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驗明正身
都這個時候了,他們兩個人還有心情互相拆台,妍媸簡直哭笑不得,不過這麼一鬧,緊繃了一天的心弦算是稍稍放下了一些,她拉了抬腿上樓的阮無城一把,無奈的說:「你別鬧了,更生擔心了你一整天,這會兒有事想跟你商量呢。」
說話間吳更生已經追了上來,他臉上仍舊弔兒郎當的,好似還要繼續貧嘴,但說出的話卻帶了幾分沉重:「走了這麼一整天,到底談出個子丑寅某沒有?你告訴我們,咱們好商量一下下一步應該怎麼辦啊。」
「是應該商量一下。」阮無城站定,抬眸看向懸在客廳里的水晶燈,煌煌燈火落進他的眼睛里,好似被夕陽鋪面的湖面,閃著異樣的華彩,「不過今天太晚了,應付那群老東西我已經心力交瘁,讓我休息一晚上,明天早晨起來說。」
「不是……」吳更生還要說什麼,卻在看到阮無城微眯的眼神之後生生住了嘴,而後語氣一轉,「也好也好,明天說,你們先去休息,我去找阿七問點事。」
說完他就轉身退回了客廳。
妍媸被阮無城牽著一路回了房間,房門關上,阮無城一個轉身不由分說便把妍媸抵在了門板上,帶著酒氣的吻落下,激起皮膚上層層的顫慄。
只不過此時此刻,妍媸實在沒什麼纏綿的心情,把頭撇到一邊輕輕說了句:「更生問你跟段元山談的怎麼樣你為什麼不說?是不是不想讓我知道?」
阮無城的動作一頓,心裡忽然間盪起一陣沒由來的冷意,但他從來都是個情緒不外漏的人,外表上看不出絲毫波瀾,臉上甚至還帶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放開妍媸,他說:「你又胡思亂想了。」
「我都知道了。」妍媸說。
阮無城端起茶几上的茶水灌了兩口,擱下茶杯后似笑非笑的看著她:「跟我說說,你知道什麼了?」
「這一切都是段元山的計劃,從段培中抓清和開始,到我大哥在海城遇險,步步都在段元山的算計之中,他做這一切,就是為了引你入局。你來津城,他又指使冷霖沛在北平發動兵變,襲擊西城監獄帶走了李金池,斷了你的後路。無城,你說過的,以後不管發生什麼都不會瞞著我,你告訴我,我們現在的處境是不是很被動?」
她向來心思細密,只是如今身子越來越重,精力跟不上,腦子也轉的慢了,但剛才在樓下,阮無城跟吳更生一唱一和,演戲的痕迹還是很明顯的。
阮無城跟段元山他們打了一天的太極,回來之後不是應該趕緊跟吳更生分析一下他們的意圖,確定下一步的對策嗎?但他沒有,他說他心力交瘁,阮無城可是帶領過千軍萬馬的人,什麼時候心力交瘁過?唯一的解釋就是,他不想在她面前說這些事。
不想讓她知道,那就說明跟她有關。
她想起在海城時,她跟段清和在碼頭遇險,被英租界的巡警窮追不捨,為了脫險,楊副官把車開進了死胡同,結果段清和順利脫險,而她則被警察局的人帶走,還好他跟吳更生出手,她才沒什麼大礙。那個時候,如果不是因為她,阮無城跟段清和不會有一絲一毫的交集。
後來回到北平,段培中圍和園,吳更生托青幫的人找到李金池,再到後來段清和被抓,她費盡心思要救他,這一樁樁一件件,都跟她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上次在海城,如果遇險的不是程為安,不是她舅舅唯一的還在,阮無城會親自去海城走這一遭嗎?
不會。
所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她根本就是牽引阮無城入局的一顆棋子。如今他什麼都不願意讓她知道,是因為這個嗎?
妍媸一眨不眨的看著阮無城,似乎想從他臉上看出什麼似的,但阮無城臉上沒什麼波瀾,只是嘆了口氣,朝妍媸伸出:「過來說。」
妍媸依言走過去,人一近身,便被阮無城拉近懷裡,「上回你暈倒的時候嚴醫生囑咐我說孕婦情緒最為敏感,容易胡思亂想,當時我還不信,現在看來,此言果然不虛。冷霖沛劫走一個小小的李金池,最多我不去管段培中跟阮無菲的婚事,怎麼就算斷了我的後路了?」
妍媸木木的看著他,一時之間,有些不確定他說的是實話,還是在寬她的心。
「就算我進了段元山的局,處境也沒你想的那麼糟,正相反,他有張良計,我們也有過牆梯。」阮無城不輕不重的捏著她的掌心,溫聲道:「他為了給我設局,苦心孤詣,大費周章,總不至於是為了殺我的。如果要殺我,在海城他就可以動手了。正相反,現在是他有求於我。」
妍媸不由得眨眼:「有求於你?他想讓你做什麼?」
「這種事就好比打牌,在不能確定對方的底牌之前,誰也不會露出自己真正的意圖,如今才是第一天,你著急什麼?」
是啊,如今才是到津城的第一天,或許從人的感知上來說,痛苦要比快樂漫長許多,以至於這一天過去,她已經覺得像是過了一年那麼久。
大哥至今沒有消息,也不知有沒有平安脫險,蓮紅和文琴,以及舅媽都還在等著他回去,給自己的未來一個交代。北平兵變,李金池下落不明,他們手上再也沒有轄制段培中的把柄,而段清和還在他的手裡,也不知道他境況如何。冷霖沛原本就是段元山的人,他離開北平之後,不可能去金陵,只會來津城投奔段元山,他不是個心胸開闊的人,過去的事情他從沒有忘記過,一直再等待機會跟阮無城好好較量,而如今,應該是他最好的機會了吧……
見妍媸眸中情緒閃動,阮無城知道她在擔心,於是話風一轉,又道:「當然了,不著急也不意味著我們什麼都不做,我已經讓阿七遞消息給林立農了,讓他來安排我們的退路,如果沒意外的話,明天中午他就到了,我會想辦法見他一面。」
妍媸一愣。
她還沒來得及說話,阮無城便想到什麼似的,直接把剛才的話推翻了:「不好,他是悄悄來的,我得去應付段元山他們,不方便去見他,還是你跟更生去吧。正好給更生找點事情做,他一閑著,就像個開屏的孔雀,到處招蜂引蝶,到時候帶幾個姨太太回海城,我們怎麼跟辛夢交代。」
妍媸看他一眼:「你別胡說,更生怎麼可能啊。」
「怎麼不可能。」阮無城一本正經道:「方才你沒聽見嗎,他知道我去了小白樓,既羨慕又嫉妒。我去是身不由己,不得不去,他嘛……」
他沒說下去,意思不言自明。
他們兩個不是出生入死的兄弟嗎?這麼揭兄弟的短真的好么?妍媸無語的翻了個大白眼:「你別那麼記仇行不行,他就那麼一說,本意也是擔心你。」
說到這裡,妍媸突然一頓,不懷好意道:「你這麼在意他的話,是不是被他說中了,惱羞成怒?」
「說中什麼?風流快活?」阮無城突然傾身,湊近妍媸在她唇上蜻蜓點水般的吻了下,而後低低道:「我有沒有風流快活,你最清楚,要不要驗明正身?」
妍媸頓時紅了臉,驗明正身個鬼!
他的身體壓上去,又要吻她,妍媸一面躲一面拔高聲調道:「你別鬧,我話還沒說完呢。」
許是她的聲音高了,阮無城真的就停住了,視線懸在據她一拳的距離之上,輕嘆了口氣說:「小媸,你相不相信我?」
他是她的丈夫,她肚子里懷著他們兩個人共同孕育的生命,時至今日,就算前面是進無可進的懸崖峭壁,他們的命運也是懸在一起的,她怎麼會不相信他?
「我當然信你。」妍媸沒有絲毫猶豫的說道。
「那就什麼都別問。」阮無城正色道:「不管你聽到什麼,看到什麼,都不要去管,你只要相信我就可以,你也應該相信我。」
妍媸直覺他話裡有話,再問阮無城卻什麼都不肯說了,顧左右而言他的轉了話題,洗過澡上床,又趴在妍媸肚子上說了好一會兒話,男人幼稚起來,再怎麼天真的女人也是難以望其項背的,妍媸看著他興緻勃勃哄著肚皮裡頭的小人讓他翻個身動一動的樣子只想笑。
笑過之後,又覺得幸福,除卻出身帶給他的光環,他也只是一個普通的男人,除卻救國安民那些太過遠大的理想,最基本的不就是照拂妻子,教養孩子么?
隔日齊治邀請阮無城前往津城西郊的軍隊駐地,段元山樑元斗都在同行之列,不過這次總督府沒有派人來接,而是齊治打的電話,而後阮無城帶著陳立一行人去了,阿七則留在吳公館里。
快中午的時候,妍媸跟吳更生離開吳公館,去易和樓見林立農。
易和樓在津西路上,屬於阿七他們堂口的勢力範圍,相對安全,汽車在城裡轉了三圈,確定沒人跟蹤之後兩人下車,一路進了易和樓。
樓上包間里,林立農一身青衣長衫,頭上帶著一頂黑色禮帽,表情溫和,若不是多年殺伐果斷在他身上留下的一絲堅毅之氣,別人會誤以為他就是個會寫蔫酸文章的教書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