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刻骨銘心的愛在哪裡
41.刻骨銘心的愛在哪裡
湯和梅來到「快進來」小飯店。【無彈窗.】他們故意在晚上8點鐘左右去,因為那樣可以體驗麥迪當時的心情。
一個少婦模樣的老闆娘迎上來。
「二位請坐,吃點兒……」
「我們是警察。」湯說。
老闆娘愣了。
「警察同志……我們這個小店可一貫是合法經營的。」
梅在一邊說:「我們不是要找你們飯店的麻煩,我們是想向你調查幾個問題。是關於一個男人的事情。」
老闆娘鬆了一口氣,這時,老闆也從廚房出來了,那個男人扎著白圍裙。看來,老闆本人就是廚師。
「認識這個人嗎?」湯向老闆娘亮出麥迪的照片。
老闆娘接過照片看看。
「這個人……昨天晚上好像在我們小店吃過飯……」她把照片遞給丈夫。「你再看看,我別看馬虎眼。」
老闆接過照片看了看。
「就是那個人,自己一個人要了四個菜,吃了很長時間,在兒那喝悶酒,我們都關板了,他才想起來走。」
湯和梅交換了一下眼色,他們互相明白對方的意思:麥迪在這家小飯店裡吃了自己「最後的晚餐」。
「你們有那天晚上那位男顧客吃飯的菜單嗎?」湯問。
「有,因為要算帳,我們都記一份。」
老闆娘找菜單去了。
梅問湯:「這有用嗎?」
「有用。和技術處屍體解剖結果對照一下。」
「你懷疑技術處的解剖結果?」
「不,如果菜單和在麥迪胃裡發現的食物一樣,就證明了麥迪那天晚上確實是在這家小飯店吃的最後一頓飯。」
「有這種可能嗎?」
湯還沒回答,老闆娘拿著菜單過來了。
「看過菜單再說吧。」
湯看那張油膩膩的菜單,是熗拌百葉、炒羊血、溜豆腐和黃瓜,還有半斤散裝白酒。
菜單和技術處的屍體解剖結果完全一樣,看來這家「快進來」飯店真是麥迪吃「最後的晚餐」的地方。
「是他一個人吃飯嗎?」看過菜單湯又問。
「是一個人。」老闆娘回答。
「你這裡經營外國酒嗎?」
「什麼?」老闆娘好像沒聽清。
「外國酒,比如說人頭馬、威士忌什麼的……」
老闆娘這回聽懂了,她笑了,這少婦一笑很好看。
「我這小店怎麼會經營這個。」
「他是幾點走的?」
「大約9點左右。」
湯回過頭來對梅說:「他死時是11點,這裡有2個小時時間差,扣除半個小時在路上,那一個半小時他在哪?」
「呆在自己家裡。」梅好像代替麥迪回答。「喝多了酒他不回家上哪?再說,麥迪不是在家裡墜樓自殺的嗎?」
「是的是的,這是個簡單的理由。」湯說:「在沒有什麼其他線索的情況下,我駁不倒你。」
湯轉過臉來繼續對老闆娘詢問。
「吃過飯以後他出門向哪個方向走了?」
「這個……我不知道,因為我當時在收拾碗。」
「當時飯店門外有誰?」
「一個賣烤地瓜的老頭兒。」
「老頭兒現在在門外嗎?」
「在。」
「謝謝你們的合作。」
湯和梅一起來到餿店門外,夜晚的衚衕口比白天還熱鬧,一個自發的夜市已經形成,賣羊肉串的、賣雞湯豆腐串的、賣大碗兒面的、賣糖炒栗子的……爐火爆爆,吆喝陣陣。在飯店門口,果然有一個老頭兒在賣烤地瓜。一隻圓圓的鐵桶烤爐里飄出裊裊的白霧和烤地瓜的香甜味。
湯一邊走近烤地瓜老頭兒一邊對梅說:「傢伙,你一定願意吃地瓜?」
「你怎麼知道?」
「一般女孩子都願意吃甜食。」
「你還挺了解女孩子的……」
湯這麼說的時候,賣地瓜的老頭兒眼睛色經緊緊盯著這兩個主顧了。
湯對老頭兒說:「來兩個大一點兒的。」
「來啦!」老頭兒高興了。
在老頭兒稱地瓜的時候,湯問;「老爺子,昨天晚上你也在這兒賣烤地瓜?」
「昨天晚上?」賣烤地瓜的老頭兒說:「當然當然,昨天晚上的昨天晚上我也在這兒賣地瓜,我姓王,人家都叫我地瓜王。8年了,我在這兒都賣八年烤地瓜了,光這小飯店的主人都換了四個了。」
「你見過一個人吃飯後從飯店出來嗎?」
「見到的人多了,哪個吃飯的人都要從飯店出來。」
「是這個人……」湯掏出麥迪的照片。
老頭兒接過照片,離開烤爐,來到飯店的玻璃窗前,借著那一紅一綠兩隻日光燈的光,眯著眼睛看照片。
「你們是警察?」看過照片老人警惕地問。
「算是吧。」
「這個人我見過,他喝多了……走路腳下直打刺溜滑……我要扶他一把,他不用,嘴裡還不乾不淨的……」
「他向哪邊走了?」
「從這兒,一直向西,在路燈那裡打了的士……」
「奇怪,向西不是他家的方向。」梅說。
湯沒表什麼態,付了老頭兒地瓜錢。
「走,我們打的去。」
湯和梅一起來到老頭兒說的路燈下。那是一隻蓮花型路燈,燈桿上五隻燈罩同時發出紅綠黃藍白五種顏色的光。湯和梅在那裡站了一會兒,好像是要感受一下出事那天夜晚麥迪喝多了酒以後站在那裡時的心情。
那時候,湯心裡就想:從剛才的調查中發現那天晚上麥迪從「快進來」小飯店吃飯出來並沒有回家,而是打」的士」向相反的地方去了。他去哪了?他去的那個地方和他在胃裡發現的外國酒及興奮劑有沒有關係?
也許他是又去了一家大飯店或者夜總會,在那種場所才有外國酒的。那麼是哪家大飯店呢?
這時,馬路上過來一輛「的士」,湯揮手堵住,拉著梅上了車。
「到哪?」司機問。
「一直向西開。」
「向西開到哪?」
「讓你在哪停你就在哪停。」
司機看了湯一眼,好像說這傢伙有毛病吧。但還是將車向西開去。
「夥計,你是想看看麥迪那天晚上能到哪去,是嗎?」梅說。
「你真聰明,但是,現在你別說話,注意車外,你看左邊,我看右邊,注意發現麥迪可能去的地點……司機,開慢點。」
「的士」緩緩地行駛著。
車窗外馬路兩側不斷有大型的霓虹燈閃過。湯就想起在哪見過的一句妙語:霓虹燈是城市的眼睛。
長城大酒店。
玉皇賓館。
神風夜總會。
不斷有一些閃爍著霓虹燈的大型餐飲娛樂場所從車外閃過。這些餐飲服務場所都經營外國酒,麥迪都可能來,但是因為沒有線索,沒法查麥迪到底是上了哪家娛樂場所。
「的士」繼續前行。
發財撞球場。
愛美健身房。
的士高舞廳。
這些娛樂場所麥迪也可能來。湯又想:如果麥迪到這些地方來過,他要幹什麼?是會見一個朋友?還是有什麼其它活動?
半個小時后,「的士」已經接近郊區了。
「司機,向回開吧。」湯說。
「不找了?」梅問。
湯沒有回答。再向前開已經沒有意義了。麥迪從小飯店出來到死兩個小時,這裡還要扣除他在某一個地方喝外國酒和服用興奮劑的時間,他不可能走得再遠了。再說,郊區已經沒有那種能喝到外國酒的地方了。
在返回的路上湯不說話了。
他有些沮喪。
現在線索倒是很多,但這起案子更撲朔迷離了。
——在麥迪辦公室的保險柜里發現了兩封匿名信,解開了麥迪自殺死亡的動機,但是,寫信人是誰?怎樣將匿名信送到麥迪手裡的?
——在麥迪身上找到的那串鑰匙,七把中有五把已經找到了鎖,還有兩把鑰匙沒有找到要開的鎖,這兩把鎖在哪?
——從「快進來」飯店已經查明了麥迪死前那天晚上的基本活動,但是,從小飯店出來以後麥迪沒有回家,那麼,他去哪了?
——技術處已經在麥迪的胃裡發現了興奮劑和外國酒,這是很有價值的發現。但他是在哪裡服用的這些東西?
湯仰天長嘆:「麥迪也算個人物,連自己的死都這樣撲朔迷離……。」
顏妤是被公司徐經理的電話追回來的。
當時她在瀋陽白鶴賓館的房間里。
徐經理在電話里只說了一句:快回來吧,你家出事了。
顏妤便明白了:計劃成功了。
放下電話,顏妤心裡沒有喜慶,也沒有悲哀,只是感覺到一種輕鬆,是呀,她不用再擔心被人謀害了。但是,在這種輕鬆中還夾雜著另外一種感覺,好像是一種虛脫,渾身上下軟綿綿的,腿上沒勁。
一起出差的同事們事情還沒有辦完,互相商量了一下,留下兩個人繼續辦事,派另一個人陪同顏妤回去。
在瀋陽北站租了一輛」的士」。
「的士」延著哈大公路急駛著,車窗外公路兩側是雪的原野。
車行途中,顏妤心裡很矛盾,既盼望著快點兒到家,又怕到家。因為她既想早點兒知道事情究竟是怎樣發生的?又怕自己應付不了那種場面——雖然一切都是她自己親自計劃的,但計劃畢竟是想象,事實她畢竟沒有經歷過。
她不知道警察插手沒有,也不知道警察掌握了什麼證據?畢竟是有些心虛。
那時,顏妤便對那句話有了深切的體驗:沒做虧心事,不怕鬼叫門。
到家時,出事現場已經收拾完了。
有幾個同事在家裡等著她。
直接用車把她拉到了公安局技術處。麥迪的屍體停放在那裡。
在車上,顏妤從同事的嘴裡知道了事情的發生經過。
顏妤在公安局技術處的冷藏室里見了丈夫最後一面。
那是一個巨大的冰櫃,有一個一個的抽斗,其中一個抽斗正面掛著一隻標籤,標籤上寫著麥迪的名字。拉開抽斗,露出麥迪的上身。麥迪躺在那四四方方的、冰冷的匣子里,身上蓋著白布單。
顏妤揭開白布單,又看見那張熟悉的臉:像以往一樣英俊,只是沒有了生氣,而且眼眉和頭上都結著白色的冰霜:好像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雖然睡得相當安祥,卻由於臉色過於灰白而使人猜想到死者弊在心裡的痛苦。
望著麥迪的臉,顏妤覺得過去的一切都宛然如夢:躺在水泥台上的他,就是自己曾經那麼深深愛過的男人嗎?過去7年*是怎麼過的?難道自己在那7年就是同這個沒有生命的男人共同創造過那麼多有生命活力的故事嗎?難道7年裡自己就是同這具冰冷的死屍有過那麼多個消魂動魄的夜晚嗎?當年的那種刻骨銘心的愛在哪?
陪同顏妤一起來的同事都站在她的身後。
顏妤知道自己此時此刻應該哭,嚎啕大哭,捶胸頓足,鼻涕眼淚地哭,痛不欲生地哭……起碼應該抽抽噎噎地掉些眼淚——這是做給別人看的,因為在別人眼裡她和麥迪是一對恩愛夫妻,愛夫死了愛妻應該表現出一種痛不欲生。可是,顏妤硬是沒有眼淚,甚至連眼窩都沒濕。她為自己的冷酷和無情感到吃驚。平時里她是個多愁善感的女人,同事朋友家死了人她都會陪著掉眼淚。
而今天,她硬是一點兒也悲哀不起來。她自己心裡明白這種冷酷與無情的根源在哪兒?女人可以原諒自己丈夫的賭博、偷竊、骯髒、愚蠢無能……惟獨不能原諒丈夫的不忠。自從顏妤知道了丈夫的外遇后,她對丈夫的愛一下子就轉成了恨,一種女人的刻骨銘心的恨。
抽斗關上了。
麥迪永遠從顏妤的生活中消失了。是她親手造成的這種消失。
現在,顏妤就不再想丈夫的事兒了。她要集中全部精力來對付警察了。她估計警察不會輕易做出」自殺」定論的。她也估計到了警察會找她,即使不懷疑她,按照正常的程序也應該詢問她。
在走出技術處的小樓時,顏妤遇到了一個女警察。
那個女警察顯然是在等她。
「我是警察梅,請你跟我來一下。」那個女警察說:」我們有些事情要問問你,是關於你丈夫麥迪死的事……」
顏妤知道早晚得和警察見面,但沒想到這樣快,看來警察急於找她——這急於本身也說明問題。顏妤把陪同一起來的同事打發走了,自己跟著那個女警察來到了公安局的主樓,來到3樓的一個辦公室。
辦公室里還有一個男警察在等著她,那男警察自我介紹說叫湯。
讓坐。倒水。
雖然一男一女兩個警察都很客氣,但顏妤,心裡還是感到有些發怵。
顏妤從來沒有同警察打過交道,所以以前她沒有注意過警察的神態。現在她才感覺到警察身上有一種威懾力量,他們的眼神也許是漫不經心的,但那種漫不經心絕對是為了迷惑麻痹對方,就像獵豹會在獵物面前打呵欠一樣,一個呵欠還沒打完獵豹就會一躍而起,把喪失警惕的獵物捕獲在掌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