——李孝勇的自尊心了吧！
不成，這可不成，絕對不成！
就算她是老大的未婚妻……也是不成！
怎麼，小丫頭……仗著自個兒長得漂亮、年歲又小，就妄想扯動你二少爺的逆鱗不成？！
你要是再賴著不挪窩的話，看少爺我不給你點兒厲害瞧瞧！
「當然有關係！誰說沒關係來著……」還沒等李孝勇在心底發夠狠哪，卻聽對面的小丫頭片子又沖他嚷了起來。
這丫頭，還沒完了？！
氣得他又給吼了回去：「那你倒是說說看，我們關店究竟和你有什麼關係？」
「因為我……因為我吃過這裡的蛋包飯……」話音未落，一屋子的大小男人皆一頭霧水、滿臉詫異。
「你在說什麼哪？」李孝勇莫名其妙道。
「很好吃啊，真的，真的很好吃……這麼好吃的東西，為什麼不再做了哪？」夏曉恬忽而喃喃自語道，「就算早上遇到再倒霉的事情，但只要一想到，『午餐就在那家餐廳吃吧』……只要想到這些，心情就會忽然奇迹似地好起來，只想著『那裡就是可以減輕壓力的地方』……那種地方，總是在同一個地方，永遠不變的東西總是永遠不變地在那兒等待著自己，這是多麼棒的一件事啊！日復一日地在爐灶前揮舞炒鍋，一直做著永遠不變的好吃東西，這不是一件很棒的事情嗎？為什麼？請你們告訴我，為什麼正在做著這件美好事情的你們，卻反倒不能理解這件事情本身的美好所在哪？」
話音剛落，夏曉恬竟自猛然起身，三步並作兩步地直衝了出去，徒留下身後那若干名陷入半石化狀態的大小帥哥。
餐廳內一片昏暗，小美女驀然止住嬌軀，胸中的鬱悶與激情已於適才盡數宣洩，卻與此刻，化作那奪眶而出的滾滾珠淚以及聲聲嬌泣。
「我這是怎麼了？我都胡說了些什麼呀？」夏曉恬不禁喃喃自語道。
多年的孤寂生活養成了她的獨立與堅強，因此上，只消片刻光景，她便竭力止住了悲聲，並抬手拭去了眼角的淚花。
忽聽不遠處有輕微聲響傳來，她隨即便下意識地抬頭觀望，卻見不遠處的廚房裡間映出些許微弱燈光，定睛一瞧，卻是李家老爸正在爐灶上燉煮——
唔，好香，是牛肉的香味？！
是在準備明天要用的牛肉醬吧？！
凝著老人，瞧著他那斑白的鬢角，以及那副專註至極的神情，不知怎地，女孩兒那顆重拾傷痛的心居然又感受到了一絲溫暖以及某種神奇的力量，於是，她更加用力地拭了拭面頰上的淚痕。
老人執著地凝視著眼前那一大鍋牛肉醬，間或用大木勺攪動幾下鍋內的大塊牛肉和其餘幾種蔬菜，動作舒緩而流暢，神情凝重且肅穆。
恍惚間，卻見老人驀地回過頭來，沖著身後不遠處的女孩兒，這名於今日才剛謀面的年輕的女孩，老人竟自微微一笑，並點頭致意。
面對老人的突兀表現，夏曉恬先是一愣，緊接著，頓覺心頭一暖，也許是由於李家老爸給人的印象較為嚴肅冷峻的緣故，也有可能是因為他的微笑送來的正是時候？！
正是女孩兒最軟弱的時候？！
剎那間，夏曉恬就覺得眼眶一熱，竟然又生出些許想要落淚的衝動，不過，這回的淚珠兒並沒有悲傷孤寂的味道，有的只是淡淡的暖意無限。
一邊在心底暗暗數落著今晚的自己是否太過多愁善感，一邊點頭回應著李家老爸的致意，即而轉身往店門口徑直走去。
才剛出得店門，迎面正遇上兩名行人，擦身而過之際，這二人的對話聲於不經意間，竟落入了夏曉恬的耳中，就聽其中一名男子說道：「事情總算告一段落了，讓人放心了不少哪！不過，明天又要大忙特忙了……」
「對了，明天的午飯要不要在這家店吃啊？這裡的料理不但便宜，而且，還很好吃哪！我記得是叫……馬卡羅尼廚房來著？對，就是這家……」另一名男子說道。
「好啊，這兒離公司挺近的……這樣的話，明天就帶公司的女職員們一塊兒過來好了，權當是慶祝吧……」
隨著那兩名行人愈行愈遠的背影，他倆的交談聲也已逐漸消逝於風中，夏曉恬卻一直駐足目送於此二人身後，或許是由於今天這一連串的奇遇吧，總之，這不相干之人的隻言片語竟恰恰契合了她此刻微妙的心境——
是啊，在相同地點，有著永遠不變的事物在永遠不變的等待著你我，這是一件多麼美好的事情啊！
不過，這家店裡的那些傻瓜、笨蛋們，他們會明白這個道理嗎？！
望了一眼近在咫尺的馬卡羅尼廚房，夏曉恬忽而自嘲似地牽了牽嘴角，轉身正欲離開，忽聽身後傳來一聲輕響，下意識地回過頭去，卻是這家的老三李孝純開門追了出來。
「大哥他……我剛才追他那會兒，聽他說了句『對不起』，我想，他那句話大概是想對你說的吧！」李孝純莫名其妙地說道，俊臉微紅，神情雖略顯笨拙，但卻異常真摯。
夏曉恬苦笑著搖了搖頭，心裡說話：傻小子，我和他什麼關係都沒有，這句話他又怎麼可能是對我說的哪！
你那個大哥沒心沒肺透了頂，他對自己的家人都能下得去黑手，又怎麼可能會在乎我——
區區一個冒牌未婚妻哪？！
不過，這個李家老三心眼兒倒是真不錯，最起碼，也比他那兩個笨蛋哥哥要強？！
夏曉恬一邊胡思亂想著，一邊轉身欲走。
「我……我不會把店給關了的，我會一直做下去……我一定會讓這家店持續下去的，我……我一定可以做到的。」身後驀然傳來李孝純的叫聲，語氣相當懇切。
女孩兒不禁停下了前行的腳步，迴轉嬌軀，凝望著不遠處的這名年輕男子，用一種略帶研判的眼神與之相望，久久地，無比認真地……
終於，女孩兒轉身離去了，而身後的李孝純便一直目送著她那漸漸遠去的嬌柔倩影，眼神中的那抹堅定神情竟變得愈加深沉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