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今夕何夕
金龍嶺坐落於華夏極北之地,是華夏最大的原始森林保護區。
山脈走向宛如一條五爪猛龍,正伏地昂首長嘯,欲直衝九霄。
每年秋季,漫山遍野的銀杏樹、金葉貞樹、楊樹、槐樹等樹木的葉子,將整條山脈塗染成金色,從高空俯瞰,宛如一條威風凜凜的金龍一般,金龍嶺也由此得名。
靠山村緊挨著金龍嶺,四十來戶人家百來號村民,家家戶戶都住在新蓋的大瓦房中。
村子里唯一不和諧的建築是一間有不少年頭的大木屋,這裡原本是村裡存放牛馬青料的倉庫,在上頭派來了一個支醫的醫學院實習生后,這裡就變成了村裡的醫療站。
十月末,金龍嶺就已經步入了冬季,第一場雪洋洋洒洒下了整整三天,令整個世界銀裝素裹。
醫療站內,一個戴著狗皮帽子勒著臉,看不清面容的年輕男子,裹著羊皮大襖,蜷在一張打了許多補丁的躺椅上酣睡著。
咣!
隨著一聲巨響,醫療站那扇從未關嚴實過,四處透風的大門被人撞開,寒風卷著雪花湧進了倉庫。
年輕男子彷彿受到了驚嚇,整個人就跟皮皮蝦一樣猛地彈了起來,而後重重的砸在了身下的躺椅上。
可憐的躺椅不堪重負,直接被砸散了架,成了一地的碎木條,年輕男子也四仰八叉的摔在了地上。
「不怕死的就沖爺來。」孫文軒快速從地上跳起,擺出了戰鬥的姿勢,大聲的吼道。
「這傢伙睡癔症了吧!」
「這麼冷的天兒連火都不生,也不怕被凍死。」
十幾個人簇擁著一個簡易擔架擁入了醫療站,將擔架放在火炕上,而後生火的生火,開燈的開燈,瞧那架勢,比孫文軒更像是這間房子的主人。
「我重生了?」孫文軒看著眼前慌亂而忙碌的場景,整個人懵了。
如同電影畫面被快放一般,一幕幕往事在腦海中閃現。
實習期選擇支醫,被發配到了靠山村,孤獨無聊的呆了半年,大學畢業后好不容易才在一家私人藥店找到了工作,彷徨迷惘的虛度了兩年時光。
獅子座流星雨的造訪帶來了世界巨變,靈氣復甦,原本只停留在小說當中的修鍊變成了現實,孫文軒好不容易湊齊了祭品,成為了一名祭祀學徒。
祭司實際上就是醫生,只不過將可診斷治療的病人範圍擴大到了修真者。
為了活下去,不管是普通人還是修真者,只要不是免費,他就給人看病,雖然修為沒有提升多少,但是豐富的治療經驗卻極大的提升了他的醫術,尤其是他的診斷能力,更是不弱於其他任何一位比他修為更高的祭司。
只可惜他被修為給耽誤了,修為等級上不去,再豐富的經驗也沒有用,因為那些高高在上的修真者,根本就不相信你一個低級的祭司。
而治療某些疾病所使用的藥物,只有對應的高等級祭司才能夠配置,修為等級太低,甚至連最基本的萃取都做不到,就更不用說治療了。
世界巨變也代表著災難的開始,幾年後,來自另外一個世界的敵人出現,孫文軒也在這個時候認識了牽絆了他一生的趙嫣兒。
這時的趙嫣兒,右腿殘疾,走起路來一瘸一拐,戰鬥力大打折扣,修為也因此提升困難。
在聊天中,孫文軒才知道,兩人早在多年前就在靠山村見過面,只不過那個時候,趙嫣兒是前途無量,華影有史以來最美校花,而孫文軒只是一個看不到前途在何方的支醫實習生。
生活的拐點開始出現,各種壓迫、各種陷害紛涌而至,趙嫣兒數次讓孫文軒離開她,但孫文軒卻咬牙堅持了下來,後來才知道,這一切都因為曾經的功夫新人王,現在劍修榜排名第三的吳昊因愛生恨,打擊報復所致。
孫文軒記憶的最後一幕,是他與趙嫣兒一同去尋找一株千年紅果,結果卻走進了敵人早已布好的陷阱中,孫文軒選擇自爆丹海,用自己的生命為趙嫣兒炸開一條生路。
「啊!」一聲痛呼傳入了孫文軒的耳中,也將他從記憶喚回了現實。
一名中年醫生將急救箱放在炕上,拉開了蓋在擔架上的羽絨服,卻不小心觸碰到了傷者的傷處。
孫文軒循著聲音看去,那張令他魂牽夢繞的俏臉上,掛著因疼痛而溢出的豆大汗珠,寫滿了無法忍受的痛苦。
因為已經經歷過了一次,所以孫文軒很清楚,劇組的車隊被大雪堵在了路上,不得不返回靠山村,跟隨劇組的醫生貿然為趙嫣兒正骨,雖然緩解了疼痛,卻加重了傷勢,三個小時之後,救護車才姍姍來遲。
後來發生的事情,孫文軒雖然沒有看到,可卻從趙嫣兒的口中得知,在經歷了數次大手術后,趙嫣兒最終未能治好腿,落下了終生殘疾,甭說孫文軒一個大祭司了,就連比他高上整整兩個檔次的紅袍大祭司,也照樣束手無策。
「劉醫生,你不是最擅長骨科嗎?趕快給嫣兒治療啊?實在不行,打個止痛針也成啊!」
「吳昊,別妨礙劉醫生,你不是認識市裡面的領導嗎?趕緊打電話,讓市裡面派清雪車和救護車出來。」一位經常登上娛樂新聞的大導演說道。
孫文軒猛地扭頭看向炕邊站著的一名年輕男子。
孫文軒攥緊了雙拳,走到了炕邊,盯著這名年輕男子。
「你就是吳昊?」
吳昊瞥了孫文軒一眼,不耐煩道:「滾一邊兒去,一點兒眼力見都沒有,這都什麼時候了還想要簽名。」
劉醫生撩開趙嫣兒穿著的劇服下擺,用剪刀剪開了右腿的保暖褲褲腿,牽動了傷處,趙嫣兒忍不住痛呼出聲。
「嫣兒你放心,你一定不會有事的。」吳昊立刻將注意力集中在了趙嫣兒身上。
褲腿被剪開后,露出一條扭曲的右腿,右腿膝蓋處已經完全黑了,小腿向外不自然的偏著,腳踝處高高腫起,右腳卻向內歪著,就算是不懂醫的人看到,都會倒吸一口涼氣。
劉醫生皺眉道:「情況非常嚴重,這裡條件太簡陋了,我必須先正骨,只有到了醫院拍片之後才能確定傷勢,一場大手術是無法避免了。」
「得多久才能恢復?」吳昊問道。
「手術后康復期至少半年,要徹底恢復的話,一年半是最起碼的。」劉醫生回答道。
吳昊皺眉道:「需要這麼久?這部電影再有半個月就能殺青了啊!」
不悅的神情在眾人臉上一閃而逝,可就連大導演都沒有開口,因為吳昊不僅是這部電影的男主角,更是這部電影的投資方之一。
吳昊抱怨了一句后,掏出手機,轉身去門口打電話。
導演跟在後面,語速很快的說著「摳圖、替身」之類的話。
劉醫生站在炕邊,對眾人說道:「你們都幫忙按著趙小姐,正骨的時候她絕對不能亂動,要不然正骨錯位會更痛苦的。」
眾人紛紛圍了過來,幾個人跳上炕,蹲在趙嫣兒身旁,伸手就要按住趙嫣兒。
「住手。」
就在劉醫生要抓住趙嫣兒已經腫起來的右腳時,一個聲音在眾人耳畔響起。
眾人齊齊扭頭,看向打扮的就跟鄉下人一樣的孫文軒。
孫文軒感覺臉有些勒的慌,解開了帶子,露出了真容。
膚色略黑,五官端正,尤其是一雙劍眉下的雙眼炯炯有神,看著倒是有種黑馬王子的感覺。
孫文軒看著劉醫生,認真的說道:「你只要上手,她這條腿肯定廢了。」
劉醫生瞪著孫文軒,才不管孫文軒是帥是丑,惱道:「你一個學中醫的實習生,有什麼資格對我指指點點,你懂還是我懂啊?」
「就是,劉醫生可是省城大醫院的大專家,兼修中醫正骨,不知道治好多少人了。」
「我看他還沒有睡醒吧!」
眾人七嘴八舌的說道,完全沒有將孫文軒放在眼裡,他們在入駐靠山村的時候,就聽村民們說過這個完全沒用的醫療站,自然瞧不上區區一個醫學院還沒有畢業的實習生。
孫文軒根本不去理會眾人,伸出右手一把抓住劉醫生的後頸,稍稍用力就將劉醫生按了下去,差點撞到趙嫣兒的傷腿。
眾人正要動手收拾這個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年輕人時,孫文軒左手指著趙嫣兒的腳部開口了。
「腳部兩側有擦傷,這是因為一腳踩在了石頭縫裡拔不出來導致的。」
左手上移到高高腫起的腳踝位置。
「正常來說,脫掉鞋子就可以脫困,但是你們卻選擇了最愚蠢的硬拔,因為人多用力方向不一致,導致腳踝骨折,關節錯位。」
左手再次上移到紫黑的膝蓋位置。
「有人也許是出於無心之失,也許有著不可告人的目的,因為雪天地滑,有人在滑倒的時候用力拉了一把,導致膝蓋部位骨折,關節錯位。」
孫文軒放開了劉醫生,環視眾人,目光所到之處,眾人紛紛扭頭避開,不敢與他對視。
「原本最多就是輕微擦傷,現在卻變成了骨折和關節錯位,又因為你們反覆的拉扯,對傷處形成了二次,三次傷害,令傷情變得極為複雜,這位醫生,請問在這種情況下,正骨複位術成功的幾率有多大?」
冷汗從劉醫生的額頭上溢出,暗感后怕不已。
他身為一名醫生,並且親身經歷了傷情出現的全過程,自然知道對方說的是分毫不差,正因為如此,現在就算讓他上手,他也絕對不敢了。
在沒有確定骨折、關節錯位具體位置的前提下貿然上手正骨,妥妥的一場醫療事故,不但會毀掉一個未來之星的光明前程,更會毀掉自己的前途。
「我不行,難道你行?」劉醫生梗著脖子叫道,他只要不上手就不用承擔責任,自然有恃無恐。
「我當然行。」孫文軒非常肯定的點頭道。
「你行個屁行,你一個還沒有畢業的實習生,當這是感冒發燒的小毛病呢?」劉醫生不屑的呵斥道。
已經走回到眾人身邊的吳昊道:「行了,我已經打過電話了,清雪車已經在路上了,救護車很快就到。」
「很快就到?」
孫文軒彷彿化身為懟神,逮著誰就懟誰。
「這裡距離市裡有一百多公里,你們被堵在路上返回就已經浪費了至少一個小時,清雪車開到這裡需要三個小時,救護車就算跟著清雪車過來,拉上病人返回市裡,這一來一回至少五六個小時就沒了。」
孫文軒不屑的瞥了吳昊一眼,指著趙嫣兒已經完全黑掉的右腿膝蓋,凝視著目光躲閃的劉醫生問道:「請問這位醫生,五個小時,會導致什麼情況出現?」
眾人都看著劉醫生,劉醫生卻不敢回答。
「不敢說了是嗎?」
「不用五個小時,只要三個小時,就會因為血流阻塞導致神經壞死,五個小時,膝蓋骨骼開始壞死,肌肉開始壞死,上了手術台,就不是正骨手術,而是截肢手術了。」
孫文軒對著劉醫生做了一個請的手勢,道:「我說完了,請吧!大專家。」
眾人目瞪口呆,木屋中鴉雀無聲。