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胸口噁心
不過光用腦子想一想,她都知道是誰給她遞的紙條,除了白龍剛,還真沒人需要做這麼隱蔽的事情。
夏十七想了想,照著這上頭的字臨摹在宣紙上,又將這些字依次撕開,分成一個一個的單獨字。
半個時辰過去,星沉也到了起床的時候。夏十七在院外晾晒衣裳,聽見響動便喚了一聲,「沉兒,你幫師父瞧瞧桌上那些字,你認識哪些?」
星沉仔細套好了鞋履,垮垮將外袍一套,蹬蹬蹬便跑了過去。
他雖然身量不高,但也無需踮起腳就能瞧見桌上散落的小塊宣紙。他一字排開,依次瞧了瞧,便舉著三張紙去找夏十七。
「師父,這三個字分別是申、時、見。」
星沉一一將字給夏十七看了,又歪著腦袋想道,「師父,有人約你申時見誒!是誰約你啊?」
夏十七笑了笑,申時見,申時何處見呢?那星沉不認識的幾個字,想必就是見面之處了。
白龍剛終於想起來約她,而他的目的也即將浮出水面。
夏十七從星沉手中拿過這幾張紙,疊好了丟進藥草田裡面。星沉見夏十七沒打算回答自己,便也不多問,他伸了個懶腰,長長呵出一口氣,「睡一覺好舒服的!」
夏十七揉了揉他的發頂,笑著說道,「你快去收拾書袋,仔細帶好今日要用的東西,師父若是有空便趁你下課去接你。」
星沉故作成熟地擺擺手,傲嬌說道,「師父你可就算了吧,在雁回山上的時候我走丟了你也沒去尋過我,你說要接我,我可不信的。」
夏十七糾正他,「師父有空就去接你。」
星沉也逐漸從一個五六歲的孩子變成如今有自己主見的模樣,夏十七從他雖壓抑著欣喜的神色中瞧出了他的歡快,便知道他是期待自己卻接他的,心房一陣柔軟。
這樣乖巧的孩子,他娘親在天之靈,應當是欣慰的吧?
不!
絕不可能欣慰!
竇君凝的真正兒子遺落在外,這些年吃了多少苦先且不說,因為營養吃食沒有跟上,這孩子始終比同齡歲的孩童要矮上半截。還是到了煊王府,星沉才日漸豐腴好看起來,身量也跟著長高了一些。
而那冒牌的楚星瀾正在楚府攪動風雨,他仗著自己是楚雲閣唯一的孩子,這些年被嬌慣成性,只怕天底下也找不出能管得住他的人。
夏十七始終記得楚星瀾曾經干過的每一件好事!
從今往後,她會剝奪他屬於竇君凝之子的身份,讓他回到竇君媛身邊去。
原本這母子二人,在外人眼裡並非是真正的母子,但夏十七如今卻知道——楚星瀾就是竇君媛的兒子!
星沉瞧見夏十七眸中掀起的驚濤駭浪有些無法理解,咦?師父為何忽然變得很生氣的樣子了?
星沉搖了搖頭,算了,那都是師父自己的事情,師父不要他管的。
片刻之後,二人收拾妥當,今日的早膳又有丫鬟送了過來。天邊熹微的陽光鋪陳在廊下,樹葉間投射出斑駁的影子,陳芸杉就這麼牽著季沉歡走來。
季沉歡被牽著走路,行走間卻已經有了大家閨秀的風範。眼見著她安靜沉穩地走來,直到靠近星沉,夏十七才瞧見她眸中璀璨奪目的光。
季沉歡笑吟吟地對著夏十七甜甜說道,「夏姐姐好!」
夏十七朝她點點頭,也勾了一個溫柔笑意出來。對著可愛的小孩子,她也忍不住變得溫柔。
陳芸杉亦彎著唇角,眸中帶笑,安靜地說道,「每日歡兒都起得早,溫習完書後用了早膳,便急著過來找星沉。」
星沉聞言十分訝然,扶著撲向自己的季沉歡,對著季沉歡驚訝問道,「歡兒妹妹,你清晨還有時間溫書用早膳,你究竟是何時起來的?這麼厲害的?」
季沉歡甜甜地抱著他的手臂,沖著他撒嬌道,「星沉哥哥才厲害呢!歡兒不過是起得早,可哥哥卻聰明過人,夫子教過一遍的都能立刻記住。歡兒沒有哥哥這樣的智慧,便只能早些起來溫書了。」
這還是夏十七第一回從旁人口中聽見對星沉的誇獎,她笑著彎下身來,捏了捏季沉歡肉嘟嘟的臉頰,指尖觸到她甜美的梨渦,夏十七隻覺心都軟成了一灘水。
「你這哥哥聰明歸聰明,不過總喜歡賴床。不如日後你起了床就來尋他,叫他陪你一同溫書。」
夏十七說著,星沉還沒應答,季沉歡就忙問道「真的嗎」,說著眼神還十分期待地望著星沉。
夏十七笑眯眯地瞥向星沉。
在這兩個女子的眼神攻勢下,星沉涌到嘴邊的「不要」被咕咚一聲咽了下去,他十分肉痛地點點頭,別過眼神,實在是忍不住內心的傷痛。
「是真的。」嚶嚶嚶,師父你害徒弟啊!
可是,卻有一點點甜蜜從心底蔓延到四肢,叫他渾身都暖洋洋的。
季沉歡聽見星沉的承諾,頓時歡呼一聲,笑著側過腦袋,輕輕碰了下星沉的額頭,整個人散發著春日裡柔軟的香氣。
夏十七看著便心情舒暢,陳芸杉倒也沒說什麼。她看得出星沉是個好孩子,也知道自己女兒是個什麼性子,大不了二人日後長大若是有了感情,那便定親唄——夏十七會是個好婆婆的。
「咳咳!」陳芸杉回過神來,差點沒被自己給嚇到。歡兒才那樣小,她怎能就這樣將歡兒的未來做主呢?
「陳芸杉。」
冷不防夏十七輕喚了一聲,陳芸杉抬起眼神,望著夏十七輕道,「夏姑娘?」
夏十七撫了下星沉的肩頭,示意他帶歡姐兒去桌邊用膳,而她朝陳芸杉丟了個眼神,率先走到庭院後頭的藥草田裡去。
陳芸杉不明所以,卻也安靜地跟了上去。
晨起時,日光還算薄弱,如今倒好看了一些。溫暖的光芒恰如暖黃色的燭火,一點點斜視照耀,在指縫間開出絢爛的花朵。
夏十七半眯起眼眸,目光隨著眼前光線逐漸放遠。遠處連綿起伏的青山掩藏在淡淡薄霧之中,青黛顏色好似妖嬈薄紗,而後一點點抽近,亭台樓閣高聳矗立,不知哪處的寺廟鐘聲敲響,回蕩著的鐘聲悠揚悅耳,撞擊著骨膜,帶來一絲絲震撼的心緒。
眼前一陣風吹過,樹上零星的葉子被刮落下來,紛紛揚揚,像是下了一場雪。
夏十七沉默著,陳芸杉的心墜到谷底,「究竟怎麼了?」
陳芸杉想著,最差的事情早已發生過了,如今還會出什麼事?難道夏十七不讓她和夏小荷一同出攤了?那……她也沒辦法呀。
出神間,夏十七已經開了口。
「季廣……你別把他當你爹瞧了,他不值當。」
夏十七深吸了一口氣,才說出來後面那句話。
陳芸杉初初聽聞的時候,還覺得想笑——又不是她想將季廣當做自己的爹的,偏偏她有了季成龍的孩子,在千夫所指的情況下,她只能嫁給季成龍。
所幸倆個孩子冰雪聰明,她這才有些釋懷。再加上性情使然,陳芸杉做不出破罐子破摔的事情,勉強能過日子的話,勉強一些也無妨。
夏十七不知她這些心緒,夏十七也想不明白——過不下去就不過唄,勉強自己也能忍?換成是她,抱歉,忍不了,她會將季成龍一家掀得天翻地覆,而後遠走他鄉。
人世間的善惡,本就比誰更心狠。夏十七自認心狠手辣,雖則不曾害人,但她也極少討人的喜歡。因為她個性過於孤僻,加上平日里又殺伐果斷,誰也不敢靠近她。
眾人口中的「神醫」,也不過是他們閑的沒事時候的笑談罷了。
唯有龔老頭當了真,帶著蘇斐南上了雁回山。
也罷……她便救一救龔老頭。
夏十七這裡還想著事情,陳芸杉已經急切問道,「那他如何了?」
不當爹就當個陌生人吧,可即便是陌生人,這些年也有些感情了,陳芸杉不光怕這些,還怕季廣回來的那日會因為她不聞不問而找她算賬。她平日里裝出記掛的樣子,也能顯得與他們親近一些。
這樣一想,連叫季廣為爹她也不覺得胸口噁心了。
夏十七隻挑了最緊要的告訴她,「你爹被季廣種了蠱,這才多活了兩年——不,他本來可以一直活下去,是季廣讓他兩年之後去死。」
似乎像是印證此刻陳芸杉的心情,晴空之下忽然劈響一道驚雷。陳芸杉整個身子抖了抖,旋即瞪大了一雙清麗乾淨的杏眸,驀地往後一退。
「不……不可能!」
她知道的,她爹是養蠱之人,連她爹都束手無策的病症,又怎麼會因為季廣的一條蠱蟲而堅持活命兩年?即便沒有季廣,她爹本來也就活不下去了!
夏十七沉吟了片刻,忽的說道,「或許,季廣先盯上了你們。」
陳芸杉腦海中模糊的猜測終於成了現實。
果然那一年,爹爹被查出不治之症,第二日就遇上了季廣。收留季廣的日子裡,他總是笑眯眯地與自己打招呼,背地裡的眼神又如同跗骨之蛆。而後,爹爹吐血,季廣提出可以救他,條件是爹爹日後要答應他一件事情。再後來,爹爹死了,季廣說,她爹爹同意要她嫁給季成龍,彼時她已有身孕,是被那一日季廣下了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