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許老三回家
許杏兒的腳傷看著嚴重,但用藥酒揉開后就也不覺得太疼,她這人,兩輩子都是勞碌命,在家歇了兩日就呆不住了,眼瞧著下了兩日雨,便開始惦記著上山該冒了不少蘑菇。
無奈葉氏囑咐桃兒看得緊,別說上山了,連出門透透氣都得聽桃兒一驚一乍地嚷:「娘,大姐又下地了。」屋裡頓時就會傳來葉氏擔心的詢問。
幾次抗爭無效后,許杏兒也只好先放下出門的念頭,安心在家呆著養傷。
之前採到的猴頭蘑她不敢託付別人,這東西採下來之後卻又放不住,最後偷偷求了許老四,帶到城裡賣給酒館兒,換了六十個銅錢回來。
許老四回來之後,臉上還帶著些難以置信,把銅錢交給許杏兒道:「就那麼拳頭大的兩個菇子,就能賣恁多錢兒?你在哪兒弄得,四叔也去弄些賣。」
許杏兒聞言撇嘴:「四叔,你以為這猴頭菇滿地都是?我為了采這兩個菇子,差點兒被蛇咬了,還把腳扭傷了,若不是在山裡遇到山子哥,我早就被狼叼去了。」
她對此地的消費水平還沒有什麼直觀的認識,但是想到自家柜子里也不過才兩百多個錢兒,又覺得手裡這些還算是筆不小的財富了。
許老四聽了杏兒的話也不生氣,伸手撓撓後腦勺道:「這倒也是,若滿地都是也不能賣這麼貴,你腳好些沒,我從城裡給你買了瓶藥酒,是城裡最好的大夫自個兒泡的,城裡人都說特別好使。」
許杏兒看著許老四憨厚的模樣,心裡一暖,知道自己不該把跟許老太太那邊的矛盾也算在他頭上,再開口語氣就軟化下來,把剛到手的銅錢捧到許老四面前道:「四叔,花了多少錢,我給你。」
「小丫頭片子,哪兒來這麼多的心思。」許老四朝她頭上輕拍一下,「我還能要你的錢兒?好生藏起來,被你奶看到可就全沒了。」
這句話頓時拉進了兩個人的距離,許杏兒沒有再跟許老四客氣,笑著把銅錢揣進自己的荷包,然後笑得一臉滿足地拍拍道:「那等我下回進程,給四叔買紙筆。」
「嗯!」許老四沒客氣地點頭應了,倒不是貪圖這點兒東西,只是看著侄女有這份心,打心裡覺得高興。
「四叔,你不是說我爹要回來了,怎麼好幾天了還不見人。」桃兒扒著屋門,小腦袋從門帘邊上探進來,歪頭看著許老四問。
「這兩日下雨,路不好走咧。」許老四過去把桃兒抱到炕上,「咋地,桃兒想你爹了?」
「想!」桃兒眼睛睜得大大的,不住點頭,緊接著又添了一句,「我爹說回來給我捎糖吃。」
許老四和許杏兒聞言都笑了,桃兒不知道他倆笑什麼,但也很開心地跟著一起笑了起來。
「家裡有人么?」門外有人問。
「聽著像是山子哥的聲音?」許杏兒耳朵好使,聽過的聲響大多都能記住,揚聲道,「有人,進來吧。」
片刻,門帘子一挑,果然是山子進來,手裡還拎著個柳條|子編的小筐,筐子編得十分精巧,還帶著個嚴絲合縫的蓋兒,。
他進門見到許老四忙問好道:「許四叔,你在這兒呢。」
「今個兒咋過來了?你叔讓你捎話?」許老四並不覺得山子和許杏兒有什麼交情,只以為是山子他叔給自己帶信兒。
「嗯,我三叔說他初十要進城,問你有空不,一起去。」山子說著把手裡的筐子放在炕桌上,從懷裡掏出個草編的螞蚱遞給桃兒。
桃兒有些怕生,原本是偎在許杏兒身邊,見到這翠綠翠綠的大螞蚱,眼睛一亮,卻也不敢直接伸手拿,先扭頭去看姐姐的臉色。
許杏兒點頭道:「跟山子哥說謝謝。」
桃兒的小臉兒頓時笑成一朵花,雙手在衣襟上擦擦,這才接過螞蚱道:「謝謝山子哥。」
「草編的,不值得什麼。」山子摸摸桃兒的頭,轉身去問許杏兒,「腳好些沒?」
「用藥酒揉了,沒啥大事。」許杏兒說著鼻子突然有些發酸,山裡的孩子胡打海摔慣了,想起上一輩子,小時候家裡缺衣少穿,剛開始進山沒經驗,自然是沒少受傷,家裡大人也都不當回事,若是弄髒弄破了衣裳,回家指不定還要傷上加傷,哪裡有現在這種眾人噓寒問暖的幸福。
山子見她眼圈發紅,說話的聲音也有些不對,還以為她疼得厲害還要逞能,忙把柳條筐子打開,從裡頭拿出幾株植物問:「你家有石臼不?」
桃兒得了個大螞蚱,這會兒覺得這個哥哥特別好,聽了他問,忙跳下地朝外跑道:「有,我去拿!」
山子不放心地也跟出去,一般人家的石臼都糊著層經年積累的油垢,平時搗蒜倒也不礙事,可用來搗葯就不行,要好生刷刷。
到了灶間,見桃兒踩著個小木墩兒,踮著腳把石臼從碗柜上捧出來,卻是內外都乾乾淨淨,若不是上面帶著常年使用摩挲出的痕迹,簡直就像個新的。
山子扭頭打量一圈,灶間並不大卻沒有一般人家的髒亂,雖然東西都是舊物,卻都收拾得乾淨利索,看得出主人一定經常收拾。
他也不多客氣,從缸里舀出清水沖沖石臼,湊近聞聞沒有什麼異味,這才拿進屋。
許杏兒好奇地看著他的舉動,只見他先把幾株植物處置好,有的只取根莖,有的只留葉子,還有的只用半棵就夠了。
山子的手下十分麻利,很快就都拾掇好了,將不用的東西丟回筐子里,最後把剩下的東西,逐一加入石臼內搗碎。
等所有的草藥都搗成綠綠的粘糊狀,山子把石臼往許杏兒面前一推,叮囑道:「晚上用熱水泡腳,然後把這個糊在腳脖子上,糊一個時辰之後再刮下來,之後不許再沾水。」說著想到外面乾淨的灶間,又加了一句道,「你若是嫌臟,也、也等第二天早晨再洗,不然葯勁兒都跟著水泡走了。」
「謝謝山子哥。」許杏兒這聲謝說得真心誠意,她雖然潑辣,卻也不是個不分好歹的人,別人對她一分好,她會還別人三分。
「沒啥,那你安心養傷,我明天再給你送草藥。」山子不能留在這兒看許杏兒敷藥,就起身告辭了出去。
還別說,山子雖然不懂中醫,但就是這種一輩輩傳下來的經驗,弄來的草藥當真管用,只敷了一晚,許杏兒的腳就消腫許多。
接下來的幾日,山子每天都來送草藥,每次都會給桃兒帶東西。要麼是草編的小玩意兒,要麼是山上採的果子,有一天還捉了只顏色鮮艷的鳥兒,用細麻繩拴著一隻腳,系在一根樹枝上送給桃兒。
桃兒跟山子很快就熱絡起來,每天一到下午就盼著山子來,想看看今天又帶來什麼好玩意兒。
許杏兒推辭了兩次,山子嘴上不說什麼,每日卻還是帶著草藥和玩意兒過來,她見也不是什麼貴重東西,再看著桃兒那期盼又努力壓抑著的眼神,心頓時就軟了下來,心裡記下這份情,由著他們去了。
她反倒是覺得成哥兒有些莫名,每天山子前腳進門,他後腳便跟過來,坐下就打開了話匣子,自己在那邊說個沒完,等山子離開了,他還要再坐一會兒才回家。
不過也因為有著兩個人每天登門,每日有人作伴養傷的日子也沒有最開始的無聊。
等許杏兒已經能下地活動的時候,許老頭和許老三終於從老家回來了。
小雙跑過來報信兒的神色有些奇怪,眼睛轉了幾圈道:「爺和你爹回來了,奶讓你倆過去呢!」
許杏兒對這個神色很是熟悉,那明顯是一種等著看好戲的表情,不過她也知道,就算自己開口問也得不到回答,還不如省省力氣,指指自己的腳說:「我腳傷沒好走不快,你先回去吧,我跟桃兒一會兒就過去。」
小雙本來就不耐煩,聽了這話直接轉身離開,只丟下一句:「你倆快點兒,不然奶要生氣可不怪我。」
等許杏兒和桃兒磨蹭到老房子門口,就聽到裡面傳出許老太太的哭聲,其中夾雜著其他人說話的聲音。
許杏兒心裡一咯噔,難道是老爺子路上出了什麼事?快步走進院子,卻又聽到老爺子底氣十足地嚷:「那是我親弟弟的孫子,你說我能咋辦?」
「就你能逞能,你家七個兄弟姊妹,在老家幾家輪著吃也能長大了,就等著你去充大頭……咱自家孩子都養不起呢,你這個挨千刀的……」許老太太又哭又嚎,聲音傳得院子外頭都能聽到。
許老頭翻來覆去地就一句話:「我是老大,那是我弟的根,不能斷了。」
許杏兒拉著桃兒,貼著門邊悄悄溜進去,發現家裡除了葉氏,所有人都到齊了,她蹭到許玲子身後,小聲問:「姑,這是咋了?」
許玲子壓低聲音說:「老家出了事,二爺爺一家都沒了,只留下個剛生下來的奶娃娃,爹把孩子抱回來了,如今正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