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消息泄露
夏十七沒有表情地點頭,她倒不期望白龍剛有什麼武功,若是白智倒還好,至少二人全身而退沒有問題。
但對於白龍剛的內力調息,她還是有些了解的,畢竟她看一眼就知道白龍剛並非武功多高強的人,或者——他已經高深到夏十七看不懂了。
馬車到了宮門口便不能繼續入內,不過關婧敏差了兩個宮女前來引路,幾人隨著宮女嫻熟地穿越宮道,行走在偌大宮牆之中,於萬般寂靜時顯得身形寂寥無比。
兩個宮女衣裙精緻而秀雅,袍袖上的花紋看著並不似尋常宮女。她們既然端著架子沒有尋夏十七和白龍剛的問題,夏十七自然也安靜地隨行在後。
她目光微深,靜靜從高聳而立的兩側硃紅色宮牆往上瞧,漸漸傾斜的宮牆外正立著一處亭台,上面並沒有女子的身影,她卻莫名想起了那一日——白裙女子在樓閣上翩翩起舞,合著鼓點,一旋身一折腰,盡露美感,讓人心折。
白龍剛行在她身畔,輕而易舉就順著夏十七的目光往那一處樓閣上望去。他眸光微動,昔日他也曾在皇室任職,自然知道那個傳聞。
於是,他壓低嗓音,語氣中帶著閑閑的笑意,「你想知道那樓台上的故事嗎?」
夏十七淡淡地望了他一眼,沒做聲,但意味分明——她想知道。
白龍剛挑起眉梢,神采飛揚,語氣中有著幾不可察的溫柔,「你答應我一個要求,我便告訴你。」
夏十七:「……」
果然是柳州礦王!處處都埋藏著他的商人心機!
夏十七抿了下唇,別過視線不再看他。然而卻有一道呼吸輕輕掠過她耳畔,風被呵得暖熱,而他袖著手,不動聲色地上前一步,不緊不慢地走著,順便牢牢將夏十七擋在自己身後,也替她擋去寒風侵襲。
「你想知道,我便是告訴你也無妨。那亭台上的女子乃是由人假扮,並非冤魂,而是前朝一位妃子的化影。」
夏十七有些怔,此言與她所聽聞的並未相差。
「想必你對那妃子十分好奇,也罷,我便告訴你,那妃子就是煊王的生母。而你眼前所見,都是煊王爺在裝神弄鬼。」
他說著,含笑雙眸意味深長地瞥了夏十七一眼,似乎是想看她的反應。
而夏十七在怔忡一瞬過後,即時否認道,「不,他不會這樣做。」
蘇斐南並非這樣的人。
他有情義有擔當,也有智謀無雙,還有慧敏毓秀的時候,絕不會在蘇哲謙面前裝這個神弄這個鬼。
「你不信便罷了,反正你問誰,誰都會告訴你此事。」
夏十七腳下微頓,白龍剛輕託了一下她的臂彎,將她往前一送,夏十七才在這微妙的氛圍內腳步未停。
不過那兩個宮女走得極快,卻又不見匆忙趕路之意,而是腰身輕擺,溫柔嫻雅的模樣。但她們確實走得快,遠遠將他們拋在了身後。
此番夏十七跟著白龍剛進宮,身側並無隨行之人。白龍剛所言,乃是人多事兒多,麻煩也多,不如就帶著夏十七這個「神醫」,二人坦蕩蕩地進宮。
白龍剛以前刻意了解過關婧敏此人,在他口中,夏十七才知道關婧敏原是個極冷清心狠之人。她可以冷到六親不認,就為了當年關將軍迫她進宮伺候皇上,她不沾泥帶水地離棄自己心上人的同時,也向關將軍立下誓言——你待我如棋子,我便只視你為將軍。你令我進宮,我從你,但我絕不會再在私底下認你為父。
見夏十七聽得認真,彷彿有出神之意,白龍剛微微笑著,身子往她的方向走了一步,又將嗓音壓到最低,「她心狠,你的心卻比她更冷,何以畏懼?」
夏十七抬眸瞥他一眼,那一眼過於古怪,白龍剛碰壁似的摸了摸鼻尖,退回到三尺之外,筒著手,迎面直向寒風。他衣衫款款搖擺,被風吹的身影料峭,然卻似一堵牆,牢牢護在夏十七面前。
「我有一問。」夏十七嗓音很輕,白龍剛卻聽得清晰。
「你究竟是何人?」
她不得不去想白龍剛此行的目的——真的只是為了接近關婧敏嗎?
白龍剛回過神來,日光疏淡,打在他面上,照映著他面上細微的金色絨毛,夏十七才覺得他這彌勒佛笑的模樣像極了一個溫柔的人。
而他眸中也盛滿了光彩,彷彿有金光綻放,剎那間將夏十七席捲吞沒。
夏十七定了定神,穿過他的肩頭,落在他身後冗長的宮道上,一隊太監和宮女正低頭彎腰,小心翼翼地從他們身邊經過。
夏十七從他們身上聞見了血腥味,才抬眸,望著白龍剛,他正背身替她擋住穿透而來的陽光,將她籠罩在他的寬厚身形之下,她又忍不住怔忡。
白龍剛是個隱藏極深的人。
而此刻,他面對她,笑得那麼開心,眼眸彎成了月牙的形狀,而那張平凡至極的容顏也似乎會發光一樣。
夏十七不懂,他好好的這麼開心作甚?
「你嫁給我啊。」
夏十七一怔,什麼?
又聽得他哧地笑出聲,似乎是覺得她極為有趣一般,想要抬手揉揉她的腦袋,卻停留在她眼神上方,笑嘻嘻地緊握成拳。
「嫁給我,你就知道我是什麼人了。」
白龍剛認真地說著,他眸中古井無波,其中笑盈盈的,讓人捉摸不透他究竟想做什麼。
偏偏,夏十七看明白了。
「沒人願意嫁給你嗎?」
夏十七驀地覺得他有些可憐。
白龍剛一頓,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地瞧著她,嗓音透著些慵懶,「你怎知道無人肯嫁給我?」
夏十七想了想,沒說話。前頭的宮女見他們沒追上來,又折回來尋他們,他們這才慢悠悠地跟上。
紫衣宮女幾不可察地蹙了下眉心,淡淡說道,「二位倒是好悠閑的興緻,只是不知二位究竟是進宮來做什麼的。若是沒有盡你們的能力,而是另有所圖,屆時是如何也逃脫不了追責的。」
她敲打夏十七的話很輕盈,但其中透露出來的訊息不容忽視。
白龍剛淡笑道,「在下從未承諾過一定能讓……那位痊癒,只是略盡綿薄之力而已,大人未免過於刻薄。」
「刻薄?呵——」
她似有若無地笑了笑,語氣幽幽,「這宮中素來是殺人不見血之地,怕是深宮中忽而死了人,也無人會察覺。」
白龍剛又笑,「姑娘說的是,我等賤民,自然不足以掛齒。但——若是在下已經將消息捅到了皇上那兒呢?」
紫衣宮女悚然一驚,還欲再說些什麼,驀地被身側藍衣宮女扯住手臂。
藍衣宮女沖她搖頭,暗暗授意她別胡來。紫衣宮女只得咬牙忍下這口氣,飛快盯了夏十七和白龍剛一眼,這才不說話了。
很快,幾人穿越重疊曲折的抄手游廊,步過湖邊長亭,湖中殘葉片片,正是冬日蕭零。
及至越過一處精美花園,宮女才帶著夏十七和白龍剛行至鍾粹宮前。夏十七隱隱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又聽見白龍剛低低提醒她,「我們走的是偏殿。」
原是關婧敏不想惹人注意,才差了兩個機靈的宮女一路引著他們繞開人多的宮道,走了這鮮無人走的宮道。而她們帶著夏十七和白龍剛走了偏殿進來,定然是不為了引人注目。
夏十七略一思索,便懂了,她與白龍剛都是男子打扮,又是為治關婧敏的隱疾而來,自然不能讓人知道。
不然別說關婧敏要殺他們,旁人有沒有這個心思就不一定了。
這廂,夏十七才進偏殿,殿門口一晃而過的宮女暗暗凝眉,身形悄悄拐去了宮外。
不多時,蘇斐南便得到了關於夏十七的消息——她竟是跟著白龍剛進了宮!
她進宮做什麼?為何要進宮?還是與白龍剛一道?
白龍剛是什麼人?管裕早已彙報而來——
「白龍剛於柳州白手起家,別看他生的清瘦溫和,實際心狠手辣,手段殘忍,性子也十分無情。若非那一次在楚氏醫館被夏姑娘治好了隱疾,不然也不會結識夏姑娘……」
不。
管裕頓了頓,不一定。
他仔細觀察著蘇斐南的神色,見蘇斐南平靜如初,才提起後面的話,「白龍剛出身陳王府中,生而為仆,卻戀上長亭郡主。后長亭郡主嫁到戎狄,白龍剛也被趕出了陳王府,去了柳州。他本孤身一人,卻似暗中有力量相助,一路坐到如今的高位,人人都稱他一句白爺。」
這樣富餘算計的人,怎會白白結識夏十七?即便身有隱疾,也應當是請楚雲閣上門去診脈調理,而不是親自找上楚氏醫館去鬧——他知道夏十七就在那兒!
蘇斐南身上千里藤之毒被夏十七解開的消息,只怕早已不脛而走!
管裕想通這一點的同時,猛然抬頭,心神複雜難言。
所有人都是沖著蘇斐南來的,所以才找上了夏十七!
卻見暗沉天光下,蘇斐南半張容顏陷在昏暗中,顯得寂寥疏淡。而他袒露在外的令半張容顏,則是緩緩勾起了一抹笑意。
管裕說的,他早已明白。
所以他才將她放遠一些。
可總有人想要試探他的底線呢。
管裕望見蘇斐南緩緩上揚的唇角,眸光中有著說不出的肅殺冷寒,不由心頭一跳,昔日戰場廝殺前的疾風驟雨再度席捲而來,叫人心驚膽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