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五十九章:他的一縷殘魂
七日谷如果拋去一些不可思議的陣法,玄乎的靈氣之類的東西,堪比世外桃源。
白日里,飛花落葉,隨波逐流,花溪自飄零。
夜裡更是星垂四野,整個七日谷都籠罩在一片祥和之中。
許是死裡逃生,容月心情極好,連帶著晚上的大饅頭都多吃了一個。
不過畢竟是靈獸山折騰了一遭,鬧騰是沒勁兒了,也就只剩下睡覺這一項娛樂比較符合幾人的身體狀況了。
夢做一般,耳邊忽然傳來一陣喧鬧聲。
容月皺起眉頭,剛睜開眼,便看見北鳳珏正披衣而起,回頭見他醒了,無奈道:「罷了,一起去吧。」
兩人一同穿上衣裳,朝著外面奔了出去。
「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快來人啊!」
七日谷內,不同的地方,驚現數道藍色光芒,直通天際。
那光芒之中,像是有什麼東西飛速流走一般。
容月仰起頭,「那是什麼?」
她話落見,北鳳珏卻忽的臉色大變,拽著容月一路起落,狂奔至靈獸山下。
容月心中像是揣了只兔子似的,一時間也顧不得恐高這個事兒了,只默默地感慨:這靈獸山真是邪門了,她都出去了,還能再回來。
然而,不曾到那靈獸山入口,便看見山間白霧,似是卷著一道身影,於各個光柱之間激烈碰撞。
那人影搖搖欲墜,幾番倒下卻又都爬了起來。
「卧槽!是二師兄!」
容月大驚,回頭一看,卻見北鳳珏周身已然是白光乍現,不多時一道幾乎半透明的龍長嘯而起,遨遊九天。
龍吟響徹九天,似乎要將這天幕撕碎一般。
北鳳珏凝眉死死地盯著那道身影,臉色蒼白。
容月看清那人之後,便摒棄雜念,心底暗自祈禱。
好在那白霧似乎也不過是剛成形,被那龍猛撞了一陣兒,便漸漸的散去。
於是,半空之中,夜半三更,便傳來二師兄殺豬般的嚎叫聲:「北鳳珏,老子跟你沒完。」
「底氣十足,看來,還活著。」
容月鬆了口氣,擦了把額頭上的汗水。
只是,七日谷就像是被人戳了洞似的,光芒凌厲霸道,似是帶著萬千幽怨之氣,騰空而起。
這種陣仗,容月見過。
科幻電影中。
她倒抽了口氣,眼睜睜的看著二師兄緩緩消失在半空中,不知去處。
北鳳珏唇角溢出一絲血跡,容月正要去扶,卻只見他身形一個踉蹌,一口血吐了出來,「北鳳珏!」
此時,靈獸山百夢泉外。
二師兄狼狽的從地上爬了起來,沒好氣的拍打著身上的泥土。
老傢伙們留下的陣法果然霸道,他就是將那些陣的陣門給毀了,居然這麼大的衝擊力。
險些沒把他掄死在天上。
「可笑世間,多少人螻蟻般不甘命運卻又必須為命運擺弄!沒想到老子也有這一天。」
他話音剛落,突然,一抹純白色的衣擺出現在視線之中,那人行走間,就像是一抹幽魂,沒有半點聲響。
二師兄突然斂起臉上的情緒,冷下臉,「你來做什麼?」
「嗯?」
尤離似乎對二師兄突然間變化的態度有些意外,只是他脾氣好的笑了聲,走到二師兄身邊,「這麼緊張我?」
「我警告你,趕緊走,你一縷殘魂,難道還想被困在這裡?」
明明是咬牙切齒的語氣,停在尤離的耳中,卻偏偏成了愛意頗濃。
他忽的揚起嘴角,「這麼聽起來,你倒是真的很在意我。」
在意?
二師兄面上一冷,周身似乎有數道寒冰迸發而出,他背過身去,厲聲道:「你再廢話下去,被靈獸山吞了,可別怨我。」
「我幾時怨過你?」
尤離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他手背在身後,從身後繞道二師兄面前,「你要做什麼?把靈獸山震靈氣的陣法都毀了,然後毀了這裡?」
他一針見血,直接拆穿二師兄的意圖。
今天白天的時候,他就總覺得二師兄神色不對。
如今看來,他分明就是早有打算。
尤離的眸色漸漸的冷了下來,身形一晃,人竟是已經到了二師兄的面前,「你,到底想幹什麼?」
「你別動!」
二師兄言辭聲厲,「七日谷的陣法上千,每個陣法中都高深莫測,不想死葬身之地,就給我滾遠點。」
說罷,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又哂笑兩聲,扭頭不屑的睨了眼尤離,「那日之事,本是情非得已,你該不會是動了真心吧?」
「你……」
「我們兩個大男人,這種事就放開些,對你我都好。你記著,事出有因,事過無悔,就此兩清。」
他一甩袖子,腳下忽的又竄起一道萬丈光芒,連接天地,似乎要將蒼穹都切斷一般。
二師兄站在那道光芒的旁邊,蜷在袖子里的手不由自主的捏緊,面沉如水。
尤離往後滑了幾步,穩住身形,扭頭怒道:「大男人?你幾時聽說殘魂還有性別的?」
「滾。」
冷冰冰的一個字,像是一把刀子似的,劃破夜色,直直的插,在尤離的心頭。
他緊皺眉頭,一張臉黑的跟烏鴉一般,「你是不是想用自己獻祭陣?」
「輪不到你費心!」
「天命之事,為何違逆不得?我原以為你是個狂傲之人,今日竟是這般愚蠢!」
尤離被氣的不輕,胸口劇烈的起伏。
臉上的那副淡然模樣,煙消雲散。
二師兄默默地吸了口冷氣,將腦子裡的一些雜念壓下,「你懂什麼?」
七日谷中的事,旁人又怎麼懂得?
千年前,七日谷入世,便是因為一個異世大陸的傳說。
九州大陸,這樣一個充滿神秘色彩的地方,之所以能夠安然無恙的存活這麼多年,無非是因為它藏有無數天機,能夠趨利避害。
但凡天機,便是不可違逆的天命。
人,如何與天為敵?
二師兄嘆了口氣,苦笑了聲。
「好,既然你要毀,我幫你便是。」
尤離說著,忽然腳下一動,跳到了二師兄身邊,大手一攬,將人圈進懷中。
二師兄大驚,瞪了眼睛沒好氣道:「你瘋了?你一個殘魂……」
話未曾說完,嘴巴就被尤離捂住,「怎麼?瞧不上我?」
他笑了聲,眼角眉梢滿是狂傲,「有個問題,我一直想問你。」
二師兄掙了幾下,發現這廝力氣忒大,心中正思考著要怎麼把這人擺脫掉,一邊漫不經心道:「什麼事?說!」
這語氣,倒像是隔壁王大姐發現丈夫藏了私房錢似的。
尤離哭笑不得,無奈,只得柔聲道:「北鳳珏,是否與光敏大陸有關聯?」
按照今天那白面小兒的說法,他們能夠從靈獸山中安然逃出,全憑那小子。
但是一個凡人,怎會有如此大的能耐?
放眼古言,他只知道有一人,能夠讓他覺得厲害的,其中一人,便是光明大陸的魔界至尊。
另一人,便是才認識不多時的北鳳珏。
二師兄垂下眼帘,「你問這個做什麼?」
「你只管回答是與不是便是。」
尤離難得的夜來了脾氣,語氣也嚴肅起來。
二師兄想了想,「赤焰玉龍便是他的神獸。」
料想北鳳珏也不會怕一縷殘魂。
更何況,他既然問了,他要麼不說話,要麼就要說實話。
只是顯然,這件事尤離是個確定的態度。
「魔界,至尊!」
尤離深吸了口氣,身上忽的籠罩了一層殺氣,隨後,他仰頭大笑起來,「好,好!魔界至尊!」
「你笑什麼?」
二師兄蹙眉,難道這一縷殘魂還能跟北鳳珏有仇不成?
北鳳珏這廝,果然是個妖孽啊。
「我等了千年,終究還是等到了他。滅我族者,殺無赦。」
他說吧,不遠處,北鳳珏與容月正相攜而來。
許是因為受了內傷的緣故,北鳳珏的臉色不太好。
兩人還沒靠近,尤離忽然一躍而起,抬起一掌,朝著北鳳珏便拍了過去。
突然襲擊!
北鳳珏雙眸一眯,將容月一拖,扔向了二師兄那邊。
待容月反應過來時,尤離和北鳳珏已經糾纏在了一起。
兩人周身,空氣似乎都被撕碎了般,兩人打的難捨難分,尤離招招狠厲,北鳳珏身上有傷,卻也不見落下風。
「這是什麼情況?」
容月一頭霧水,心中感慨萬千。
這不過是眨眼的功夫,這兩個人怎麼還打起來了?
二師兄攤攤手,抬頭看了眼天際,像是被白色的光柱戳通了一般,他面色凝重,「我也不知道。他說了句什麼滅我族者,殺無赦,就這樣了。」
滅族!
容月的腦海中,忽然湧現出無數的畫面。
北鳳珏站在赤焰玉龍的背上,黑袍迎風烈烈。
血海之中,戰敗者不甘的眼神。
還有無數曾經她夢中不斷出現的畫面,就在此時,突然間涌了出來,一窩蜂的擠進她的腦子。
容月忽的自嘲的笑了起來,半晌,她抬起眼眸,「我知道,這是誰的一抹殘魂了。」
「嗯?」
二師兄意外的看向容月。「我怎麼不知道?」
容月抬眸,眼底風起雲湧,而尤離的模樣,逐漸與一個人重合。
她緩緩開口,「若是真的有那個地方的存在,靈氣又高深至此的,只有一個人。紅虞。」
紅虞?
這個名字對於北鳳珏身邊的任何一個人來說,都算不上陌生。
尤其是二師兄,那日帶著容月他們逃離南晉都城的時候,就是因為那個怪物,能養出那種怪物的人,想必也不是什麼好鳥。
等等,尤離,是紅虞的魂魄?
「這不可能!」
他下意識的就像反駁,然而抬頭再看,卻見兩人之間誰也不肯讓誰,招式快如閃電,幾乎只看見無數個重影,甚至連他們怎麼出手都看不清。
「梭魔族的紅虞,老子又不是沒見過。」
他白著臉,無力的解釋,「怎麼可能會是他?」
「不是梭魔族的紅虞。」
容月嘆了口氣,她記得自己第三個夢境中,那個能夠與北鳳珏一戰的紅虞,沉聲道:「是光明大陸的紅虞。」
一切不只是夢,也不只是考驗。
而是,事實。
雖然早已做好心理準備,可容月還是沒能緩過神來。
二師兄打死不肯承認,只自嘲的笑了兩聲,「你別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啊。月兒,你別逗我,現在時間緊迫,你趕緊的把他們拉開。」
「我曾做過三長夢,最後一場,便是魔界與梭魔族大戰,北鳳珏滅了梭魔族,震碎了紅虞的魂魄。這麼算起來,尤離或許不是一縷殘魂,而是靠一縷殘魂活到今日的,紅虞。」
此話一出,二師兄瞬間面無血色,臉色僵白。
他垂下腦袋,一言不發。
容月的視線黏在打得不可開交的北鳳珏和尤離兩人身上,隨後冷靜道:「都過了千年了,應該……能放下吧?」
北鳳珏並未下狠招,仍舊留有餘地。
二師兄不奈的擺擺手,將容月推了推,沒好氣道:「太亂了,老子聽不懂。」
「現在無論如何,你先讓他們停下手,否則都得死。」
容月看著那些直通天際的光芒越來越多,一顆心沉了下來。
「我該怎麼辦?」
她臉色蒼白,恨不能直接衝過去攔住兩人。
只是,此時此刻,這樣級別的打架已經不是她可以控制的住的了。
「月兒,我有件事要拜託你。」
二師兄猶豫的看了眼容月,低聲道:「七日谷中的事情一了,還請你讓北鳳珏,放他一馬。」
容月還沒回話,突然,不知為何,白日夢下忽然靈光乍現,水底升起層層光波,將水面輕輕推開。
平靜的湖面,泛起一圈圈幽藍色的漣漪,水底墨黑一片,可水面,卻又澄澈無比。
看到這樣的水面,容月腦海中只有四個字:無底深淵。
「他們,他們被吸進去了!」
正咋打鬥的兩人,動作越發的艱難,身子不可抑制的被白夢泉的漣漪吸了過去。
容月頓時朝著兩人的方向跑了過去。
二師兄攥緊拳頭,轉過身,從袖子里報出銀尾犬,將手中的一顆珠子遞給它,「去辦吧。」
銀尾犬十分聰慧,銜著一顆珠子,身子一縱,一條狗,竟是飛撲上天班,朝著其中一個白色光芒的光柱沖了進去。
就在這瞬間,白夢泉上,正在交手的兩人,突然接一掌后,尤離身形一晃,整個人一個不留神,便被白夢泉吸了進去。
而與此同時,銀尾犬正將那顆珠子丟入一個陣法最大的光柱中。
只聽見『轟』的一聲,那光柱像是被炸開了似的,光波一圈強過一圈,四周所有草木活物,都被折腰,就連地上的滿意,都被震碎開來。
北鳳珏抬手罩起一道屏障,竟容月護在其中。
而那光暈之下,尤離的身影,正慢慢的沉了下去。
二師兄被他面前的那道光束牽制,動彈不得。
可扭頭之際,卻只看見尤離最後沒入黑暗的畫面。
一時間,膽敢劇烈。
他痛苦的嚎叫一聲不,眸子瞬間猩紅。
那些通天的光芒,形成了一張巨大的網,編織於夜幕之下,像是捕捉了整個星空。
美則美矣,可那光芒之下,似寒冬臘月與浴火焚身一般,地獄也不過如此了。
北鳳珏始終護在容月身前。
他眉頭忽的一皺,放下手,低聲道:「準備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