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三章 死亡隕落
我十一歲時,記得有一雙溫暖的手掌,捂熱了我冰涼的手,擁有這雙手掌的人,笑起來有淺淺的酒窩,在那老宅里,人情冷漠,他總是一派正經,卻又無微不至。
是哥哥啊?
還是愛人啊?
都不是吧,那個舉著刀面目兇狠的人,才是他。
今年,我二十五了,我有一個未出世的寶寶,和消失了的家人,我有點累,不,是很累了。
「沒什麼,這麼嚴肅做什麼,我只是開個玩笑。」她笑了一下,還伸手拍了拍他的膝蓋,然後低頭研究起手裡的兩份離婚協議書,像個無知少女一樣,翻看了兩下,舉起來,在乙方的位置指了指,說:「名字要簽在這裡,是嗎?」
此刻,他的眼神冷到可以凍死一個人,眼眸異常深邃,就這麼靜靜的看著她,猜不到他此時此刻在想什麼,又或者,在謀划著什麼。
「不回答,就是了。」白茶覺得自己挺可憐的,這麼隆重的場合,怎麼就成了她一個人的獨角戲了呢。她將兩份協議書放在茶几上,附身準備簽字。筆尖觸碰到紙張的時候,她停了下來,再次側頭看向蘇知城,問:「這應該是真的離婚協議書吧?你說,會不會在這上面簽下名字,下一次,這離婚協議書就成了器官捐贈書了?」
話音落下,屋內便陷入了死一般的靜寂,蘇知城不說話,也不看她,但白茶能夠感覺到他周身散發的那一股寒意。
蘇知城眉心微蹙,說:「你覺得我看起來很有興緻跟你打啞謎嗎?」
白茶笑笑,放下了手上的筆,慢慢的直起了身子,目光落在他的臉上,道:「鍾愛,她還好嗎?」
「誰告訴你的?」他的聲音低沉,沒有感情,不慌不忙的問她罪魁禍首,目光沉浸,沒有半點驚訝,像是早就料到了一樣。
白茶深吸了一口氣,咧唇一笑,聳了聳肩,說:「我還以為你會解釋一下,沒想到,你開口的第一句話,竟然是問我罪魁禍首,看來,我確實不怎麼重要。怎麼?破壞了你的計劃,你打算去殺人嗎?殺人對你來說,是不是很簡單?」
「是誰?」他不依不饒。
白茶昂著頭,眉梢微挑,一字一句的說道:「我不知道。」
他的眉心略微蹙了一下,眼裡閃過了一絲不耐,說:「我勸你,最好是說出來,趁著我現在還有耐心。」
看著他的臉,白茶在心裡感嘆,他是真的不在乎她啊,一點都不在乎,這樣的結果,她早就預料到了,只是腦子裡想的,和實實在在看到的,是不同的感受。她以為自己一定不會難過了,然而,此時此刻,心口發緊的感覺,讓她無法忽視。
這種感覺,讓她十分厭惡,這顆心,確實沒用了!
她閉了閉眼睛,低笑一聲,「如果我說,我就是不說呢?你想怎樣?你要怎樣?」
他抬眸,目光與她相撞,沒有說話。
白茶將壓在墊子下的器官捐贈書複印件拿了出來,翻看了一下,眼眶微微濕潤起來,緊抿著唇。
就在她想要開口說話的時候,蘇知城放在茶几上的手機響了一下,他頓了一下,拿過手機看了一眼,白茶也暗暗的掃了一眼。
她才看清楚鍾愛兩個字,蘇知城就站了起來,收起了手機,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說:「明天我會讓人帶你離開,我現在有點事。」
話音未落,白茶噌的一下站了起來,將手裡的器官捐贈書狠狠的砸在了他的臉上,「離開?去哪兒?法國?你確定,我不會在去機場的路上,意外身亡?」
蘇知城的眉心擰了起來,紙張打在他的臉上,有些疼。他閉了一下眼睛,低眸,正好看到落在腳邊的器官捐贈書,這四個字不偏不倚的落入他的眼中。他彎身,將其撿了起來,側過了身子,與她面對而站,覺著捐贈書,又問了一次,「是誰?」
「對你來說,是誰破壞你的計劃,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對嗎?蘇知城,在你眼裡,我究竟算什麼東西?」她仰頭看著他,一把拍開了他的手。
「這一年多來,看著我一點一點淪陷在你的手段里,你是不是覺得我特別好騙?特別傻?你從來沒在乎過我,對嗎?你給我這婚姻,就算最後送我去死,你也不用攤上恩將仇報的罵名了,是嗎?」
「不,不對,你蘇知城怎麼可能會這麼有道義。你這樣不顧一切的救我,只是因為那份器官捐贈書你還沒有得到!我還不能死!我只是還沒有到該死的時候,所以你拚命的救我,好偉大!蘇知城,你真的好偉大!為了她,你怎麼能這麼偉大呢!不不不,應該說,你為了你的利益,你的目的,真的夠狠!當時怎麼沒讓楊雲弄死你呢,嗯?」她稍稍有些激動。
「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他擰著眉,沉聲提醒,「究竟是誰,能讓你這樣毫無保留的相信他?而來全盤否定我。你有沒有想過,讓你意外死亡,對我來說很簡單,我需要拖到現在?」
白茶看著他,無聲的笑了,往前走了一步,抬手摁在了他的胸口,笑道:「誰說不簡單呢?紅區的時候,我就該死了,可是你忽然發現,我還有用處,就多留我幾天咯,只要鍾愛還撐得住,多留我兩天又能怎樣?對你來說,一點壞處都沒有。聽說,紅區回來,你可是和她曖昧了好幾天,從未想過去找我!」
「你非要這麼想?」他反問。
「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的鬼話嗎?蘇知城,我真的低估你了,我想不到這一年多,你費了那麼多的心思,竟然是要我去死。難怪你會把藏在你心裏面最醜陋的事情都告訴我,因為你知道我活不了多久,死人是不會說話!而在你眼裡,我跟死人沒什麼分別。」她說著,莫名的笑了起來,一雙眼睛水波流轉,目光落在他的胸口,用手指輕輕的點了點他心房的位置。
「你沒心,我竟然會以為沒有心的你,會為我心動。連心都沒有,又怎麼會動呢。說真的,我現在忽然願意相信,冷月是自己勾引楊鵬生下的你!而你,只是骯髒的產物……」她的話還沒說完,脖子忽然被他一把掐住。
蘇知城手勁非常大,他的眼神很冷,眼底結了一層霜,「我當你現在是失去理智,但我勸你,不要觸碰我的底線,我對你的喜歡還沒有深到可以讓你口不擇言的地步。」
聽到『喜歡』二字,白茶笑了,因為被掐著脖子,她發出來的聲音,很扭曲,可還是聽的出來,她在笑。
「那你對我的喜歡有多少?」她的眼睛微微發紅,不知道是被掐住脖子的緣故,還是其他不知名的原因讓她紅了眼睛。
她緩緩抬起手,用拇指和食指比了一個距離,問:「這麼多?」旋即,又收攏了一點,「還是這麼多?」
她輕笑,彷彿恍然,「明白了,大概就只有指甲縫那麼多吧。真是謝謝你能喜歡我,我真的很榮幸,榮幸到請你現在就掐死我吧,掐死了趕緊送醫院,把我的心挖出來,去救你的愛人。」
蘇知城的眉頭越蹙越緊,下一刻,鬆開了手,稍稍一用力,將她推到了沙發上,一隻手插進了口袋裡,冷著臉,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說:「是不是柯睿熙找的你?」
白茶咳嗽了兩聲,深吸了幾口氣,目光落在了他喝了一大半的水杯上,她深一下,淺一下的喘著氣,笑問:「你說,鍾小姐還能活多久?」
她緩緩的坐起了身子,慢慢的站了起來,「誰告訴我的不重要,重要的是,這是真的。從頭到尾,你就在謀划著,要怎麼得到我的心,來延續她的命!」她慢慢的摘掉了無名指上的戒指,伸手拉起了他的手,將戒指放在他的掌心裡。
「日記本只是你的借口,離婚了,我再死,就不算喪偶,你就可以立刻跟鍾愛結婚,說出去還不會遭到社會的譴責,多好的事兒。安欣啊,這安家的人,終究是你們蘇家的一條狗!我真愚蠢,竟然猜不到!為什麼這麼多事,你從不出面教訓安家!其實你根本就不在意,我到底喜不喜歡你,以前喜歡過誰。你送我戒指,不過是讓我簽字罷了!離婚,是為了跟鍾愛結婚;你對我做的一切的一切,都是為了讓我死,為了她,更為了你自己!」她低著頭,看著他手心裡的戒指,眉心微微蹙了一下,笑道:「其實你還挺有心的,送我個戒指,是想讓我死的開心點嗎?」
她抬眸看著他,側了一下身子,伸手拿起了茶几上拿把水果刀。
「你要幹什麼?」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笑道;「成全你啊。」
話音未落,刀刃就刺入了他左邊的胸膛,白茶動作極快,幾乎沒有半點猶豫,蘇知城都來不及阻止。他微微瞠目,那雙平靜的眸子終是不再平靜了。
白茶只哼哼了一聲,臉上依舊保持著微笑,一雙眼睛死死盯著他,喊道:「蘇知城,你要殺我,你竟然要殺了我!為了救她!你竟然要殺了我!我肚子里還有你的孩子啊!你好狠的心。」她的眼中全是恨意。
她忽然的叫喊聲,讓他微微一愣,緊接著,稍稍掙扎了一下,然而,他一掙扎,白茶就用力,刀刃又進去了幾分,他這會miyao發作,渾身一點力氣都沒有,竟然緩緩倒下了。
她的臉色極冷,手上不再動彈半分,目光直直的盯著蘇知城胸口那鮮紅的一片,十分刺眼,白茶能夠親眼看到鮮血不斷的湧出,一點一點的濕透了的衣服,沾染在她的手上。
「蘇知城,你要記住這種痛,記住了。」她咬著牙,一字一句的說著,聲音很輕。然後輕輕的笑,笑聲凄涼,又絕望。
她放開了刀,任由他倒在地上。
白茶笑著,從桌上拿了一盒葯,「聽說這葯發作很快,半個小時,人就死了,腦死亡。」
她走到蘇知城旁邊,抬了抬他的下巴,「下輩子,別讓我遇到你了。」
「寶寶,對不起。」一滴淚從她眼眶流出,滴落在蘇知城臉上。
她吃了一把葯,慢慢往陽台走去,「十三樓,會死的吧。」
蘇知城拚命撐著身體,卻再也動彈不得,意識漸漸迷糊,朦朧里,她一步一步走向了陽台,開窗,蜷縮著身體鑽到了護欄外,回頭看了蘇知城一眼,那雙大眼睛里,蓄滿了淚水。
她很少哭了,真的很少了。
秦雪隨救護人員先一步到達家裡,打開門的時候,蘇知城躺在地上,渾身是血,他似乎爬了好大一段距離,地上有血跡。秦雪看到他一身的血,臉色一下就變得煞白,手上舉著手機,屏幕上還是保持通話的界面。
她怔了數秒,才沖了進去,沒有找到白茶。
兩隻貓兒聽到動靜,也只是轉動了一下眼睛,看了她一眼,並沒有抬起頭,看起來好像是情緒低落的樣子。
身後的警察接到消息,說是有人墜樓,就是這棟樓,在秦雪上樓后的一分鐘左右,人就掉下來了,人幾乎摔成了碎瓶子,但能判斷出是女人。
醫療隊把蘇知城抬走,冷溪才趕到了現場,看到秦雪抱著兩隻貓坐在沙發上,嘴裡一直說著什麼,像是在否定某些東西。
她有點無法相信這一切都是真的,難怪昨天晚上她說的話大部分都奇奇怪怪的,原來她竟然要用這種方式來讓蘇知城身敗名裂。可是……可是這樣的方式,代價是不是太大了。
「冷局,秦小姐看到白小姐……白小姐的屍體……就這樣了。」
冷溪點了點頭,讓人離開,去處理樓下的事。
他緩緩走過去,蹲在秦雪的身邊,伸手緊緊的握住她的手,低聲說:「沒事的,沒事了,沒事。」
秦雪恍然想起了昨天晚上,在她有些迷迷糊糊的時候,好像聽到白茶說了一句話,因為那個時候,她已經有點半夢半醒了,所以有點恍惚,一直覺得自己是在做夢,並沒有把她說的放在心上,現在想來,她是真的說了那樣的話。
白茶說:「寶寶啊,媽媽好累啊,你陪媽媽走吧,死了就再也不會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