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7章 番外之唐柳如
「起床了,起床了!」
尖利的女聲打破了凌晨的靜謐,隨著一陣陣的騷動,在被子里捂了一整夜的腥臭之氣瞬間充斥了整個房間。
旁邊的女子推了推唐柳如的身體,見她絲毫不動,便毫不客氣的站起身來狠狠的踢在她身上,道:「快起來,被芳姐看到又連累我們跟著你一起受罰。」
唐柳如睜開雙眼,一瞬間的迷茫讓她不知道身在何處,只努力的辨清面前的情景。
旁邊那女子見到她這副模樣,譏諷道:「你昨夜又接了幾個客人?看你這副樣子,想來當是好好被疼了一番吧。」
女子的話讓唐柳如瞬間清醒過來,她努力的撐起身體,並不在意身邊的那女子,但撕裂般的疼痛還是讓她忍不住吸了口氣,幾乎有些坐不起來。
那女子見她不回答,並不覺得意外。等她穿好衣服跳下這張大通鋪的時候,對面床上另一肥胖女子道:「艷梅,這傢伙來留香樓才幾天,就將我們的生意搶了個一乾二淨,這樣下去只怕是有朝一日我們都得去喝西北風了。」
這話引得整個房間的人都看向了唐柳如,正如這女子所說,自從這唐柳如進了留香樓以來,她們的客人便少了很多。初時的時候唐柳如還又哭又鬧,拚命掙扎,可等到後來她逃出幾次又被抓回來一頓毒打后,唐柳如也就漸漸認了命,不再想著逃出去。
她們當初都是當著笑話看她的,入了留香樓,又豈是那般容易就能出去的。留香樓是這京城最大的青樓,但它與一般的青樓不一樣,旁的青樓里的姑娘一個個花枝招展,打扮的光鮮亮麗,還時常跟著恩客們出去遊玩一番。
而這些,都是她們想都想不到的。
只因為留香樓,是這青樓中最為低賤的最下等的地方所在。
來留香樓里的客人大多都是喜好怪癖的人,他們一般都喜歡用極端的手段來折磨這裡面的女子,而她們痛苦的慘叫聲對他們而言,則是最好的催情劑。一夜下來,身體總是免不了會帶著些傷痛的痕迹。
也因為如此,這些恩客們毫不忌憚的在這裡花費大筆的錢,只為了能滿足自己那一些不能為外人道的癖好。
來這留香樓里的姑娘基本都是無路可去了,才會選擇這種幾乎是用命來賺錢的方式。她們大多無才無貌,但凡是有一點長處,也都寧願去旁的那些青樓而不是這裡。
但唐柳如是個例外。
她剛剛進來的時候,眾人皆是十分詫異。唐柳如長的並不差,說起來也算是清麗可人,比起外面那些姑娘來,並不遜色於她們。但是管事的告訴她們,她是因為得罪了某位大人物,才會被放到了這裡。
眾人恍然大悟,等到一次又一次的看著唐柳如逃跑失敗被毒打折磨,她們也就從開始的嘲笑到最後的麻木。但卻從來沒有同情,在這個地方,憐憫與同情是最可笑的東西。
等到唐柳如漸漸認了命,她們才從看笑話般的心態漸漸意識到了不對。唐柳如是她們這裡長相最好的,看著柔柔弱弱,最是得男人們的憐愛。唐柳如的生意不斷,連帶著她們都清靜了許多,以往的時候若是晚上沒有客人便是意味著她們可以休息一下,但如今整夜整夜的沒有客人,只怕是飯都吃不了了。
艷梅橫眼看著唐柳如,卻見她完全沒有理會這些人的意思。唐柳如向來都是獨來獨往,從不與她們多廢話一句。也因為這樣,在這留香樓里顯的尤為清高。
但這清高並沒有任何作用,同樣都身處下賤,同樣都做著卑微的事,她的清高只會讓這些人更加排斥她,幾乎恨不得毀掉這份帶著鄙夷的存在。
艷梅走到唐柳如面前,伸手捏住了唐柳如的下巴,嗤笑道:「看看這張臉,怎麼就落到跟我們一樣的地步了呢?不過現在我們的客人都只要你一個,再這樣下去,我們都得去喝西北風了,你說怎麼辦?」
唐柳如甩開她的手,冷聲道:「別用你的臟手碰我。」
艷梅卻是沒料到唐柳如竟會這般說話,她在這留香樓也算是個小頭頭,向來沒人敢這般與她說話。艷梅在眾人面前丟了面子,惱羞成怒道:「你倒是囂張的很。」
當即便有人在一旁道:「去搜她身,她客人那麼多,小費想必定然不少。敢搶我們的客人,我們把她的錢都搜出來。」
艷梅冷哼一聲,卻按照那人的意思抬腳就將唐柳如壓到了身下。
唐柳如怒聲道:「你們在做什麼?放開我,你們這樣對我,不怕芳姐怪罪你們嗎。」
「芳姐?」艷梅好像聽見了什麼天大的笑話一般,冷聲道:「你以為她會怎麼辦?救你?」
眾人聽見這話也都笑了起來,艷梅狠狠的捏著唐柳如的下巴,尖聲道:「小賤人,你能賺錢能接客就行了,你以為芳姐會把你當菩薩一樣供嗎?你當你是什麼?留香樓的頭牌?別妄想了,在這個地方,人人都一樣,都是下賤的妓子。」
艷梅惡狠狠道。她右手往唐柳如的衣服里一伸,隨即便嘖嘖兩聲,怪聲怪氣道:「難怪那些客人們這麼喜歡你,看這皮膚滑的,若是我是男人,也喜歡聽你尖叫了。」
眾人一陣鬨笑,唐柳如漲紅了臉,幾乎是拼盡全力尖叫道:「你們放開我,你們不能這樣,我是唐家的表小姐,你們這樣對我,唐家不會放過你們的。」
女人們相互對視一眼,安靜了一會,頓時又迸發出了劇烈的鬨笑聲。艷梅調笑般的在唐柳如的衣服里一陣亂摸,尖聲道:「好吧,表小姐,讓奴婢來看看你身上有什麼好東西。這裡?還是這裡?」
她頓了一頓,手裡觸到一個硬邦邦的東西。艷梅朝著左右環視一周,朗聲道:「這賤蹄子果然藏著好東西,看這是什麼!」
隨著她話音剛落,便見她猛的從唐柳如衣服里掏出一個被布緊緊包裹著的東西。艷梅得意一笑,高舉起手道:「諸位,看看我們的表小姐在這裡面裝了什麼好東西。」
說著,她便要去拆開那布包。唐柳如臉色一僵,用力起身拚命的想抓過艷梅的手。艷梅譏諷一笑,狠狠的將她壓在身下,又將那布包丟給了一旁的人。
眾人歡呼著接過,將那布包打開,頓時一片嘩然。
有人驚喜著道:「艷梅姐,快看這賤蹄子藏了什麼。是銀票啊,足足一百兩銀票!」
艷梅一怔,卻沒料到唐柳如身上竟會有這麼些錢。她朝著唐柳如看了一眼,冷笑道:「看來真是賺了不少嘛。」
說著,她便起身想要過去分那銀票。
壓在身上的禁錮消失了,唐柳如躍然而起,動作出奇般靈活的撲向那邊的人。
眾人始料不及,卻被唐柳如撲了個正著。唐柳如咬咬牙,伸手搶過那張銀票就往外跑去。
有人見狀,急忙伸出手扯住了唐柳如,將她牢牢壓到了地上。艷梅冷哼一聲,用力將膝蓋往她身上一壓,厲聲道:「想跑?」
她狠狠吐了口唾沫到唐柳如身上,一把搶過那張銀票,又起身對著眾人道:「教訓一下她,讓她知道這個地方究竟該聽誰的。」
當即便有幾人撲了過來,狠狠揍向唐柳如,唐柳如下意識的一抬手擋住了他們,卻無奈人實在太多,唐柳如本就因為昨晚的事受了些傷,如今更是無法抵擋,只能緊緊閉著雙眼,咬牙忍著那些人在自己身上又掐又咬。
房門外的龜奴注意到了這裡,嘖嘖了一聲,沖了進來,道:「幹什麼!統統給我分開!」
眾人這才不甘心的放開地上的唐柳如,站了起來。艷梅吹了聲口哨,道:「只是鬧著玩而已。」
唐柳如忍著疼痛,站了起來,道:「她們搶了我的銀票。」
龜奴臉色一變,走上前道:「銀票?」
唐柳如以為還有希望,她忙不迭道:「對,我的銀票。」
龜奴朝著艷梅掃了一眼,道:「交出來把,莫不是還要等我去找芳姐你們才肯交?」
艷梅咽了咽唾沫,可終究畏懼於他口中的那個兇狠的女子,將那銀票交了出去。
龜奴借過那銀票,瞟了一眼,他原本以為只是個小數字,卻跟艷梅一樣,被那數字驚住了。
一百兩並不多,但在這個地方卻顯得尤為珍貴,她們接一個生意,也就才一分銀子。除去每月的花費,最後剩下的並沒多少。
唐柳如猶豫了下,卻還是道:「那銀子……」
龜奴看了她一眼,拉長聲音道:「銀子我幫你收著,萬一下次你又挨揍了,我可不會像今天這麼及時趕過來。」
唐柳如急道:「這銀子我自己保管了便是。」
龜奴冷哼一聲道:「你莫不是不信我?」他看著唐柳如,譏諷道:「留香樓里可是有規矩的,客人給的小費統統要上交。莫怪我沒提醒過你們,若是這事讓芳姐知道了,只怕是你們都討不得好去!」
唐柳如聽見他提到了芳姐,忍不住打了個寒顫,她微微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沒有說話。
龜奴滿意一笑,揣著那銀票轉身走了。
艷梅看了唐柳如一眼,大聲道:「有些人就是沒有腦子,若是那銀票被我們拿了,至少還會留她一點,喊龜奴來,以為他會為你做主嗎?」
唐柳如擦了擦猶在疼痛的嘴角,瘸著腿一撅一拐的走了出去。
白日的時候留香樓是沒有生意的,她們倒也不用做些什麼。唐柳如小心翼翼的走到後門處,輕輕敲了敲門,就見一婆子將那門打開,鬼頭鬼腦的探了進來。
「今日有多少?」那婆子問。
唐柳如在身上小心翼翼的摸出一點碎銀子來,這是她身上剩下的最後一點。
那婆子接過銀子,掂量了兩下,道:「就這麼點?」
唐柳如陪著小心道:「剛剛被人搶了去,只有這麼些了。」她頓了頓,終究還是問道:「王婆,何少爺可有說什麼時候贖我出去?」
王婆不耐煩的看了她一眼,冷聲道:「你每次只給這麼一點給他,他也要生活的,總得存夠了銀子才能贖你的。好好存著些錢,這樣你才能早些出來。」
唐柳如嗯了一聲,有些留戀的看著她手上的銀子。王婆冷哼了一聲,轉身便走了。
等到出了後門,便見一男子猴急的從拐角處鑽了出來,衝到王婆面前道:「怎麼樣?今日有多少?」
王婆子不耐煩的將手上的銀兩分了一點給他,道:「就這麼一點。」
男子有些懷疑道:「她好些日子沒拿銀子了,怎麼會就這麼些。莫不是王婆你私吞了吧。」
王婆子瞪了他一眼,不耐煩的嚷嚷道:「若是你不信我老婆子,自己去上門找她要便是,只要你別怕被留香樓的人發現打死就行。」
男子見她生氣,急忙賠笑道:「王婆說的哪裡話,我豈會不信你呢。」他數了數手上的銀子,哼哼了幾句道:「罷了,總歸還是能賭上幾把的。」
說著,他便拿著那點碎銀朝著賭坊揚長而去。
王婆子嘖嘖了兩聲,卻也沒說什麼。她在這些魚龍混雜的地方混跡已久,早已經看慣了這些事。比如這個靠著相貌矇騙那些可憐女子,拿著她們皮肉錢去賭坊的何少爺,又或者是將滿心希望寄托在這何少爺身上,一心只想著他救自己出去的唐柳如。
傍晚時分,留香樓的生意逐漸開張了起來。一早便有客人點了唐柳如,而唐柳如身上雖還嗲這昨日的傷,可迫著老鴇的威脅,也只好忍著應了下來。
今日這個客人不像昨夜那般的變態,唐柳如忍了一會便也就過了。事畢后,那恩客調笑著丟給她一點碎銀,心滿意足的走了。
唐柳如趁機將這碎銀收起,她要在被龜奴發現前將這些碎銀藏好。
回房的路上,幾個洗衣的婆子端著盆子從她身邊走過。
「今日街上那般大的排場,是哪家嫁女兒呀?」
「你不知道?是北烏的鎮南王世子娶唐家大小姐唐佩莞。」
「唐家?唐家怎麼會攀上這麼好的人家?」
「哎喲,我哪裡知道,只知道她的命真真是好。我聽我旁邊那去看了的人說,那世子長的很是好看。是她見過最好看的男子。你說這唐家姑娘,不僅嫁給了這樣一個英氣俊秀的人物,還能得他親自迎親,可見這世子有多在乎她了。」
「可別這麼說,我聽說那唐家小姐生的也極為美貌,原先孩子啊太後娘娘身邊做女官的。如今聽你這麼一說,想來這唐小姐與世子當是天生一對的璧人了。我倒真想看看他們在一起是怎樣的。」
「你想看?我們這般卑賤的身份,就別想這事了。」
兩人越走越遠,唐柳如怔怔的站在原地,一句話也說不出。
他們已經成親了嗎?
唐柳如至今還記得那日唐佩莞遇刺后,唐家族長就突然給唐府來了信喚她回去。彼時唐柳如只覺得詫異,可原以為家中是有什麼事,於是就離開了唐府。
可在半路,她的馬車就被截下了。再後來她就被送來了留香樓。
那個傳說中的世子,見到她的時候只是冷冷的說道:「我不會允許任何對她有威脅的人存在她的身邊。我也不想把事情做的太絕,日後你若是能行,就自己贖身出去,不行,就在那裡待一輩子。」
為了這句話,她開始了如同地獄一般痛苦的生活,整日生不如死。她曾經也想過逃開這裡,可幾次被抓回后便也就絕了這個希望,只突然記起那男子說過的話,便一心攢錢想著有朝一日能離開此處。
何少爺是她的一個客人,他對待她並不像其他客人那般折辱,唐柳如也就動了心思,漸漸與他勾搭上,只希望等到一日,他終能將自己贖出去。
夜色已晚,整個留香樓里仍是嬌聲浪語一片。唐柳如深深的吸了一口氣,往前走去,她的日子不知道何時是個盡頭,但總有一日,她終能攢夠錢,從這裡逃離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